鹿神醫又依照燕眉目前的情形做了些叮囑,起身道:“若無事,我便先迴了。”


    一麵說,一麵到外間榻上整理藥箱。


    燕喃站起身跟過去,頗有些躊躇道:“還有一事想與神醫商量。”


    “哦?”鹿神醫停下整理藥箱的手站起身,迴頭看著燕喃。


    燕喃本還想單獨找個時間去德濟堂一趟,與鹿神醫商量商量俞弈將軍的事。


    如今覺得擇日不如撞日,以她的推斷來看,鹿神醫至少對俞將軍是沒有惡意的。


    燕喃遣走了人,讓小柔帶著苒苒暫時去了外頭玩耍,又小心翼翼閉上門窗。


    鹿神醫倒是奇怪,還有什麽事兒值得這位小娘子在自個兒府上還要如此謹慎的?


    燕喃確認四下無人了,方迴身到鹿神醫跟前,“撲通”跪了下去,“求神醫能助我們救俞將軍一命!”


    鹿神醫一聽到“俞將軍”三個字,捋長須的手頓時凝滯在胸口,雙眸緊緊盯著燕喃。


    燕喃一口氣說下去,“沒錯,我認識俞將軍,很抱歉一開始沒告訴您,隻因俞將軍對我有救命之恩。”


    她不敢暴露自己和元崢的真正身份,這樣的事說起來也太過複雜,三言兩語沒法說清,還是隻能以“救命之恩”的托詞來解釋和俞弈的關係。


    “如今官家要俞將軍性命,燕喃不管冒上多大的險,都想要將他救出來。若燕喃沒有看錯,神醫您,是否也有此心?”


    說完揚著頭,滿懷期待地看向鹿神醫。


    鹿神醫心裏泛起滔天駭浪,他對燕喃的話沒有懷疑。


    她一來她和俞奕身邊的丫鬟熟識,二來,她一開始就認出了俞奕卻從未對外聲張,說明確實是靠得住的。


    他隻是震驚她竟然和俞弈還有關係,且一眼看穿他的意圖,顫著嘴唇道:“你……你怎麽知道我有此心?”


    這是他一直想做而沒做成的事。


    燕喃篤定道:“您給俞將軍用針時的藥,有一味,和我娘所中的苗疆僵屍之毒相同,若燕喃沒有猜錯,您是希望借讓他假死而救他出困局,是嗎?”


    她一語道破鹿神醫心思,鹿神醫胸口微微起伏一下,沒想到燕喃細心如此,隻不過幫他炙烤過幾次針灸,便能想到這一步來。


    當初,若不是因為給俞弈配藥,他仔細研究過能讓人假死的毒物,也不會那麽快就找到燕喃娘親的病症因由。


    那蛇毒草,也是為俞弈配藥而特意去大蟒山找尋的。


    “俞將軍,也是老夫的救命恩人。當年我遊曆到西北,曾遇到西羌的馬賊,是俞將軍救下我,得知我想去吐穀渾,還特意派人送我一程。他為人正直仗義,乃大梁之忠良,怎麽可能是叛國賣友之人!”


    鹿神醫繃緊的身子稍稍緩下來,沉眉道:“我在唐侯府見到他時,便想救他出來,隻一直未等到合適的時機。他並未得失魂症,對以前的事,記得清清楚楚。”


    燕喃見鹿神醫親口承認,方鬆一口氣。


    “他並不讚同假死逃離之法,認為他就算死了,官家也會利用他的屍身來把林將軍引出來。據他所說,林將軍也仍活在這世上。”


    燕喃張了張口,把話又咽了迴去,淵哥哥的事,還是讓他決定要不要說吧。


    “但我除了此法,再想不到其他辦法,唐府對俞將軍看得極嚴,且在我沒有把握救走他之前,唐府還算是安全之地。”鹿神醫長歎一口氣,這才發現燕喃還跪在地,忙起身將她扶起,“小娘子難道有辦法救俞將軍?”


    燕喃點點頭,凝神道:“不僅是我,還有元四爺……”


    遂把元崢初步的計劃簡略說過。


    倒是不需要鹿神醫幫太大的忙,隻是擔心他也著急救俞將軍,萬一真來個假死什麽的,他們在外頭就不好操作了。


    “……還請您這幾天能盡量讓俞將軍身體好一些。”


    鹿神醫聽得有些激動,他確實是存了拚著最後一點時間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救俞弈,如今有燕喃他們的周詳安排,如在死胡同裏走出一條新路來,自然是連連點頭,“小娘子放心,老夫知道該怎麽做。”


    接下來兩日,都平穩安好。


    元崢在衡水也一切順利,與馮瀟傳達了官家旨意,衡水城內外都接受得異常平靜。


    馮瀟表示隻要大梁軍隊到,便一切配合。


    但很快傳來消息,北蠻已從與東遼正麓戰的東線上抽調軍隊往衡水而來,看來是已做好與大梁交戰的準備。


    而開封城內,各方也安靜得出奇。


    丟了人證物證的相闊海和劉渭旁若無事,照舊在樞密院進進出出。


    梁湛這邊,表麵上亦是風平浪靜,隻暗地裏周邊多了若許踩點的不明人物。


    青衫直接從道觀悄悄住進了燕迴閣,梁湛也加強了甚多防備。


    而負責武舉舞弊案的忠親王也沒動靜,似乎已和劉渭達成妥協,讓這案子不了了之。


    “爹。”得知拿到相闊海舞弊罪證的忠親王幼子蕭齊很是不解,“為何您不直接將罪證送到官家麵前?相闊海難道還不足以拖垮劉渭?這可是欺君之罪!”


    忠親王仍舊在八珍園中聽著唱賺,吃著外頭已找不著的新鮮荔枝,半眯著眼道:“咱們的官家,是個重感情的人。


    “唐侯母親隻是奶過他幾口,唐家如今已是千人萬人之上的富貴。我們隻不過是在他落難的時候出過手,他便給你封侯,更信任我的忠心至今。而劉渭。”


    忠親王伸手拍拍自己許久不動已經臃腫的大腿。


    “劉渭是助他登基的人,隻憑這一點,一個武舉作弊,充其量是劉渭貪權,貪權嘛,是個官都貪,這還不算什麽。更何況,劉渭有不止一種辦法能把自己洗脫幹淨。我若現在出手,引起劉渭警惕,就操之過急,反而落了下乘。”


    “那。”蕭齊英挺的眉毛皺起,“難道劉渭犯什麽事兒官家都會原諒他?”


    忠親王哈哈一笑,看著蕭齊揉揉他腦袋,“人最重視什麽,自然就最害怕失去什麽,這個道理,你可懂?”


    蕭齊有些茫然地搖搖頭。


    忠親王眯起眼來,隨著台上的唱詞晃著腦袋,“沒關係,我看,元四懂,梁湛這次真是找了個好女婿啊!別急,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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