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隱約覺得蕭衡落水的事兒,恐怕就和元崢被安陽下毒的事兒有關,雖搞不清到底經過是什麽樣兒,但聽元崢如此說,可以確定的是,安陽搬起石頭,然後砸到了自己的腳。


    而他呢,他不但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被元崢抓到了把柄!


    他恨不能抽自己兩個耳光,當時怎麽就不多問問安陽到底想做什麽?


    他那會兒隻想著自己能從安陽那兒得到的好處,沒想到安陽費力做的局,到頭來卻是便宜了這個元四!


    他腸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自己當初就守在湖邊,跳下湖救上安陽也好啊!


    元崢見元峻發愣,站起身來走到花窗邊,支開窗?,看著窗外快要掉到樹影下的落日,淡淡道:“二哥,我說最後一遍,我想聽你說實話。”


    元峻心裏如燒幹了水的鍋,煎熬得冒著白煙,又痛又悔,又震驚元崢怎麽能連他和安陽的私下接觸都查出來,頹然坐迴椅子上。


    然而,他找安陽要的東西,怎麽都說不出口……


    他硬撐著,“我真的隻是隨便說說……”


    元崢冷哂,示意金豆把那麻袋拿過來,遞到元峻麵前,冷冷道:“你想知道我為什麽知道這麽多嗎?因為那下毒之人被我拿住,而他肯說出這些的原因,便是這個。”


    元峻不解地看著金豆把麻袋口解開,一股腥臭氣撲麵而來,緊接著露出一條已經變成死灰色的斷臂,那僵硬慘白的手指幾乎點到他麵門!


    元峻一介書生何曾見到過這種場麵,心頭硬撐著梁柱轟然倒塌,“啊”一聲驚叫,直接從椅子上滑跌到地,抱住椅腿縮成一團。


    這元四雖性子沉穩了,可果真還是以前那個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的元四!


    “我可以不取你手臂,但取一根手指頭,比起你想取我性命,善良得多吧?”元崢臉色冷酷,自有一種叫人膽寒的威嚴。


    元峻平日裏的風流俊俏全不見了蹤影,鼻涕眼淚一把抹,連聲喊:“我說,我說。”


    ……


    梁湛忙了一日迴來,先到燕迴閣。


    “爹查到些什麽了嗎?”燕喃親自遞上茶。


    梁湛端起茶碗一飲而盡,再把茶碗“哐當”重重擱在茶案上,沉著臉道:“隻要他還在開封城,總有一日會露出馬腳。”


    這便是說沒查出什麽有用的線索來。


    他有些疲累,也不在燕迴閣用晚膳,小坐一會兒便帶著燕眉迴了小綠天。


    燕喃和梁宛茹、春妮三人湊一起用了膳,那二人各自散去不提。


    燕喃命人將所有簾攏都拉上去,讓夜風痛痛快快灌進來,素琴各院子溜達,采書拿著塊兒紅布在偏廳炕上燈下比劃,小柔趁著空,把今日得的蟬蛻都慢慢搗磨成粉。


    燕喃捧著個敞口琉璃瓶,裏頭盛上自個兒發酵的酸奶,放幾塊兒冰,再放幾顆紅豔豔的樹莓,拿把小勺悠哉悠哉從廊下漫步。


    繞一圈來到魚池旁花廳裏,挑了顆樹莓出來逗弄阿烏,“你今兒學什麽新詞兒了?”


    阿烏一見果子就歪著腦袋伸長嘴來啄。


    燕喃把手一縮,笑著道:“先說來聽聽。”


    “百年,嗬嗬。”


    “嗬嗬?”燕喃瞪它,“你敢嗬嗬我?”


    “百年,嗬嗬。嗬嗬。”阿烏撲騰著翅膀,更賣力地喊。


    “還嗬嗬?不怕我拔你毛?”燕喃兇它。


    廊外傳來一聲輕笑。


    燕喃轉頭,驚喜地睜大眼,“淵哥哥!”


    果真是元崢的身影在廊下出現。


    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過來先不管不顧將燕喃擁入懷裏。


    阿烏又喊了聲,“百年好合!”


    這次倒是字正腔圓。


    燕喃不禁“噗嗤”一笑,“這家夥,見到你才能好好說話。”


    元崢怕有人過來,鬆開燕喃,接過燕喃手頭那樹莓給阿烏遞過去,笑著道:“說得好,該賞!”


    “你怎麽來了?”燕喃與他並肩坐到魚池上欄杆旁長椅上,喜滋滋問。


    “想見你就來了。”元崢淺笑著,“以後,我負責翻牆。”


    他一眼看見燕喃捧著琉璃瓶,“這是什麽?”


    “酸奶。”燕喃用銀勺舀起一口送到他嘴邊,“我自己用牛奶做的,你嚐嚐?”


    元崢活幾十年還沒有人這樣給他喂過吃的,見燕喃自然而然的動作,也自然而然張嘴,讓燕喃把酸奶喂到他嘴裏。


    這感覺,新奇又舒坦,那奶在舌尖也變得格外甜。


    他像坐在秋千上晃來蕩去,飄飄悠悠腳不挨地,咽下酸奶道:“有些像甜酪,不那麽稠,更清爽些。”


    忽醒悟過來這也是冰的,沉了臉,“你又喝這麽冰的飲子。”


    燕喃吐吐舌頭,“就喝一點點,我在嘴裏含暖了再咽。”


    說完包了一口含在嘴裏,鼓著腮幫子似條小金魚。


    元崢看她精怪模樣,眉眼都柔和下來,“下次別再放冰了。”


    燕喃拿小勺捅捅他,“你二哥的事兒怎麽樣了?”


    元崢壓低聲音趁機貼近燕喃耳側:“我來便是想告訴你,他都招了,我不能喝馬奶的事確實是他告訴安陽的。家中長輩隻翁翁和大伯與我爹知道這件事,他挨了二十板子,自明日起不再去太學,暫時去翁翁的義學中邊做工邊讀書。不過,安陽許諾他的事兒,我沒告訴家裏,你也絕對猜不到是什麽。”


    “是什麽?”燕喃好奇問,安陽除了用銀子收買消息,還能有什麽?


    “是你妹子,梁宛茹的婚事。”


    “宛茹!”燕喃忍不住驚唿一聲,“元峻想娶梁宛茹?!”


    這,這她確實絕對猜不到。


    元崢俯身在燕喃耳邊低語了幾句,燕喃聽得連連點頭,二人嘀嘀咕咕商議起來……


    外頭三個丫環自覺地掩上門,靜悄悄守到院裏去。


    就在同一時間,昏睡了整日的圖鷹緩緩睜開眼來。


    眼前是金絲繡線的床帳,鼻端飄來陣陣清幽檀香,混著一絲微苦的藥香。


    這是什麽地方?


    圖鷹試圖掙紮著爬起身來,右臂空落落地一痛,他呲牙咧嘴,又重重躺了下去。


    元四!


    “你醒了?”窗邊傳來一把毫無感情的聲音,似鈍鐵器刮過木頭,磨得人心裏極不舒服。


    圖鷹借著燭影看清那人輪廓,啞著嗓子問,“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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