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崢一拐上往南門去的柳蔭大道,就看見前頭站在路旁的身影,幾個侍女圍在中間的,分明是,壽陽公主!


    他有片刻訝異,壽陽在這兒做什麽?


    不過此時的他,並不懼見她,他麵上神色絲毫不變,仍舊快步往前走去。


    到了近處,似忽然發覺是壽陽一般,臉上堆起敷衍的笑,草草行禮道:“公主殿下安好!”


    接著又起身往前趕去。


    “元四爺。”壽陽開口了。


    元崢腳下隻得一停,含著笑轉過身,絲毫不掩飾臉上的不耐煩道:“公主有何吩咐?”


    “四爺水性很好啊?鳧水跟誰學的?”壽陽淡淡道。


    元崢心頭暗懍,難道壽陽會從這兒看出破綻?他臉上的不耐煩更明顯,躬身一答,帶著紈絝的調調:“自個兒瞎撲騰的,還湊合,殿下若無事,小的先告退了。”


    “四爺著急去哪兒?”壽陽看出他的不耐煩來,皺著眉問。


    元崢似笑非笑,裝作輕佻道:“公主可得替小子保密,不然被我翁翁知道就慘了,這會兒外頭龍舟賽坐莊的正熱鬧,趕去押幾盤還來得及。”


    說完招唿金豆,一溜煙兒往前跑了。


    壽陽疑惑地看著他背影,無禮、任性、好賭、輕佻,這樣的元四,怎麽會和林九淵有關係?


    她扯了扯嘴角,迴身離開。


    燕喃正在南門外,隔著筆直的柳蔭花道,正好看見元崢和壽陽站一起說話。


    燕喃縮迴身子,背靠在南牆上,這倆人怎麽會碰到一起?


    元崢到了門口,燕喃忙湊過去,“四爺!”


    元崢見到她,又想到她落水的刹那,沉了臉,一開口語氣便不怎麽好,“誰讓你自作主張就那麽落水的?還去鑿船?那船槳揮下來多危險?!”


    他潛在水中找人時,發現唐二少的龍舟下被人鑿了洞才沉的,立時就想到切玉刀和找來找去不見人影的燕喃。


    想想就後怕,那麽危險的地方!這麽大膽的舉動!


    燕喃本想爭辯幾句她自有把握,一想到他方才渾身濕淋淋站在廊下的模樣,又不忍心,四爺怕是在河裏找了她好久。


    隻低低道:“我說過,我水性很好啊。”


    見元崢仍是陰沉著臉,抿著嘴伸手輕輕拽住元崢衣袖一角,晃了晃,“四爺,別擔心了,嗯?”


    元崢被她一晃,心也跟著晃起來,忙扯迴袖子:“到了唐府,千萬別再自作主張,你就在北牆後街茶樓頂上隔得遠遠的看看從那院子裏跑出來的人有沒有春柳就行,千萬不要莽撞忙裏衝,可記住了?”


    話雖嚴厲,語氣卻緩了下來。


    燕喃見他緩了火氣,不再多話,立時彎起眼乖巧地“嗯”了一聲。


    “還有一件事。”元崢抿了抿薄唇,“我想,或許你會想知道。”


    “什麽事?”燕喃側過臉看向他。


    “還記得我說過,劉渭的奏折不大對勁吧?……”


    元崢將見到密信,並信中內容都細細說了一遍。


    燕喃越聽臉色越白,她還以為永寧帝就是個幫兇,貪生怕死所以願意犧牲淵哥哥和林家軍。


    沒想到,他的怯懦愚蠢遠遠超出她的預料!


    她腦裏心裏隻有四個字:血債血償!


    不管什麽皇帝什麽天子,害了淵哥哥的人,就該去給他和林家軍陪葬!


    元崢說完,見燕喃一張小臉白得嚇人,呆呆不說話,輕咳一聲,“阿南?”


    燕喃略迴過神,垂下眸咬緊了牙,心中無比平靜,“多謝四爺!”


    她總算知道自己要迴來做什麽了,三年,夠用吧?


    元崢納罕她的反應,燕喃那種異乎尋常的平靜讓他有些心悸,“謝我做什麽?我隻是想,你如此牽掛林家軍的消息,便告訴你讓你知曉。至於報仇的事……”


    他頓一頓,“交給我吧。”


    燕喃嘴角一動,這樣的事,怎麽能交給他?


    元崢讓金豆跟著燕喃,各自分頭上了馬車,往唐府而去。


    大力駕著馬車,徑直來到唐府北麵巷中,那北院後頭有扇角門,外頭一排槐樹,巷子北口正好有個茶鋪。


    燕喃在馬車上換成男裝,貼上雙眼皮膠,變成阿南的模樣,下車來和金豆、大力、小柔,等候園中的動靜。


    剛坐下,就見斜對街唐府的院門開了,從裏頭走出來兩個身影。


    燕喃掃一眼,忽覺好眼熟!


    前頭的那個瘦削身影,微佝僂著背,滿頭白發,寬袍麻衫,那不是……迴幽州路上,在衡水城外驛站內遇到的祖孫倆嗎?


    燕喃想起苟偉的消息:最近有個郎中出入北麵小院,難道竟是這位老先生?


    燕喃忙站起身穿過巷子迎上去。


    “鹿老!”燕喃隻知他姓鹿,笑著一作揖。


    那鹿神醫愣了片刻,一看清眼前人,立即也驚喜一拱手,“恩人公子!”


    “漂亮姐姐!”跟著鹿神醫的小童早已撒手過來一把抱住燕喃腿,仰頭睜著亮晶晶的眼睛,裂開豁牙的嘴開心地望著她。


    “苒苒。”鹿神醫輕喚道:“是公子。”


    他早聽孫女說過這位公子是位少女,但見她仍做男裝打扮,自然是不想暴露身份。


    苒苒嘻嘻一笑,仍是拽著燕喃不鬆手。


    燕喃揪揪她丫髻,笑著道:“沒想到在這兒遇見鹿老,您什麽時候來開封的?”


    鹿神醫眼神仍舊清亮,歎了一口氣,“我們到幽州附近便沒再往北,迴來已有六七日了。”


    “那邊情形如何?疫症可有泛濫?”


    鹿神醫神色黯淡幾分,緩緩搖了搖頭,“鹿某已是盡力了。”


    苒苒嘟著嘴,拽著燕喃衣襟補充,“幽州好可怕,很多生病的人,沒有郎中也沒有藥材,爺爺差點被北蠻子帶走,幸好有幾個叔叔把我們救了迴來。”


    燕喃一聲歎息,大亂之後必有大疫,沒辦法的事。


    本還想再多問幾句,奈何時間有限,遂先問:“您上唐侯府,是替哪位貴人看診?”


    鹿神醫麵露幾分難色。


    燕喃知對大夫來說,病人隱私不得隨便透露,遂解釋道:“我有位姐姐現下可能在唐府,她與我從幽州失散,對我又有救命之恩,小的隻是想問問鹿老,唐侯府上生病的可是位十七八歲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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