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喃穿過人群,匆匆爬上台階,來到石林邊上,眼見著春妮湖水綠的衫裙閃進一條石徑裏,忙提步跟上。


    其中一個仆婦走在前頭,應是在帶路,另一個在後頭半攙著春妮,燕喃猜測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淨房。


    果然,石徑盡頭是幾排矮山茶,山茶後頭一間廊屋,隱秘而幽靜,正是淨房所在。


    燕喃看了一圈,見四下無人,輕輕撕下粘在眼上的雙眼皮貼,以防嚇到春妮,搓一搓臉,恢複女兒模樣,繞過山茶叢來到廊屋後頭。


    大梁朝這種公眾園子中的淨房構造都差不多,燕喃前世在幽州時,也逛過不少園子。


    照規矩,裏頭還分內外廳,隨伺的丫鬟婆子等在外廳,春妮會自己去到後頭有單獨小隔間的淨房裏。


    這對燕喃來說,無異是個絕佳機會。


    廊屋後頭也靜悄悄一片,後牆上一排高窗,離地大概有八九尺。


    燕喃看了看四周,隻有一個大榕樹斜斜的枝椏伸過來,勉強能夠到高窗旁邊。


    她二話不說卷起襴衫袍腳紮進腰帶,搓了搓手就往上爬去。


    大榕樹的枝椏伸到最前頭已經比較細,幸好她夠輕,枝椏顫了顫,卻也沒斷。


    她小心翼翼一把抓住花窗欞,半貓著腰爬到了花窗上頭。


    花窗與花窗之間以木柱隔開,每個花窗對應過去,便是一間沒有頂,隻有隔扇相隔開的小淨房。


    透過落地罩的花紋鏤空,她能看見其中一個仆婦,站在外廳門口,一麵用長指甲鑽耳朵,一麵跟對麵的人笑著說什麽。


    既然那兩個仆婦都在外頭,那麽春妮已經到了淨房裏頭。


    燕喃小心翼翼從一個一個落滿灰的窗台上爬過去,忽心口一抖,瞥見一角湖綠衣衫,春妮!


    她穩了穩狂跳的心,又往前挪過一扇花窗。


    隻見春妮坐在木馬子(北宋對馬桶的稱唿)上,一動不動地看著手掌心。


    燕喃往前探一探頭,看清了她掌心中的東西。


    幾塊碎金?


    春妮看金子做什麽?


    燕喃正不解,眼見春妮竟拿起一塊碎金,緩緩往嘴裏放去。


    “不要!”燕喃忍不住低唿出聲,心中發急,直接從花窗縫往裏擠下去。


    那花窗登時被擠開,她整個人一“咕嚕”摔下來,直接趴在春妮腳邊。


    幸好春妮不會說話!


    燕喃念了句“阿彌陀佛”,趕緊爬起身,兩步跨過去,攔在驚慌失措正要跑出門的春妮身前,一把抓住春妮的肩膀,壓低了聲音道:“春妮!我是你姐姐春柳的朋友!”


    春妮停下腳步,睜圓了眼,惶恐無比地盯著燕喃,似是在判斷她的話。


    她知道她是春妮!


    她知道姐姐春柳!


    她知道她在這裏!


    這些信息讓她一時之間迴不過神來。


    燕喃聽外頭響起了腳步聲,聲音壓得更低,湊到春妮耳朵邊,“我知道你能聽見,你為什麽會變成梁府千金?我想辦法救你!”


    春妮眼中含淚,看著燕喃拚命搖頭,又指指外頭,示意有人過來了。


    腳步聲更近了,這淨房的門是沒有鎖的!


    燕喃急得不行,額頭冒汗,手頭又沒有紙筆能讓春妮寫字,她念頭一轉,攤開手心:“誰帶你迴梁府的?你寫我手掌上。”


    春妮也聽見了外頭的腳步聲,慌慌撩起袖子在燕喃手掌心畫了幾筆,便急急往外走去。


    燕喃看著她指尖在掌心走完,心頭一顫,一把拉住春妮衣袖,“你別尋死,記住春柳在等你!”


    腳步聲已進了內門,春妮推門出去,再合上門。


    外頭傳來那仆婦嘟囔的聲音,“嚇死我了,還以為出什麽事兒了呢。”


    燕喃呆呆靠著內牆,果然,梁府中人都以為春妮是聾的,也就是說,梁少宰,他能確定他的嫡長女是聾啞,為什麽呢?


    而春妮方才在這麽重要的時刻,在她手心畫了一個“蛇”字,又是為什麽?


    蛇?


    蛇和她被送到梁府假充千金有什麽關係?


    莫非,送她去梁府的人和蛇有關係?


    燕喃腦中思緒如亂麻,毫無頭緒,靠著石牆想了許久,直到後背有些發涼,這才發覺剛剛摔下來時磕碰不少,哪兒哪兒都疼。


    她木木然推開門,外頭已經空無一人。


    她挪開腳往前走著,春妮為何又要尋死呢?


    她既然敢死,又為何不敢和梁少宰說明情況?


    燕喃想得入神,不知不覺走出了廊屋,走出了茶花樹叢,來到外頭石徑上。


    忽旁邊石林裏過來一人,與她一打照麵,倏然愣住。


    燕喃察覺到有人落到她臉上的眼神,才抬目望去,一見之下,猛地一驚。


    糟了!


    她穿的是阿南公子那身衣裳,此時卻是女兒麵目,而遇見的這人竟是元崢的二哥,元二爺元峻!


    燕喃他們是隨著元二爺和元三爺一起出門的,元二爺自然認識她早晨出門所穿的衣裳。


    隻不知他會不會對這麽一個遠客有印象。


    果然,元峻停下腳步,帶著幾分狐疑上下打量著她。


    燕喃忙裝作不認識,低頭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待來到無人處,躲到一座山石後頭,低頭一看自己,袍腳還別在腰上呢,膝蓋處隱隱滲了幾絲血跡。


    她放下袍腳,籲出一口氣,不論如何,至少知道了春妮確實是被人逼著冒充她的。


    隻要能在保證春妮的安全下,告訴梁少宰她才是他的嫡長女就行了。


    可梁少宰會不會信她呢?


    燕喃靠著山石頹然坐到地上,掏出懷中化妝包,拉開拉鏈,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發起呆來。


    為什麽這個燕喃身上沒有什麽特殊的標記呢?


    那到底梁少宰是怎麽確定春妮是他女兒的?他若真有什麽切實的證據,又怎麽會認錯?


    她仔仔細細看著自己的臉,除了眉毛裏那顆小痣,臉上光滑如剛剝了殼的雞蛋,一小粒斑點都無。


    前世的自己多好,耳垂斜後方,脖頸上有個小小的似燕子的胎記,走到哪兒都丟不了。


    燕喃歎一口氣,拿出雙眼皮膠重新貼起來,無論如何,一定要先搞清楚這個“蛇”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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