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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嚇得一口茶嗆入氣管,難受了半天才喘著氣問:


    “什麽?這是她母親的東西?”


    看我神色有異,柳大叔便把當年如何遇到元兒的事情簡單扼要地說了,不外乎是某次到外地出公差的時候半路撿到的三四歲大的孤兒,這都十幾年前的事了,要查起真相來確實困難。我也趕緊把迴家避風頭的事情原委跟柳大叔說了一番。


    “原來……元兒竟背著我在你身後做了這些事……”柳大叔神色古怪地看著我,忽而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沒想到,那小子竟然寵你至此。”


    “哼,”寵我?我冷笑一聲,一絲不滿掛在臉上。“寵我就不會在這緊要關頭爬到其他宮裏跟那些妃子卿卿我我了。”


    “陛下**他的考量。”柳大叔臉色波瀾不興。


    呿!你自己不也有幾個小妾麽?當然苟同那個**男人的作法!我翻了兩個白眼,淒淒艾艾地說:“爹爹,後宮好多事女兒都不曾過問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女兒真怕十五那一日披戴著鳳冠霞帔直接進冷宮了。”


    “……”柳大叔眉頭動了一下。半餉,才道:“素素對自己的**命從來不憂心,倒隻關心會不會失勢。”


    “女兒為何會有**命之憂?”我詫異地看著柳大叔。林靖宇再怎麽樣也不會殺我吧?這半年來我幹了什麽不都在他的眼皮底下麽?


    柳大叔閉了閉眼睛,麵露疲態,低聲道:“素素做的事,依大燕例律,**十次也不為過。”


    噗——好險好險,這茶我隻剛送到嘴邊,還沒啜上一口,不然又被嚇著岔了氣。


    擱下杯子,拿帕子擦擦嘴,我想了想,確實不知道靜月這混蛋借用這個身體做了多少壞事,便小心翼翼地問道:“爹爹,你——都知道女兒做的那些事?”


    大叔驀地瞪圓了眼,眼裏流露出的陰狠毒辣嚇得我一下子沒了動作,呆坐在那裏象隻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大氣都不敢出。


    這個男人……****暗潮如流詭異陰森等等詞匯一並湧入我的腦子裏,用來形容眼前男子的怒火和他身子周遭環繞的氣氛再貼切不過。我覺得,若是我再不說點什麽,這座會移動的火山沒準兒就又把火氣憋下去了。既然遲早都要爆發,與其讓他憋著,不如讓他一下子發泄個幹淨來得舒暢,免得這老小子心裏留著疙瘩日後再找我和林靖宇的麻煩。百足之蟲**而不僵的道理,我還是懂的。雖說我是他的女兒,可是,在家族利益麵前,我也不過是一枚小小的棋子而已。既然都成了人家的棋子,我可沒興趣成為棄子。


    雙手無聊地擺弄著桌麵上的杯具,我看著杯中升騰的氤氳白霧,用細如蚊蠅的聲音說了一句:“柳強是我找人殺的。”然後,挑眉,挑釁地看著他。那一日,隻有柳強跟我占用的龍體在禦花園,眾人都猜測柳強是“皇上”殺的,隻是以柳大叔多疑的**格,他絕對不相信林靖宇那三腳貓的功夫能輕易殺掉自己的兒子,他定會猜測動手的另有其人,我何不順著他的意思攬下這個罪名呢?既然當初傳的是刺客闖入了禦花園,我且當那個莫須有的刺客是我招來的人好了!


    “你!你怎麽可以——”大叔果然氣急攻心,雙手緊握成拳,朝桌麵狠狠一捶,震得茶具唏哩嘩啦作響,他麵前的杯子也倒了,未飲盡的茶水潑了出來,順著桌沿流淌到地上,滴滴答答的聲音聽得人心裏煩亂。


    我素手輕抬,勾起纖指,朝那個翻到的杯子輕輕一彈——“哐啷”一聲,杯子滾落地麵摔了個粉碎。我裝作不在意地又從茶托裏拿起另一個杯子,執起茶壺斟了大半杯茶,把冒著熱氣的杯子輕輕挪至他麵前,溫言軟語道:“爹爹莫急,這裏還有杯子。來,喝口熱茶消消氣。”


    他被我的動作驚得怔了一下,手顫抖著放在桌麵上,握緊的拳頭終於緩緩放開。


    大叔苦笑道:“何苦……要摔了那個杯子。原本就是一套的……”


    “連茶水都盛放不好,如此不堪重負,惹得爹爹大怒,留他作甚!”我毫不在意地說。


    柳大叔唿吸一窒,心裏頓時明了我話中有話,聲音也降了下來,嗓音有些嘶啞,帶著一分哽咽,道:


    “……可他……畢竟是你的哥哥!”


    “素素可沒有一個重男色輕君主以下犯上的好兄長!”我冷了臉色,斜睨著滿臉滄桑的大叔,“爹爹別說不知道柳強的為人!他背地裏做了多少好事你心中明白!”


    大叔這下不說話了,眉頭掛著的憂慮久久不能散去。


    “當日我若不找人除掉他,你以為柳家這次能全身而退麽!別看陛下還是個大孩子,他發起狠來不是你區區一個監國能抵禦得了的!分明就是那個男子失徳在先,私通宮女,調戲宮妃,結黨營私,目無法紀,每一條,都可以定他**罪!”我喝了口茶緩緩氣,悠悠歎道,“這不是爹爹一手造成的麽?自小,除了寵我,爹爹最寵的就是他了吧?柳強,其實是爹爹眼中的棄子吧?即便我不殺,到了最危急關頭,爹爹還是會放棄他讓他出來頂些勞什子罪名的,爹爹也好博得個大義滅親的好名聲,不是麽?。”


    柳大叔終於把目光轉到我身上了,神色複雜。


    “其實,我也是你的棄子吧?”我莫可奈何地笑了,笑容中幾分苦澀幾分悲憫,皆是為了自己可笑的命運。眼前這個男人,當真狠心。連子女也可以算計,玩弄於股掌之中。


    “所以,你才找皇上演了這一出戲?從蒙姓廚子被你救出宮開始,你們就達成了某種妥協?”柳大叔也不再裝模作樣來扮演什麽父慈女孝,倒是灼灼逼人地質疑起我的用意來。


    我呆澀了一瞬,唇角掛起淡淡的諷意,據實以告:“半年前,我中毒了。”


    柳大叔微微頜首,表示他知道有這迴事。


    “蒙姓廚子是皇上的人。”我抬眸,淡定地看著他。


    柳大叔依舊不語,臉上神色莫測。


    “當天,您沒能救活我。爹爹……”眸中突然凝聚了水汽,眼前的事物皆朦上了薄薄一層淺霧。不知是柳素素的身體動了情感抑或是我自己的情緒,鼻子突然覺得有些難受。那一天,柳素素確實**了……而我卻替她活了下來。


    柳大叔深吸一口氣,喉嚨裏發出嘶啞的咕嚕聲,嘴唇張了張,卻是沒說什麽。半餉,才低語:“當初——是為父的估計不足。那段時間,宮裏的暗樁正忙著調查強兒的**因,倒疏忽你的安危了。原以為,在柳強之後,他不會這麽快出手……畢竟,你是入了名碟的宮妃,品階擺在那兒,隻要你不主動找事,是不會莫名其妙被降罪的。再加上有元兒和其他侍從護著——可你畢竟沒有真的出事,不是麽?為何後來要幫著那小子?你明明知道毒是他派人下的……”


    “若我不向他示好,誰來保護我?難道要等著下一次再被宮裏的人毒害麽!?”我打斷了他的話,怒氣橫生,“在爹爹眼中,家族的一切比女兒重要吧?”


    “素素你不要胡說!爹爹對你怎麽樣,你心裏清楚!”大叔也是有脾氣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些許。


    “爹爹待我當真好!好到要在路上對女兒下毒手!重陽節那一次,那個姓蔡的帶來的人馬,與爹爹脫不了幹係吧?”很多事情從頭迴想一遍,就知道柳家在其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柳強**了沒多久,正好遇上重陽節皇家祭祖,若說姓蔡的那人半路截殺隻是為了替其兄長報仇,借他十個膽也不可能敢單獨行事,更不可能找到那麽多**士,更何況看上去還是有紀律的軍人。當時我隻考慮會不會是其他王爺使的狠招,卻忽略了姓柳的愛子心切,要殺了皇帝報仇。可恨的是——“你居然連我也不放過!當時我就坐在馬車裏!你們竟真的下得了手,萬箭齊發!”我咬牙切齒,怒目圓睜,恨不得一拳把這個“愛女心切”的偽君子給打趴下,“當時,你真的有當我是你的女兒嗎?”


    “素素……”柳大叔一臉驚怒,卻又擺出一副慈父的虛偽嘴臉,悲切地唿喚:“素素,爹爹並沒有讓人對付你啊!你誤會爹爹了!蔡家的兒子,隻是與強兒交好,為父的雖知他們的底細,卻並不看好他們也不曾把他們列入可造之材中!那一次,爹爹和你娘受到的驚嚇,不比你小……”


    “誤會不誤會,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我隻知道當時差點被射成馬蜂窩了。”我聳聳肩,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反正他說什麽我都不會再相信了。“這幾天宮裏的事,也是你讓人放出風聲的吧?”那些對我不利的謠言,除了深知底細的元兒,還會有誰知道?自然是替元兒辦事的柳家的暗樁也知道!若不是柳大叔授意,誰有這個膽子敢在這個時候拆我的台?大叔看我不受他控製,竟然連我的後位也想弄掉嗎?他是不是想另外安排別的女人進宮?他柳家還有那麽多旁支有那麽多乖巧的侄女外甥女,我算什麽?……


    一隻布滿老繭的大手突然抓上我的小手,把我嚇了一大跳。抽了一下,對方握得更緊了。我不滿地皺著眉,抬起頭,卻不想看到一張悲痛**絕雙目噙淚的滄桑的臉。


    我咽咽口水,突然覺得,也許……我的猜測有誤……


    “我和你娘……隻有你這一個女兒……”柳鈞未斷斷續續地說著,一直握著我的手不放,就象一位真正的父親,牽著**的手。不知為何,腦海中居然隱隱浮現柳素素小時候讓爹爹牽著手搖搖晃晃地學步的情形;還有爹爹抱著她讓她站在椅子上,手把手地教她寫字;在草坪上放風箏,那隻大手握著線軸,讓那隻稚嫩的小手扯著繩子把風箏愈放愈高……心頭堵得難受,我突然有些哽咽。


    待我迴過神時,柳鈞未也正好停了話音,迴蕩在耳邊的,滿滿的都是這位父親飽含情意的親切聲音。而我麵上,卻是一片冰涼。


    他掏出帕子,動作輕柔地替我抹去臉上的淚水,笑道:“素素還是這麽愛哭。跟小時候一樣呢。”我不承認我對大叔有什麽悲憫之心,也許,隻是這具身軀還牢牢記得那些過往罷了。


    我吸吸鼻子,慢慢地從那溫暖的大手中抽迴手,略一思酌,還是辦正事要緊,什麽悲秋傷春的情感破事往後放一放,日後再清算。


    “罷了,既往不咎。”我抬眸,堅定地看著他,“爹爹,我想知道你安排在宮中的所有力量。”


    柳鈞未也收斂了情緒,正色道:“禦廚張弦你可以信任。”


    果然!我心裏一陣竊喜,隻是仍有些不解。“之前被我扔出宮的蒙匯安呢?”


    “他畢竟是皇上的人,你真以為你收服了人家?若不是當日爹爹接到你這個大禮物的時候急中生智安排了張弦進宮頂禦廚的肥缺,你以為你在後宮可以安生?”大叔臉上掛上戲謔的表情,真欠扁。


    我想了想,隻覺後背冷汗直冒。若是當時爹爹沒有換自己的人進宮,那個蒙匯安指不定在貴妃托他辦事的時候就可以抓住她的把柄,並故意留下證據,到時候在皇上麵前告一狀,柳素素這個身體都不知道**多少次了!至於那些蛇——莫不是張弦故意放出來的?隻為了混淆某些人的視線,讓人覺得他是聽令於貴妃娘娘,然後抓住他的把柄控製他,以便日後指證柳貴妃在後宮中的惡行,給柳家來致命的一擊?也幸好他是柳家的人,不然,前天德妃找了他來與我對質的時候,我豈不是要被害**了?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柳大叔看事情比我透徹多了。當時我隻以為那姓蒙的是個草包,唬一唬就行了,沒想到……


    “他人呢?”找到他了海扁一頓再丟迴去給林靖宇!叫他下毒害我!我要讓他內疚!看他還敢聽信別人的謠言把我從後位上扯下來!


    “自然在別的地方關著,爹爹可是一點也沒有委屈他。”


    “讓他給家裏報個平安!”我火大。前個月剛跟吏部尚書打保票,看來現在可以把人重新擺上台麵為自己搏迴一點好名聲了。既然人還活著,我也沒有必要擔著濫殺無辜的罪名。


    大概是我眼中一閃而過的恨意驚到了大叔,他伸出大手****我的頭,安撫道:“素素莫怕,宮裏那幾個,隻要玉泉那孩子不動,其他人是奈何不了你的。”


    “可是,就連小小一個太監,都欺負到我頭上了!”想起小琢,心裏不能不恨。居然有人挖我牆角!


    柳鈞未臉色沉了沉,道:“一個閹人罷了。成不了氣候。”


    “可我剛責罰他,那廚子的事就出來了!當初蒙小廚子這事兒可就隻有他知道。不是他告密給別人,還有誰?他都投靠別人了,這口氣女兒咽不下!”


    “原本,他確實也是心向著你的……”柳鈞未低歎一聲,“隻是你下令打**了元兒,讓他心生懼意,倒戈相向罷了。試想,一個自小跟隨你的最親近的丫鬟都不能讓你愛惜,你還會護著誰?做事這樣不計後果,怎能不讓人心寒。”


    聽出他話音裏的責備,我心裏堵得慌。這關我什麽事?要怪就怪靜月那蠢蛋!收拾善後的卻偏偏是我……


    “那我現在要怎麽辦?”我犯愁了。離開柳家和皇上的庇護,我還真是混不下去了。


    柳鈞未想了想,道:“你相信皇上麽?”


    我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不知道。他的女人太多了。”


    柳鈞未淺笑,“之前你兀定皇上定會護著你,還說服爹爹交出丞相之權以換取後位,保柳家太平。現如今怎麽又退縮了?這可不象是我的女兒。”


    呿,那是林靖宇頂著柳素素的身份誇下的海口,與我何幹?不過,受益者卻是我。隻是如今出了些麻煩。


    “因為這個。”我指指桌麵上的玉簪,“他不好向其他人交代。”


    柳大叔臉色倏地又冷了下來。“元兒應該是被人利用了。這樣的簪子,在北國有些集市上到處都有售,不足為奇。這事,爹爹心中有數,不日定會替我兒永除後患。”


    “會不會是德妃?”我擰眉。那個女孩子一直淺笑盈盈的,可是,我一直**不透她的心思。皇上倒是挺寵她的,要不是我鑽進了柳素素的身子,估計皇上是想立她為後的。別不是她妒火中燒,想置我於**地吧……


    “德芙那孩子**子沒那麽烈,她隻是借刀殺人而已。”柳大叔安慰我。


    “爹爹的意思是:有人借德妃的手來除去我?”


    “這隻是其一,”他笑笑,搖搖頭,“小琢投靠的那一位確實是想借德妃的手除去你,隻是,德妃卻是要借你的手,除去對方!你,才是最鋒利的那把刀!”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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