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聲大喝,一根粗大的石柱緩緩放下,石柱的頂端剛好搭在最後一塊青石板上,兩人一馬順利地上到了對麵的山崖上。一迴到地麵,心裏踏實了許多,幾名源石族武士迎了上來,當先一人身形略顯矮小,體內的異光潔白如玉,顯然是玉石部落中人。那人揮了揮手,一陣鐵索攪動的聲音傳來,石柱重新收了迴來。

    “我叫玉南城!”那人的態度很溫和,顯得謙恭有禮,沒有一般源石族人的那種粗俗,一臉笑意地問道:“兩位如何稱唿?”

    “我姓高,叫高無庸,這位是我的師妹審香妍。”高庸涵在龍門鎮石城之中,曾與鐵洛酋有過交談,知道目前源石族內部的關係十分微妙。尤其在倚剛山,大致以山岩、玉石、鐵紅三個部落為基礎,隱隱然分出三股勢力,而彼此之間對待天機門和玄元宗的態度,則大相徑庭。此時身處倚剛山,自然得小心謹慎。他不知道這個玉南城是何態度,是否聽說過“高庸涵”三個字,當聽到對方詢問姓名之時,靈機一動,腦海中閃現出“無庸”兩個字,便順口答了出來。

    無庸其實是高庸涵的靈胎,當日被墨魘擊敗魂歸地府,無庸曾闖入九幽冥瀑尋找自己的魂魄。後來在地府中另有一番遭遇,幸得那神秘的老者搭救,才得以死而複生重返人間,不過地府中的經曆也忘得幹幹淨淨。此時陡然閃現出的這個名字,令高庸涵感受到一種異樣的親近,隱隱覺得似曾相識,可是再仔細一想,卻什麽都想不起來,惟有作罷。

    “原來是高先生和審姑娘,失敬失敬!”玉南城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隨即笑道:“這幾年,像二位這麽年輕有為的玄元宗弟子,是越來越少了,到真玄觀拜祖的更是寥寥無幾。兩位遠道而來,這份心思可當真難得!”

    從這句話中,高庸涵很清晰地聽出,眼前這個名叫玉南城的源石族人,似乎對兩人的身份還有些懷疑。說的也是,玄元宗自目桑失蹤、拓山殞命之後,被重始宗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甚至連一些修真門派,對玄元宗也漸漸失去了應有的恭敬。這些年來,玄元宗在各地的道場、道觀日漸荒廢,一些門人弟子銷聲匿跡,像他們二人這般行為,的確有些不尋常。看來,玉南城心思細膩、精明幹練,不是那麽好應付的。

    “之前就聽說過,倚剛山真玄觀,乃是拓山老宗主歸隱後的潛修之地,所以我們兄妹二人一待修為略有小成,便相約前來拜祭祖師!”這句話說的很巧妙,借祭拜拓山之名,將玉南城的試探輕輕巧巧地化解掉。話中還有意迴避了審香妍的身份問題,並沒有直言她也是玄元宗弟子,不過言下之意卻很容易令人產生誤解,認為兩人都是玄元宗門下。

    之所以要暫時隱藏審香妍的身份,是因為高庸涵從玉南城的試探中,察覺出了幾絲不妥之處。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會遇到什麽事情,但是頂著玄元宗弟子的名號,至少在倚剛山範圍內,不會輕易受到什麽危害。

    玉南城看看兩人神色如常,微微一笑:“拓山老宗主是我們源石族了不起的英雄,兩位既是他的後輩,又是專程前來祭拜,便是我們的客人,”跟著一伸手,正容道:“兩位這邊請!”

    兩人跟在玉南城身後,沿著盤旋而上的山路,上到一處石台,又過了幾道石梁,轉過一座小山,來到一處村落。入目之下兩人大感詫異,這個村落,竟然不像龍門鎮的石城那樣,是用大石板圍出來的,而是完全參照人族的建築修建,甚至有飛簷雕梁、鬥拱懸頂。唯一不同的是,這些建築都十分高大,至少是普通人族房屋的三四倍。最為奇特的是,村落四周居然種植了幾株花木,平添了一分秀麗。

    如果單是在倚剛山見到人族風格的村落,也還罷了,因為龍門鎮中的那些客棧酒樓,便是形態各異,什麽族的建築都有。奇就奇在這幾株花木之上!花不過是最常見的名為紅掌的野花,在夕州隨處可見,樹也是如此,不過是幾根柳枝插活之後的細柳,但就是這紅掌、細柳令人稱奇!

    倚剛山自墜落到厚土界之日起,就全是光禿禿的岩石,沒有一粒沙土,自然也就沒有任何草木。起先大家隻是對此感到有些奇怪,以為純是地理使然,並沒有往別處想。直到後來的石魂之戰爆發以後,才知道倚剛山為什麽會寸草不生。

    天曆三百三十二年的石魂之戰,挑起了第一次厚土界大亂,起因便是源自石魂被盜一事。當時,駐守夕州的大衍國上將軍鐵梁,不知為何,親率習練過天機門法術的精銳之士,潛上倚剛山盜取石魂。結果石魂到手之後卻不慎泄露了行蹤,被源石族人發覺,一場惡鬥下來,手下死了大半,而鐵梁則安然退迴夕州大營。源石族大怒,以拓山為首的山岩部落率先發難,一舉攻克夕州,進逼浮雲巔。

    此後戰事愈演愈烈,鳳羽族和千靈族也被卷了進來。源石族與鳳羽族聯手,分別從東西兩個方向狂攻浮雲巔,擎蒼古道以及迴首崖相繼失守,一時間京師大震。大衍國皇帝,被後人尊稱為世宗的葉行天禦駕親征,得天機門以及機關學宗師張道恆之助,總算將危局穩了下來。隨後,由於丹鼎門時任宗主丹婁,被鳳羽族鳳幽部族的十三殺手刺成重傷,部分千靈族人也加入戰團。出於各自的目的,蘊水族和棲綿族等,雖未直接插手進來,但是卻在背後暗自打算。後來,蘊水族見有機可趁,暗中出手對付天機門,大衍國漸呈不支之勢,不得以用天機閣珍藏多年的頂尖法器——靜陰符,換取棲綿族的援兵。棲綿族族長木蝶如願以償得到靜陰符,於是親率大軍,自嶺南綠海北上橫穿天塹山脈,在太河源淺笑灘出海,登陸夕州後直攻源石族後路。

    源石族在九大種族當中身形最為高大,而棲綿族卻是最矮小的一族,單就體形而言,一個源石族人至少抵得上四五十個棲綿族人,勝負似乎不用打就已經很清楚了。倚剛山和嶺南綠海相隔萬裏之遙,在此之前兩族從未打過交道,沒想到甫一交手,不支的竟然是如同巨人一般的源石族。

    棲綿族人均是元木神樹所結的果子化生而來,對於花草樹木天生就有非凡的駕馭能力。他們利用夕州遍地的草木,將其變為一股股藤蔓,利用源石族人體表的裂縫鑽入其體內,將石魂攪碎。這種局麵,足可稱得上是天性相尅,源石族敗的一點脾氣都沒有,浮雲巔的圍也就隨之解掉。

    接著,葉行天終於騰出手來,轉頭對付盤踞在迴首崖的鳳羽族。而棲綿族則趁勝追擊,跟在源石族人後頭,一路勢如破竹殺上了倚剛山。當時,拓山為了拒敵於門外,毅然將寒索橋斬斷,這才延緩了棲綿族的進攻。可是棲綿族人卻並不因此退卻,因為木蝶很清楚,此次已經與源石族結下深仇大恨,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起了斬草除根的念頭。拙木台的實力大大出乎了拓山的意料,居然硬生生在兩座懸空的山崖之間,搭出了一條藤橋,如此一來,倚剛山可就危在旦夕了。

    不過幸好,拓山與炎焱族焰陽宗的長老火纏龍關係很不錯,而火纏龍其時又恰好在倚剛山做客,當此之際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一把天火把藤橋燒得幹幹淨淨。不過火纏龍隻帶了幾個弟子,而且其本人也不願過深地卷入紛爭,所以隻是守在寒索橋這一頭,與木蝶等人對峙兩邊。而那邊,大衍國與鳳羽族也是不相上下,誰也奈何不了誰,一時間成了僵局。

    後來,包括巨擎閣、天機門、究意堂、丹鼎門和拙木台在內,大大小小有十幾個修真門派,因為各種原因也被卷了進來。原本隻是中洲大陸烽煙四起,可是隨著戰局的膠著,戰亂逐漸向南洲大陸和北洲大陸蔓延,局勢日漸失控。所幸仙界得知此事後,派出了一位名叫狐晏的上仙,才將這場戰事平息下來。由於事因啟自石魂被盜,故而這一戰,被後世稱作石魂之戰。

    正是在石魂之戰以後,從棲綿族的嘴裏,大家知道了源石族的弱點。也正是這個弱點,大家才明白,為什麽倚剛山上寸草不生。這完全是因為,源石族人絕對不能讓草木的種子落在身上,以免傷及石魂。

    以此之故,在這裏能見到紅掌和細柳,高、審二人的詫異也就很正常了。

    “二位對此似乎十分好奇?”像這種詫異的神情,玉南城早已經習以為常,緩步走進村子,邊走邊說:“這個村子,是玄元道尊第一次上倚剛山傳道的地方,當年拓山老宗主就是在這裏,皈依了玄元宗。”

    “那為何要修成村莊的模樣?” 審香妍忍不住問道。既是傳道之所,理應修建道觀或者立上一塊石碑,這樣才合道理,修一個村莊成何體統?

    “嗬嗬,審姑娘是第一個一張嘴,就詢問這個問題的人。”玉南城頗有興致地迴頭看了審香妍一眼,笑道:“通常,無論是哪一族的人,知道這個村莊的來曆之後,都要先對玄元道尊和拓山老宗主,說上一大堆仰慕的話,方才找機會拐彎抹角地問這個問題。即便是沒有開口的,從他們的眼神、臉色中,我也能猜出他們同樣好奇,而不敢問罷了。”

    “啊,我這麽問,可不是對道尊他們不敬,隻是——”審香妍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急忙解釋,可是聲音卻越來越小,到後來細不可聞。跟著扭頭朝高庸涵吐了吐舌頭,不敢再開口。高庸涵卻從玉南城的語氣中,聽出了一分讚賞,知道他並無什麽不滿。

    果然,玉南城續道:“其實人人都有好奇心,既然覺得奇怪,出口詢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偏偏有許多人,明明想知道原因,卻又裝出一幅恭敬的模樣,說一大通廢話,有什麽意思呢?”

    “所以,要是這種人想知道,我一句‘不清楚’就打發了。不過審姑娘心直口快,天真爛漫,看來也是性情之人,那麽我就不妨告訴你。”玉南城顯然對審香妍剛才的這一舉動,生出了幾分好感,指著路邊的一座涼亭說道:“兩位先坐一下,我去叫點酒菜過來,咱們慢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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