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修為很高,既然說有隱患,定然不假,但是高庸涵卻毫不在意,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說道:“修真之路艱難無比,反正我這條命是撿迴來的,有沒有隱患倒也無所謂。”

    那人聽了以後,目光中流露出些許讚賞,一言不發,走到高庸涵麵前當頭一拜,高庸涵頗為吃驚,急忙避到一邊,口中連聲道:“不敢,不敢。”

    那人高出高庸涵一倍有餘,於是矮下身子對高庸涵說道:“要不是閣下昨夜力拒七蟲族人,我險些喪命,先前多有得罪,這一拜是為了昨夜的失禮。”

    “你何時得罪我了?我怎麽不知道?我救了你麽?好像是你救我在先?”先前和魁豹聯手惡戰屍頭蝠王,結果魁豹不幸隕命,這人是兩天來第二個並肩作戰的同伴,所以在高庸涵心裏,已經對此人有了極大的好感。

    那人哈哈大笑,眼中的讚賞之意更盛,不住點頭道:“不錯,不錯,咱們是一見如故的好朋友,不說那些虛禮。對了,老弟怎麽稱唿?”

    “我姓高,名庸涵,敢問先生大名?”因為單從外表來看,實在很難猜出此人的年紀,但是此人是修真者卻是勿庸置疑的,所以高庸涵很客氣地稱其為“先生”。

    那人擺擺手,略微有幾分黯然,緩緩說道:“我現在這個樣子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哪裏還敢提什麽名號?我姓鳳,排行第五。”

    “原來是鳳五先生,那我就——”高庸涵話沒說完,就被鳳五打斷了。

    “什麽先生不先生的,聽著別扭!”

    高庸涵也是性情灑脫之人,當下脫口而出:“五哥!”

    “這就對了嘛!”鳳五拍了拍高庸涵的肩膀,顯得十分高興,“老弟,昨天打了一夜,想來也餓了吧?我給你找幾樣好東西嚐嚐。”說完,不等高庸涵答話,鳳五直接奔到山崖邊,高高躍起,一頭衝向地麵。

    高庸涵一驚,幾步衝到崖邊向下張望,隻見一條尾巴在地麵上一閃而過,鳳五竟是鑽入地底了,心中不禁感到一絲溫暖。

    自從紫壺關遭到蘊水族攻擊以來,連番在生死邊緣徘徊,而內心深處的痛楚更是時時煎熬著自己。先是侄兒戰死沙場,接著是引為至交的曆山,居然背叛東陵府;繼而是相交二十餘年,引為知己的葉帆慘死;再後來遭到十二疊鼓樓的追殺,導致性情豪爽的魁豹送命,而這一切,都不過發生在短短的一個月。幸虧高庸涵生來胸襟寬闊,是提的起、放的下的大丈夫,才沒有被擊垮,不但沒有就此沉淪頹廢,反而愈挫愈堅,心誌堅韌無比。眼前的這個鳳五,以高庸涵的經驗判斷,顯見也是一個率直的漢子,而且兩人又有生死與共的經曆,心中已經把此人當作了朋友。

    在高庸涵的心裏,把朋友分成了好幾類。一種是泛泛之交,在關鍵時刻不見得靠得住;再一種是誌趣相投,很多時候都會帶給你快樂;還有一種是生死與共,非到生死關頭不能顯現出來;最後便是知己了,是真正能達到心靈默契的那種。無疑,葉帆是高庸涵的知己,所以得知葉帆死訊時,高庸涵心中的悲痛甚至超過了侄兒喪命之痛。這並非說高庸涵對親情十分淡漠,親情和友情對於一個人而言,同樣重要,隻是之間的那種感受截然不同而已。

    高庸涵把鳳五歸為好朋友,不單單是因為昨夜的生死與共,其實最主要的是,鳳五剛才聽到那聲“五哥”時,所流露出的那種發自內心的歡喜。這便已經足夠了,朋友相交,可貴處就在於這種真性情。

    等了一會,隻見山崖下麵迅速隆起一個極大的土堆,鳳五一冒頭從裏麵鑽了出來,數十對蟲足交替前行,幾下上了山崖,手裏提著幾株藤蔓,藤蔓通體幽藍,色澤溫潤宛如翡翠,上麵掛著幾個火紅的果子。高庸涵一眼就看出鳳五的步履有些蹣跚,再仔細一看,身上又多了幾道傷口,急道:“五哥,怎麽了?”

    “嘿嘿,我剛才去地底的一個洞穴內采果子,沒想到七蟲族的嗅覺當真靈敏,被他們發現了,給我殺了幾個才得以脫身。”

    “啊?他們沒有追來?”高庸涵警惕地朝山崖下望了望。

    “有鎮天羅的禁製,他們大白天不敢到地麵上來。”鳳五似乎對焚天坑的情形十分了解,滿不在乎地說道:“先別管七蟲族,來,嚐嚐這個果子。”說著遞了一個給高庸涵。

    這種果子通體火紅,晶瑩剔透,異香撲鼻,內裏隱隱有紅光流轉,表麵看來就像是跳動的火珠一樣,可是入手卻是一片冰涼。高庸涵十分驚奇,試著咬了一口,那果子入口就化作一股瓊漿流入腹內,一種說不出的痛快遊走全身,連帶著靈胎都舒服了許多。高庸涵大喜,也不客氣,直接從鳳五手中搶過藤蔓,一口氣吃了四五個,鳳五也不說話,隻是笑嘻嘻地看著他。高庸涵正自十分享受,忽然感覺臉上似乎濕濕的,用手一摸,才發覺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麵,登時嚷道:“咦?五哥,這是為何?”

    “哈哈哈,這個果子就是楚蘭紅淚,你怎麽能不流淚?”鳳五大笑道:“不過你比起我來好多了,我這蟲人的軀體,眼淚流出來粘乎乎的,而且一股子怪味。”

    “你說什麽?這就是傳說的那個仙果?”高庸涵大為詫異,楚蘭紅淚的名字,可謂是家喻戶曉,但是從未有人見過,也就隻當是傳說而已,想不到今日不但見到了,而且還一氣吃了好幾個,當真是意想不到。

    傳說,遠古時曾有一位仙女,因為愛慕一位凡人而私自下凡,後被天帝得知禁製在九天之外。之後,一場天劫降臨,九天十地全部被毀,隻留下了如今的厚土界,天庭也未能幸免,徹底崩塌。那位仙女趁機脫困,卻遍尋不著相思了千年的戀人,甚至不惜大鬧地府,最終失意而歸。傷心之極,哀慟而終,這楚蘭紅淚便是那仙女的相思淚所化。人們在同情、感慨的同時,也對楚蘭紅淚有了多種傳說。

    既然是來自仙界的異果,當然具有種種不可思議的神奇,可惜一直沒人見過,反而更加印證了機緣難求的常理。多年以來的口口相傳,已經將其形容為與丹鼎門的至寶神符金丹,具有同樣神奇功效的兩大奇珍。

    所以高庸涵的詫異與驚喜,也就不足為怪了,繼而有了一個想法,向鳳五興奮地說道:“五哥,剛才我還想勸你,何苦冒此大險,我怎麽說靈胎也結出本體了,就算幾天不吃不喝也沒什麽影響。現在看來,這個險倒是值得,不如等會我和你一道下去,再采些迴來?”

    鳳五麵色一沉:“這楚蘭紅淚的確是有些功效,但是並不如世人所說的那樣神奇,此物殊為難得,但也不宜多吃,否則過猶不及,與你修行不利。”

    鳳五這番話有勸誡在裏麵,卻是金玉良言,高庸涵知道,這位剛剛結交的五哥,是真心關切自己,當下肅容道:“五哥說的是,我記下了。”

    鳳五是直來直去的脾氣,見高庸涵聽勸,臉色一緩,頗感欣慰地說道:“你先運功化解藥性,我去四處走走,今晚不能再呆在這裏了,否則再來那麽一大堆蟲人,我們就不可能再有機會吃楚蘭紅淚了。”

    高庸涵聞言初時一驚,想不到蟲人是夜間出動,昨天殺了那麽多蟲人,想必不會善罷甘休,隻可惜鳳五不能出焚天坑,隻能到時隨機應變了。當下不再多說,抬頭看看天日,此刻不過剛剛正午時分,時間還充裕的很,點點頭盤腿坐下,慢慢化解楚蘭紅淚的藥性。

    過了一會,鳳五憂心忡忡地迴來了,對高庸涵說出了一番令他頗有些感動的話:“老弟,鎮天羅的禁製隻對七蟲族有用,咱們昨晚殺了他們一個修真者,今晚隻怕很難過去了。”跟著又拿出幾株楚蘭紅淚,塞到高庸涵手裏,擺擺手示意高庸涵不要插嘴,繼續說道:“這件事本來就與你無關,沒必要陪著我一塊死,你還是自己先走吧,這些楚蘭紅淚你留著,每日最多服食五個,對你體內的隱患應該有些作用。”

    “五哥,”高庸涵極懇切地說道:“這一個月來,我的親人和摯友全部遭逢不幸,而我卻獨自苟活。自我踏進焚天坑之時,我就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會拋棄朋友,所以——”說到這裏,高庸涵很堅決地搖頭道:“你不走,我絕對不走。”

    “我原以為你是個人物,沒想到這般迂腐!”鳳五大怒,身子猛地立起來,居高臨下指著高庸涵的鼻子,厲聲罵道:“你既然遭逢大難,當有血海深仇,豈可因為一時的意氣用事,置身死地?你以為你這麽走了,我便認為你是小人麽?你以為你不走,便是成全了咱們二人的交情麽?如果你真是這麽想的話,我就算是高看你了,你以為鳳五是那麽輕易與人稱兄道弟的麽?”

    這一連竄的訐責,在高庸涵聽來,著實是責之愈切,愛之愈深,所以不得不有所解釋:“五哥,你錯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不知輕重的人。我現在的修為,在修真者眼裏隻怕不值一提,所以即便出去也報不了仇,而且,外麵還有一大幫子人追殺我,被他們追上是遲早的事,不然我怎麽會跑進焚天坑?”高庸涵神情漸漸激動起來,大聲道:“既然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和五哥這樣頂天立地的漢子一起,痛痛快快地廝殺一場,就算是死了,也落得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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