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荃走上前,走向正欲拔刀的月魂。

    月魂從他腰間慢慢拔出那柄刀,那柄刀很獨特,也很精致,它彎得像半玄月一樣,又有著月亮般皎潔而冷清的光紋。在月魂拔刀的一瞬間,慕容荃仿佛看到,天空中厚厚的雲層裂開了一條縫隙,月光從那縫隙中盡情地灑在月魂身上,他那張臉,更白,更冷!

    慕容荃身影一閃,已奔至月魂麵前,手中戰刀連連揮出,奇快,奇準,奇狠!僅在平時正常的換氣唿吸之間,他已經向月魂連連揮出十五刀,每一刀刀都是朝著刁鑽的角度劈下,尋常人縱是有十隻手也是應付不過來的。

    月魂麵前一道白光亮起,慕容荃隻看到月魂那把刀慢悠悠的,在自己眼前不快不緊地晃了一圈,慕容荃的數刀全被月魂這一刀給格去!

    一個刀法極快,一個刀法極慢,這兩個極端如今遇到一起,乍看之下倒旗鼓相當!其實不能說是旗鼓相當,慕容荃自己當然也清楚得很,他的十五刀居然被月魂一刀給製住了,其實刀法的高低,已然很明顯了。

    是月魂這刀法實在怪得詭異,明明看起來很慢,卻總能巧妙的後發先至,慢至極點更像以靜製動,讓慕容荃的快刀縱然如雨點般密集,也難沾月魂一點衣邊!

    “你的刀法不過如此,本王可要動真格了,再做下酒菜前再最後掙紮一下吧”月魂見慕容荃久攻不下,終於想讓慕容荃見識見識自己的刀法,畢竟目前為止,都是慕容荃在攻,月魂在守!

    沈凝嫣的手緊緊拽著衣袖,手裏的衣袖已滿是冷汗!在這時,他竟突然想起慕容荃曾對她說過的話“有你在,我就天下無敵了,被人打個半死就立馬給你醫,醫好了再跟別人打!”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真的相信這話,她悄悄在旁邊聚起靈氣,準備著替慕容荃療傷!其實她自己也知道,她能醫人,但卻醫不好死人,要是月魂一刀把他給結果了,縱然沈凝嫣有的是萬年的修為,也無濟於事!

    慕容荃比先前更加冷靜,他倒不像是一個才喝過酒的人,他似乎能聽見沈凝嫣因為緊張而顫抖的聲音,甚至能看見月魂揮刀時激起的灰塵!他已進入了一個極為平靜的境界,周圍所有一切細微的波動,都逃不出他那雙眼,他那雙耳,他全身的感覺!有如白兔,難逃獵鷹之眼!

    月魂這一刀揮出,宛若整個街道都在響著似快樂,似悲傷的樂章!城池上空的雲突然爆裂開來,月光瀑布一般傾瀉下來!月光下,慕容荃看到一個個舞女,有的舞刀,有的彈奏,有的嬌滴滴地笑著,有的拿著絹布害羞地遮住了唯美的輪廓!這些舞女雖都向他奔來,但速度卻極慢,慢到足以令人低頭去品一口香茶,再繼續品味他們的舞姿,而他們的舞姿的連貫性卻絲毫沒有間斷!

    慕容荃當然知道這還是戰場,這也許就隻是月魂放出來的幻覺!

    他想以自己妙絕的輕功避開這些舞女,然而他卻突然發現,自己的移動竟也十分緩慢,甚至比那些舞女還要慢過十倍以上!仿佛慕容荃的一切動作,都在月魂內勁的牽引之下!

    見月魂的刀招排山倒海般湧來,而慕容荃卻似走神似的愣著不動,沈凝嫣立馬衝了過去,她隻想救出月光下,被舞女包圍著的慕容荃!

    突然間沈凝嫣眼前綠光一閃,她身子一輕,待她再睜眼之時,發覺自己似乎被裝到一個容器裏,她向外看去,依舊可以看清外麵的世界,慕容荃已被那些舞女淹沒,不,是被月魂的刀招淹沒!“慕容公子”沈凝嫣喊著,用笑笑的拳頭去錘翠綠翠綠的“牆”,但無論她如何努力,結果都是一樣,“牆”依舊是完好無損。

    這時她看見了吊死鬼慘白的臉,那張臉竟大了許多,她還看見了吊死鬼拿住瓶口的手。

    “我們大王打架是不允許旁人騷擾的,你的男人快玩完了,你也不用急,乖乖呆在我的碧玉葫蘆裏等著我們大王把你煉丹了,你與你男人說不定還能在陰間相會呢,嗬嗬嗬嗬”吊死鬼那笑聲似高興,似悲傷。

    慕容荃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人家束縛在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舞女慢騰騰的經過,然後在他旁邊起舞,然後慢慢地帶著死亡的氣息接近他,每個舞女的接觸,就像是一柄柄冰冷尖銳而又緩慢的刀鋒,一絲絲,慢慢地切入他的肌膚,再慢慢的蔓延!

    等到那些舞女都隨著音樂消失而去,慕容荃已躺在地上渾身血痕了。因為有的舞女摸過他健壯的胸膛,有的挽過他的胳膊,有的甚至將他抱在懷裏,真是如刀的溫柔,如刀的月光!

    月魂的這招“月下溫柔”自認為足以徹徹底底擊潰了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沒想到在他就要收刀的瞬間,那個凡人又站了起來,臉上洋溢著笑容,那笑容很淺,卻很深刻。

    “能在我這招之下站著的人,你是第一個,我覺得你倒下,隻是時間的問題。”月魂停住了收刀的動作,看著眼前的男子。

    “若我說我能贏你,你信嗎?”慕容荃說道,語氣很慢很慢,很像月魂的刀招。

    月魂搖搖頭,驕傲地笑著。

    旁邊的吊死鬼嚷嚷道:“你的女人已被我收入碧玉葫蘆中,你又何必掙紮?幹脆你們兩人為我們做點貢獻,一個做下酒菜,一個做丹藥,或許來生還得再續前緣。”

    “混賬!”慕容荃眼裏滿滿的全是殺氣!他向吊死鬼揮刀砍去!這一刀既突然,又果斷,吊死鬼萬萬想不到他居然還有力劈出如此一刀。哐當一聲,碧玉葫蘆已經落地,上麵還緊握著吊死鬼的手,吊死鬼竟還未感覺疼痛就先已看到自己的手落地了,可想,這刀有多快!

    “居然傷我愛徒!看本王今日如何結果了你!”月魂怒了,長刀直直劈下!慕容荃仿佛看到,從天空中瀉下來的月光,居然化為一柄彎刀,慢慢地,慢慢地,帶著它的壓迫感壓向慕容荃!

    葫蘆裏的沈凝嫣已經急哭了,她害怕慕容荃又像剛剛一動不動地挨著刀子,而且是如此巨大的刀子!

    所有人都同時傻了眼,這當然包括沈凝嫣,包括吊死鬼,包括月魂,也包括圍觀喝彩的鬼群!

    就在那柄巨大的月刀慢慢砍下的時候,慕容荃居然一閃,並也向月魂揮出戰刀。他這一跳,似快似慢,明明很慢卻有比月刀快得多,明明很快,月魂又能將他的刀招一一看清。究竟是快是慢月魂也說不清了!

    在揮出戰刀的一霎那,慕容荃腦海裏突然閃過那鳳凰鬥他時飛舞的身影,那是何等靈巧,何等美麗,何等霸道。。。。。。原來刀招,也可以如此。

    慕容荃體內似乎有東西在咆哮,在飛舞。

    月魂隻是看到慕容荃的刀光化成一隻隻飛舞的白鳳,或飛翔,或急撲,或徘徊,或起舞。這些招式倒很像自己剛剛的“月下溫柔”但唯一的不同是那些鳳凰有些快,快得看不清影子,有些慢,慢的似乎靜止。

    其實致命的還是招式的相同點,像慕容荃一樣,月魂在想閃避的時候也才發覺,自己居然,居然沒有能力去避開,沒有能力從慕容荃霸道的內勁中掙脫出來。

    原來死在自己招式之下,是如此譏諷。月魂已不在掙紮,甚至不在去看那忽快忽慢的鳳凰美麗的舞。他閉上眼,不甘地碎成一片片冰屑。

    在月魂死後,他的聲音才緩緩傳來,有如他的刀招,很慢很慢:“吊死鬼,把他的女人帶走,別讓她死掉,讓他們永世不能相見!”

    月魂的聲音很慢,但比慕容荃的笑容更為深刻!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麽?明明相愛,卻無法再見,明明快要得到,才發覺已經失去!!!這是何等毒計,慕容荃一聽,連忙轉頭,隻可惜,在他全力與月魂拚招之時,吊死鬼已趁機逃離。

    慕容荃身影一晃,緊緊跟在吊死鬼後麵!

    竟有些不怕死的鬼魂在這時突然衝了上來,死死拉扯著慕容荃的衣邊,他們的力量竟似擰成了一股繩,慕容荃一時半夥也無法掙脫。

    刀招亂舞,鬼魂們霎時間灰飛煙滅。

    慕容荃再疾步趕上之時,隻見那吊死鬼將葫蘆一拋,葫蘆飛進剛才的客棧,落在火盆裏,而吊死鬼依舊像城外飄去!

    慕容荃大步奔進客棧,火盆中火正旺,葫蘆冒著刺鼻的焦味躺在火光裏。麵對如此情景,慕容荃腦子裏竟一片空白,他居然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抓火盆裏的葫蘆!血肉之軀又隻能敵熊熊火焰,盡管慕容荃迅速地將葫蘆從火盆裏掏出,他的手卻也被那極高的溫度灼傷許多處。

    慕容荃的江湖閱曆不可謂不深,腦子不可謂不靈光,然而在沈凝嫣出事之時卻非常的不冷靜,他已經沒有辦法去解釋,這種讓他不理智的情緒。原本他可以用掌風震熄火盆中的爐火,或者用戰刀將火盆劈開,再將火慢慢熄滅,或者尋一盆水,或者。。。。。。

    慕容荃將那個燒的黑乎乎滾燙葫蘆放在手心,然後擰開蓋子。

    葫蘆中空無一物!慕容荃這時方才想起,剛剛那被砍掉的手上緊握著的是玉做的葫蘆,而非木做的。

    憤怒的吼聲從客棧裏傳出來!慕容荃再次奔出門,他隱隱約約吊死鬼在夜色中逃竄。慕容荃正欲追去,又一群鬼魂從身後纏了上來。

    慕容荃心裏暗暗叫慘:要是被這樣糾纏下去,哪還追的上那吊死鬼?

    慌亂之間,隻見人聲鼎沸,許多年輕人舉著火把把街道照得通明“月魂死了,殺了這些作威作福的遊魂!”一些人喊著,舉著火把就往鬼魂身上打!

    原來剛剛一戰,不光有群鬼在一旁看著,還有著一些不服氣月魂管教的年輕人,也偷偷觀察著戰場上的一舉一動。

    鬼原本是怕火之物,哪裏經得起這群年輕人的折騰?沒多久,這群鬼魂跑的跑,逃的逃。

    慕容荃趁著這時機躍出城牆,跟著一路的血跡尋了出去。

    夜黑如墨,隻是城池上空的那層厚重的雲朵已經不在,月光慘白,碧玉葫蘆裏,輕輕地歎出了聲,無奈。

    才剛剛如重生般度過劫難,如今有陷入分離,慕容荃心裏一片苦澀。

    但重生者,並不隻有他們兩人。

    黑暗,無論睜眼還是閉眼都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夏侯嘉對這樣的黑暗已經習慣不去反抗,況且,周圍全是那些貪婪地吮吸著他陽氣的妖魔。

    夏侯嘉不做掙紮,盡力去思考那些平靜的畫麵,安靜的道觀,翠綠欲滴的葉子在明媚的陽光下盡情的搖曳,不遠處的田野裏有些農民在勞作,小孩兒在田邊追逐。。。。。他的心也隨著腦海中的一切,漸漸平靜,漸漸忘卻生死,忘卻痛苦。

    奇異的事發生了,他突然感覺不到自己體內的陽氣在流逝,甚至周圍的一切吵雜聲,都消失了,他不忍好奇地睜開了眼。

    他發現封印裏麵的黑色竟然都淡了很多,整個世界更像是太陽升起前天空中那種淡淡的白。妖魔雖依舊圍著他,但已經不在吸取他的陽氣,他們眼中的兇惡,也已很淡很淡。

    每個人心中,總有一份美好,不管是好人或者壞人,當那份深藏在心底的美好被重溫,被喚醒時,會惹起多少感悟,多少反思。

    那些妖魔,已經多久,都是生活在這樣的黑暗中了,就連他們自己似乎都已經忘記,原來再心底,也有那麽一份美好,在黑暗裏生活膩了,不免,也會期待光明。殺了眼前人又如何?明日這裏重複的依舊是黑暗,無止境的黑暗,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都重複的一層不變的黑暗。但偏偏就在吸取這人的陽氣時,這些妖魔腦子裏閃躍的是如此祥和安靜的畫麵,讓他們是如此期待再看看外麵的世界。

    妖魔們竟突然覺得,眼前這人是多麽的不平凡,像是一道光線,射穿了久久不散的濃霧。

    感化是一種多麽偉大的力量,這些道行如此高深的妖魔就是因為無法感化,才被永久的收服在這封印裏麵,如今夏侯嘉竟誤打誤撞,憑心裏那些美好,完完全全的感化了他們。

    “或許,我們應該跟他走,他進來也許並不是終結,也許隻是一個開始,一個我們的新的開始。”妖魔中為首的一個說道。

    夏侯嘉聽了這些,倒有些不解,正欲詢問,忽然被那妖魔打斷“大家意下如何?”

    隻見眾妖魔都點了點頭,“也對,也對,我們早就在這裏呆膩了嘛”“這也沒什麽值得我們留戀的”“我們連自己都不留戀自己了”那些妖魔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來。

    “道長,我們願洗心革麵,跟隨道長您,不知您準備好了沒有?”為首那妖魔向夏侯嘉謙遜地說道。

    “你等肯改過固然是好,隻是,我又怎能保證放你等出去了你等又安守本分呢?”夏侯嘉固然還是擔心的。

    “道長不必擔心!我等自有辦法。”說著那妖魔像身後使了個眼色。

    隻見霎時間黑風湧動,那周圍的妖魔全都化作一道道黑風,帶著尖銳的刺痛感,匯入夏侯嘉身體裏麵!

    夏侯嘉突然覺得身體像似快炸開了一半,但這種感覺很快就過去,然後感覺到自己體內時澎湃如海的能量,感覺他一伸手,就能觸得到天,一蹬腳,就能震裂了地。

    然後夏侯嘉看到,一束光芒從他胸口浮出,落在他手上。等那光芒漸漸平息,夏侯嘉便看到一串念珠落在他掌心,這不是普通的念珠,念珠之上,都刻有那些妖魔的圖案。

    “我等將全部的修為都給了道長,早已道長融為一體了,今化為這串念珠,長留在道長身畔,隻為報答道長感化之恩,願道長莫推辭。”夏侯嘉手中那念珠傳來沉沉的聲音。

    夏侯嘉沒有答話,隻是將那串念珠掛在頸上,環顧四周,如今已是空蕩蕩的一片,不禁是百感交集。原本差點死於封印之內,誰知天意弄人,竟有如此奇遇,不單功力精進,而且感化了封印裏的那些妖魔,也可算是功德一件,夏侯嘉雖有所感慨,卻也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他長袖一揮,他已從那道裂開的漩渦中跳了出來。

    夏侯嘉身旁已不在是軍營,隻是一片平地。難道在我離開的這幾日裏,叛軍已經被打退?夏侯嘉迴頭一看之時,仍看得到“歐陽”的軍旗再慢慢向遠處移去,夏侯嘉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施展身法,去看個究竟。雖是夜晚,但功力精進的夏侯嘉目力也精進不少。

    夏侯嘉隻覺得真氣一提,腳下的事物便飛快的後退,他這輕輕一躍,竟飛出數十丈,這倒讓他吃驚不少。

    更讓夏侯嘉覺得奇怪的是坐在主帥位置上指揮軍隊後撤的人,並不是歐陽文瀚,雖然他穿著歐陽文瀚一樣的盔甲,馬背上也懸著歐陽文瀚一樣的巨劍,但憑夏侯嘉如今的眼力一看,便可斷定,這人並不是歐陽文瀚,盡管那人與歐陽文瀚有些神似。

    那真的歐陽文瀚去了哪呢?幹嘛找個如此像他的人代他指揮?夏侯嘉思考了一會,也懶得去多想了,畢竟,在封印裏呆了幾日沒吃沒喝且耗盡真氣的。

    他最想是找些食物填飽他碌碌饑腸。於是他找了個小鎮尋了個飯館坐下,並點了幾樣素菜。

    偏偏在這時,夏侯嘉注意到兩個身影,這兩個人像是對夫妻,親密的從對麵的飯館走出來,男的兩眼如珠,一臉虯須,身穿名貴的錦衣,這人雖穿的斯斯文文,卻蓋不住他原本的豪放氣質,這人不就是歐陽文瀚嗎?旁邊那人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長孫玉兒,盡管她打扮得大家閨秀,但夏侯嘉依舊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歐陽文瀚與長孫玉兒走上門口那輛豪華的馬車,絕塵而去。

    歐陽文瀚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他找人扮成自己在軍中指揮又是何目的?夏侯嘉倉促間慌忙吃了幾口飯菜便匆匆跟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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