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尋覓

    初春的雨就像更年期的女人戒不掉的嘮叨,細細密密。

    在湘西一個古鎮裏,這雨,更像國畫中的水墨,朦朧中若隱若現的是飛簷,流動著的,是輕紗一般飄舞著的白霧。

    雨點落在石板上,洗淨了灰塵,然而,突顯了年代在它身上留下的裂紋。

    清清的河邊,有哼著歌垂釣的老人,雨在他身上的鬥笠上灑了一層一層。魚竿還是那麽穩,眼裏,還是滿滿的認真。

    河上撐船的船夫唱著硬朗朗的歌,歌聲透過薄霧,更親切了。不知誰家的屋子裏傳來葫蘆絲的聲音,很輕很輕,有著如同這古鎮一樣耐人尋味的平靜。

    孩子們撐著傘在雨中打鬧,歡笑聲在小小而又彎曲的巷子裏迴蕩,讓人找不到一絲戰火侵擾的痕跡,更不要說響徹晝夜的號角了。

    盡管整個大唐都在安史之亂中動蕩不安,可這裏,卻絲毫不受外邊戰亂的侵擾。人們在這樣的平靜裏依舊享受他們的天倫之樂,這裏沒有饑荒,沒有殺戮,沒有風餐露宿時偶爾響起的呻吟。人們辛勤的勞作,然後在閑暇之餘便盡情的泡在這如畫的山水中,不問年份,不爭虛名。

    入夜,古鎮裏家家透出暖暖的燈火。古鎮郊外的一個古廟,更是燈火通明。盡管那密密的雨還沒停,可古廟前平地上的幾個大鼎裏澆了火油,燃了火,把古廟前照得有如白晝。

    環繞古鎮的小河也從古廟前的空地旁流過,這裏的人們時常也喜歡將船隻泊在這裏。

    今夜,是玄門的聚首會議,玄門上下五十六壇,八十七分舵等人物皆匯聚於此。玄門是湘西境內的一個門派,旨在除惡揚善,但他們不受正派影響,亦不受魔教管製,每個季度的玄門聚首會議玄門上下都要匯集於此舉辦儀式,商議門中大事!

    雨依舊在下,古廟周圍已滿是人群。古廟前撐了把巨大的傘,傘下擺了個樹根雕的花桌,桌旁坐著個如花一般美麗的女子。女子媚笑靜坐,周圍的人都對她態度謙卑。

    一葉扁舟,從薄霧中慢慢飄來。沒有渡船的船夫,船頭上站了個人,船艙裏坐了個人,並無人撐船,可穿依舊向古廟方向緩緩前行。

    這些時日,女媧帶著司馬健四處尋覓作惡的妖魔,以讓司馬健鍛煉他的武藝。司馬健在女媧的指導下,劍法精進。他享受著汗快淋漓的進步時,亦從女媧口中了解到,女媧之所以要教導他,是為了讓他同她一起,去對付大唐最大的威脅!

    此湘西一行,不光是尋覓鍛煉的機會,更為的是替天行道!女媧在船頭,仰觀星辰。

    司馬健在船艙中捏著手中的壇主令與三菱神鏢,眼中的怒火旺盛不減。

    他忘不了那些脆弱的生命倒在血泊中時絕望的眼神,當他看到火光時趕到村落裏,隻見到被洗劫一空的村子與血泊中早已僵硬的屍體。他從一位小女孩的傷口處取出了三菱神鏢,同時亦在她手裏發現了被她死死拽著的玄門壇主令。玄門的分壇雖多,但姓呂的壇主,江湖中便隻有一個。

    壽桃村本是一個富裕的村落,如今財空人亡,司馬健忽然覺得自古以來財富對人的吸引,不曾褪色!

    兩人在古廟前下了船,若無其事的上了階梯,走到古廟前的空地上。

    沸騰著的聲音頓時靜了下來。

    “兩位止步,此時真是我玄門的聚首大會,若兩位要拜廟,明日再來罷。”一位大漢擋住兩人的去路。

    “閣下可是虎尾金鞭段千?我此番來正是要尋玄門的劉衡、呂霸、趙鐵雲、龐準等人!”說話的是一名男子,這男子左手持劍,右手撐傘,一席白衫,這人便是,司馬健!

    司馬健的身後站著個紫衣女子,這便是女媧。

    段千才對司馬健抱拳行禮,隻覺得眼前人影一晃,兩人已消失在段千麵前。單憑這樣的身法,段千早斷定兩人的武藝在他之上。

    突然間有兩人出現在古廟之前,玄門之人詫異之餘也都暗暗防備。古廟前花桌旁的一位老者站了起來,和顏悅色的說:“在下玄門右護法孫兆,不知兩位是不是弄錯了方向,誤闖了本門的聚首大會。”

    老者語氣謙卑,乍聽並無冒犯之意,其實句字間則另有內涵。

    “在下劍聖之子司馬健,今晚一行,正是要尋找貴幫的劉衡、呂霸、趙鐵雲、龐準等人。”司馬健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讓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楚。可見司馬健的內力已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司馬健這三個字在江湖中雖不響亮,但劍聖之子四字已足以讓江湖中人另眼相看。

    僵持的氣氛中,有四個人從人群裏走了出來,一人背手而立,一人手持長棍,一人手纏九節鞭,一人則手握長斧。

    空手的一人最先說道:“在下劉衡,不知英雄找我們幾人有何貴事?若是方便,不妨借一步說話,不然打擾了本門的聚首大會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司馬健並不讓步:“在下的與諸位沒什麽好說的,隻是想替壽桃村七十六條人命討一口氣。”說罷,司馬健左手微伸,示意對方出招。

    像似被激怒的猛虎,劉衡紅了眼將手伸進袖中。。。。。。一隻手攔在劉衡身前,手持長棍的大胡子笑了起來;“司馬兄弟說笑了,你我並不相識,何必初次見麵便重傷我等?”

    “呂霸,你狡辯什麽,你看這是什麽?”說著,司馬健將兩樣東西丟在空地之上。聚首大會裏都是好手,在跳動的火光下,眾人皆看到,地上的,是呂霸的壇主令,與劉衡的獨門暗器,三菱神鏢!如果說三菱神鏢與玄門的壇主之令皆是仿造之物,那麽造物者,已非凡人,這是江湖中是不爭的事實。因為玄門的壇主令從材質,設計來說,皆是人間尤物。

    誰能從一個壇主手上悄無聲息的偷到隨身攜帶的令牌,並冒險來冤枉幾個毫無瓜葛的人,況且還在對方地盤如此放肆的說話!這類人,要麽是鬧事,要麽真是替人出頭!

    很明顯,司馬健,屬於後者!

    劉衡等人啞口無言。

    忍無可忍,便是不忍!於是劉衡出手了!他從袖中掏出幾炳三菱神鏢,傾盡平生所學,從各個角度刁鑽的射向司馬健!

    武林間,不曾有人躲得了他的獨門暗器!他的對手,隻有一個下場,便是死!沒有人清楚他的招式套路,因為他的對手,都不曾生還!

    可這個雨夜,在他擲出神鏢的一瞬,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暗器是如此的遲鈍,如此緩慢。他隻看到了司馬健棄傘拔劍。

    隻是拔劍的一招,數枚神鏢被震落在地上。劉衡突然感覺到胸口一寒,他低頭看時,已見鮮血飛濺在空中,然後隨著雨滴一起,滴落在地上。奇怪的是,落在地上的血跡,凝成冰塊。

    但劉衡沒有死去,司馬健這一劍無論是角度還是力度,都拿捏得恰到好處,“你也知道,我的劍在你體內,離你的要害,僅有一寸的距離,這可不是你運氣好,隻是我想給你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若實話實說,說清楚壽桃村之事,我變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性命捏在別人手裏,劉衡怎能不說?於是劉衡一五一十地將他們幾人搶劫滅口的事一一說了。

    司馬健抽出幻靈劍,那傷口竟被冰凝住,不再流血,“你走吧,下次再作惡我可饒不了你。”

    劉衡狼狽地跑開,眾人紛紛議論。

    僅一招之間,玄門的高手竟敗倒劍下,眾人難免驚唿。然而一時之間也沒有人上前援手,因為從局勢看來,司馬健一方有據有理,雖然人少,卻如風中勁草,不失韌勁。

    見劉衡敗落,呂霸、趙鐵雲、龐準應聲而上!

    霎時間內,古廟前殺氣彌漫,玄門的三大高手憑借己身經驗與默契,形成一個極具優勢的夾角,從三麵毫不留情地使出各自殺招!

    霸道的長棍未到,地上的青石板已裂為數塊,趙鐵雲的九節鞭飛轉而來,司馬健身邊的雨點全然震開,龐準的長斧斜劈,那聲音震如響雷!

    花桌旁的女子也放下手中茶杯,將視線移到古廟前的空地上。從始至終,女子臉上除了平靜還是平靜,她的平靜已到了一種令人心寒的境界。

    麵對三大高手夾攻,司馬健從容不迫!手中幻靈劍向天一直,一震寒氣從體內崩裂而出,如瀑布,如山崩,如狂風,勢不可擋!

    司馬健的內勁將青石板上的水跡都聚了過來然後在極寒真氣的牽引下,凝聚成柄柄冰劍,從地上長刺而出!

    三柄兵器被冰劍架在半空之中,三位高手也在冰劍叢中永遠的固定住了姿勢。

    原來自救出女媧之後,司馬健便與女媧一起行走江湖,在女媧的指點下,司馬健憑借本身內勁極寒的特點加以練習,終有小成,在不停息的曆練中,今日的司馬健無論是劍法上還是內勁上皆不可同日而語!

    去年十月十三,黑山百年蜘蛛精死於司馬健劍下。

    去年十一月十六,關中樹妖成為司馬健劍下亡魂。

    去年臘月十五,祁山鼠精被司馬健所收。

    今年初春,司馬健獨鬥黃蜂十怪!

    如今,司馬健力戰玄門四大高手,而且皆以一招取勝。

    就連司馬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何等境界。他與女媧一路除惡,一路尋找對手,直到現在,能令他令他振奮的對手實在太少,他心裏一直深深的記著兩個人,一個是慕容荃,另一個則是石妖!這兩者,皆是他下山以來未勝的對手。

    冰涼的雨點下,司馬健的表情並沒有一絲的興奮,因為獲勝,本就在他的意料之內。司馬健搖搖頭,正欲收劍離開。

    那一直坐在花桌旁品茶的女子站了起來:“玄門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就算玄門中有不法之人,也輪不到外人教訓。”此話一出口,玄門上下都亮出兵刃,指向司馬健。司馬健知道,眼前的女子,是玄門掌門人——楊香香。

    這時另一玄門弟子從暗處跑來,將一物拋在地上,“啟稟掌門,劉衡的首級已取迴。”

    楊香香點頭,“玄門弟子,做出不法之事者,以此為戒。”她的話音雖不大,但卻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

    楊香香身著一件微微透明的輕紗,她誘人的身體在輕紗下若隱若現。她迷人的曲線在搖晃的火光中別有一番滋味。司馬健看呆了,甚至涼涼雨水流入眼睛都絲毫不能令他眨一眼。

    司馬健雖努力壓抑這種體內原始的衝動,可依舊難以集中精神,畢竟,他也到了血氣方剛的年齡。

    “你攔得住我?”司馬健的聲音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不是因為對自己的功夫沒有信心,而是他實在沒有把握能狠心對女子認真出招。

    “咱們打個賭。我與你單打獨鬥,若我勝了,你加入玄門,且親自給本門四大高手送葬,若你勝了,你盡管離開,我對你們擅闖玄門的事一概不計較。如何?”楊香香的眼睛如黑暗蒼穹中明亮的星辰,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司馬健沉思了一會,然後看向身邊一直沉默的女媧,他看到,女媧微笑著點了點頭。

    司馬健的戰意在這一瞬間又重新燃燒起來。

    司馬健在舉劍的時候又補充了一句:“我也有個條件,若是你敗了,便約束好你的手下,別再發生屠殺壽桃村的類似事件了。”

    雨開始漸漸下大了,可司馬健依舊聽到了楊香香斬釘截鐵的一個“好”字。

    話音才落,楊香香從身後抽出兩把長刀。女子當中,用刀之人原本就不多見,而楊香香的雙刀,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是這兩把刀,替玄門擋去了多少不速之客,也是這兩把刀,帶領玄門的人在江湖中立有一席之地。

    女媧靜靜的看著,就連女媧也想知道,司馬健的劍法,到了何種地步,是否到了可以與她一起拯救這塵世劫難的地步。

    楊香香的左手刀法偏快,右手刀法偏慢,這一快一慢卻形成了一個相當和諧的配合。若對手以快對招,那楊香香的慢刀後至而搶得先機,若對方以慢對招,她的快刀則先聲奪人,將對方的招式封死。

    司馬健一眼便看清楚其中奧妙。他揚袖舞劍,幻靈劍帶著刺骨的寒意忽快忽慢,間隨意動,一陣尖銳的撞擊聲中,楊香香的招式全部被司馬健卸去。

    楊香香麵不改色,雙刀一旋,然後迅速劃開,兩道刀勁牽引著地上越積越多的雨水鋪天蓋地的壓向司馬健。

    司馬健收劍出掌,寒氣從他掌心奔騰而出。

    等到眾人看清楚的時候,隻見司馬健周圍地上的雨水都結為冰塊,寒氣還從那冰麵上慢慢的騰起來。不光如此,楊香香的刀氣也夾雜在雨點中,被凝固在冰牆裏。

    在場的眾人,皆沉浸在驚愕當中,當然,也包括女媧。

    嘣的一聲冰牆碎裂,司馬健從冰牆後舞劍飛出。劍氣凝成冰,似同時射出弓去的箭,雨點般飛向楊香香。

    雨一直在下,被雨淋過的青石板有些滑。

    楊香香借助這樣的地利雙角踮著腳尖在是石板上陀螺般的旋轉起來。她一刀旋上身,一刀防下身,飛舞的輕紗如雨中的花瓣,不停搖曳。冰劍在接觸快速旋轉的刀影後碎裂不見,楊香香接著旋轉的助力騰上半空,從半空強壓下來。

    在掌門人霸道強勢的刀招中,玄門的人開始歡唿起來。

    隻聽見一聲怒吼。司馬健左掌握住右肩,寒冰之氣瞬時在他的右臂上結了一層冰,同時這冰臂舉劍強刺。這一招“冰粒劍花”是司馬健新創的招式。隨著司馬健長劍一刺,右臂上的冰塊也跟著碎裂,帶著衝擊的速度在這一時間化成劍氣密密麻麻的將楊香香所裹住。

    寒冷在這時包圍了她,仿佛,肢體裏的血液都已凝結,仿佛,她已成為冰牆中的一部分,仿佛,她快速旋轉的肢體裏全都是麻木。

    在她雙刀落地的一瞬間她就知道勝負已然分曉。

    好在司馬健並無殺意,楊香香被冰粒擊到的肢體並未受傷,隻是暫時的失去知覺。

    所有的歡唿聲也在這時被雨水所衝幹淨了。

    可雨水依舊沒有衝得掉楊香香臉上的平靜。

    司馬健將雙刀從地上拾起,然後交還到楊香香手中。楊香香的手冷冰冰的,就連空中下不倦的雨水都要比她的雙手溫暖。

    她的眼神已然空洞,她自己也不會相信,自己的第一次失敗,居然是敗給眼前這略帶書生氣息的持劍男子。

    她畢竟還是一門之主,當然,她也很快收拾好失敗的情緒。往昔的威嚴又漸漸地迴到她的臉上。

    雖然她還在寒冷中顫抖著,可她的眼神很快又恢複了剛毅。麵對如此的美麗,司馬健遲遲抽不開眼神。換做是他人,又有幾人能在這樣血氣方剛的年紀不去留意美人?

    女媧輕咳了一下,司馬健才收劍轉身。司馬健不斷地提醒自己:劍法,遠比一切重要,劍道,才是自己要追求的東西,沒有必要去追求劍道以外的東西。。。。。。

    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兩人慢慢地上路剛剛的船,又消失在剛剛濃如水墨的霧色中。

    古鎮,也就恢複了原本就屬於它的寧靜。

    船艙裏,女媧笑了,她將一杯溫熱的湘西紅遞給司馬健,然後肯定地點頭。也許,如今的他,是可以和她一起,來挑起救人救世的重擔了。

    當然,下一個目標,是他們拯救大唐必須要尋覓的一個人!或許他根本不能稱之為人。早在荒洪年代被皇帝斬下頭顱又憑借戰意不屈的刑天又怎麽能稱其為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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