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十分的平易近人,同老夫人寒暄,絲毫沒有架子。倒是老夫人生怕哪裏說得不對,變得格外小心翼翼起來。

    看她如此拘謹,袁氏心想,人果然都畏懼權勢,也許陳懷安在蕭氏麵前,也是這般的態度罷?哪裏像他在家裏趾高氣揚,對自己不屑一顧,他是完全忘了從前了,不記得袁家的一點恩惠,對她也再沒有什麽感情。

    她怎麽不恨?

    她才三十來歲,年紀輕輕,卻好像是個寡婦了,甚至連寡婦都不如。

    袁氏側眸看一眼呂氏,她搬出去之後,氣色好像更好了,容貌不提,便是那穿著都是極為華貴,許是陳瑩孝敬她的,那料子不像是尋常鋪子所有,應是宮中出來的。呂氏穿著這一身,竟是比她都像個官太太,蕭氏也總看她,言辭間分外的柔和。

    剛才還邀請呂氏過幾日去宮裏用膳。

    這家裏,獨她過得最是悲慘,陳懷安青雲直上,如日中天,那些巴結的官員有些明目張膽的送他美人,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要納妾了。

    她唯一的依仗就是三個孩子,幸好大女兒最是體貼,將來她得了富貴必是不會忘了她這個娘的,也絕不會跟著陳懷安欺負她。

    “靜兒,你同瑩瑩那麽好,不如跟皇後娘娘說些瑩瑩的趣事。”袁氏將陳靜推一推,朝蕭氏笑道,“瑩瑩從浮山來我們家之後,真是熱鬧多了,幾個孩子常是說說笑笑的,便是現在,都總見麵呢,便是說親姐妹也無人不信。”

    蕭氏朝陳靜看了看,她的臉已經通紅,好像是個很害羞的小姑娘,由不得笑道:“我聽瑩瑩也說過,跟兩位堂妹感情很好,”她打量著問,“你是有十六歲了罷,跟我們月蘭一樣的年紀。”

    陳靜低頭嗯了一聲。

    這麽好的機會,卻多餘的話都不會說,袁氏恨鐵不成鋼,替女兒掩飾道:“我們靜兒平常不是這樣的,她是太過尊敬您了。”

    聽到這話,陳靜臉更紅了。

    她是想說些什麽讓蕭氏留個好印象,奈何嘴笨,到得這樣尊貴的人麵前,越發不知該如何開口,蕭氏笑道:“不必拘束的,你等會兒就同瑩瑩,月蘭陪著我一起賞花吧。”

    陳靜連忙點頭。

    因今日請了許多女眷,蕭氏還要接見別的官太太,以及眾家的千金,老夫人便是領著她們往後退去。

    許多小姑娘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過來拜見時,

    便是如這桃花林一樣,惹人注目,袁氏發現蕭氏並沒有讓趙禎離開,他反倒是站在那裏,好像審視著那些那姑娘們。

    這是真要給趙禎擇妻了!

    隻可惜,好像看不出他的喜好,這男人始終都是神色溫和的,但偶爾一笑,卻是極為的俊美,一點兒不比蕭隱差,袁氏心想,看性子,應該也是比那豫王好,定是體貼的丈夫。她輕聲與陳靜道:“你瞧瞧那些姑娘,可是比你大方多了,你又有什麽好怕的呢?沒瞧見皇後娘娘那麽寬和麽,你又是瑩瑩的堂妹,她們哪個有你這樣好的條件?”

    陳靜囁嚅道:“娘,您到底要我做什麽……”

    “你真是個傻子。”袁氏將陳靜拉到一邊,“你覺得這瑞王如何?”

    這人生得很是俊秀,比起來提親的公子哥兒出眾的多,可這是王爺啊,陳靜哪裏敢想什麽,她咬著唇道:“我不知道。”

    袁氏恨不得戳她腦門,越是將她帶到遠處去教導了。

    陳敏嘻嘻笑:“堂姐,你看我娘,又去耳提命麵了,姐姐命真苦,我往後長大了可不像她,娘要是這般說來說去,我定是要離家出走。”

    “是嗎,你要帶多少銀子出走啊?”陳瑩打趣,“少帶點兒,省得在路上被匪徒搶走了,虧得可大了。”

    陳敏臉色一變:“外麵那麽亂嗎?”

    “當然了,你以為是京都嗎,我們浮山都是有很多小毛賊的,等到偏僻的地方,流匪,馬匪更是多如牛毛。”

    陳敏聽了再沒有這個念頭了。

    官夫人與千金們拜見之後,蕭氏便是慢慢走去林中賞花,趙禎陪在身邊,她笑著道:“可有合意的?我瞧著是百花爭豔呢,看誰都不錯,像吳大人的二姑娘,便是清雅如蘭,聽說一手書法也是出類拔萃,又有周家的大姑娘,也是端莊賢淑。”

    其實他是沒有細看的,因為根本沒有這種念頭,隻是當時不好拒絕蕭氏,趙禎低頭道:“各有千秋,不過兒臣恐怕要讓母後失望了。”

    那是沒有看上誰了,蕭氏心想大概他此時也真的沒有什麽心情,畢竟兄長死了,父親離開京都,他好歹是個皇子,蕭氏便也沒有勉強。比起趙括,趙禎委實是誠實多了,並不曾為屈從她就隨意選個妻子,哪裏像趙括,心裏不喜歡蕭月蘭但卻為籠絡蕭家,欺瞞他們。

    蕭氏道:“那也罷了,或者再等兩年,也許那時候你眼光就不同了。”她擺擺手,“你去四處看看吧,總在我這

    裏也不方便。”

    趙禎便是告辭。

    迴過身就看到蕭月蘭站在不遠處,她手裏托著一簇桃花,人比花嬌,他由不得心想,那麽多姑娘好像也沒有比蕭月蘭更好看的,且那些人的心思太明顯了,要麽是想賭他會不會當上太子,要麽是根本也不想嫁給他,不過是皇後相邀,不得已前來拜見。

    說到底,他這身份很是尷尬。

    男人目光一瞬不瞬,蕭月蘭抬頭看見,臉不由一紅。

    好像是染了丹朱似的,趙禎突然想到那日她在宮裏說的話,如此久遠的事情還記得,她其實是不是從來也不曾忘記他?或者……他啞然失笑,自己在亂想什麽呢,而今這種局勢,他同蕭月蘭依然能做表兄妹都是難得的了。

    遠處商陸見到他,疾步過來,小聲在耳邊說了幾句話,趙禎吃驚:“是嗎,在哪裏?”

    商陸指向一個地方,趙禎想一想,朝那裏走去。

    背影好似青竹似的,十分修長,蕭月蘭摸一摸臉,心想她怎麽老是臉紅了,以前對著趙括都不是如此的,也不知怎麽了,不過剛才姑姑同趙禎說話,應該是問他看中了誰。今日這些姑娘打扮的都很好看,他也許已經選中了哪位?

    不知為何,她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袁氏一直盯著趙禎看,眼見他離開這裏,連忙同陳靜道:“聽說東邊有不同的花兒呢,你陪我去看看!”

    “可是,祖母剛才還叮囑我陪著皇後娘娘賞花呢,東邊是哪兒……”

    “就去一會兒能有什麽?”袁氏道,“皇後娘娘身邊那麽多的人,少你一個也沒什麽,再說,你看瑩瑩都不在。”

    陳靜又要說什麽,卻被袁氏硬是拉著走了。

    林中桃花繁盛,香味撲鼻,蕭氏看得會兒,命宮人在桃花樹下設案,放上瓜果點心,都是宮裏禦廚做得,十分可口,她邀請夫人們同姑娘們一起品嚐。

    遠遠的還有絲竹之聲。

    真是一派愜意,陳瑩站在一棵樹下看蕭隱教陳佑騎馬,男人說起馬術來,頭頭是道,生怕馬兒突然奔跑,他的手一直牽著韁繩,讓陳佑一個人坐在上麵。她看得會兒,坐過去道:“瞧著也不是那麽難,王爺何時教教我?”

    她倒是也想讓蕭隱給她牽馬呢。

    誰料這人挑眉一笑:“你晚上沒有騎夠嗎?”

    陳佑驚訝的問:“姐姐已經學會了嗎?”

    唯獨陳瑩知道什麽意思,臉色好似紅霞,氣得伸手就在蕭隱身上擰了一下。

    蕭隱一點兒不怕疼,朗聲大笑。

    真是不要臉,陳瑩轉身就走。

    男人一把拉住她:“本王說真的,學起來同這差不多……”眼見妻子又要翻臉,他摟住她的腰,“迴去就教你,別氣,想怎麽學就怎麽學。”他在她腰上不輕不重捏了捏,帶來一陣癢意,陳瑩輕哼聲,“也給我牽馬嗎?”

    “牽馬算什麽。”他咬她耳朵,“給你騎都成。”

    陳瑩耳朵都紅了,真是拿他沒辦法,男人娶了她之後,好像一日比一日不正經了,她拉開他的手:“誰稀罕!”

    她扭身走了。

    誰料眼前一個人影閃過,鄧榮不知從哪裏來的,飛奔至蕭隱的身邊,低聲說話,蕭隱瞬時變了臉色,沉聲道:“姑姑在哪裏?”

    “就在林中。”

    他把陳佑抱下來,疾步去見蕭氏。

    看起來是有什麽事情,陳瑩追上來:“怎麽了?”

    “姑姑有危險。”他徑直走到林中,見蕭氏正要喝一盅果子酒,便是劈手奪了過來,往地上一潑,隻聽見噝噝的聲音,地上的青草竟是瞬時枯萎。

    蕭氏原本滿腹疑惑,不知蕭隱是為什麽,見狀臉色大變。

    陪在身邊的夫人們都險些叫起來。

    “怎麽迴事兒?”蕭氏詢問。

    蕭隱正當要解釋,卻聽見耳邊異常的風聲,他不假思索便是把蕭氏一推,拔出腰間長劍,將快刺至臉麵的梅花針一並給擋飛了出去。

    一計不成,林中突然又跳出幾十個蒙麵人,持刀殺向蕭氏。

    場麵大亂。

    幸好蕭隱早有準備,一聲令下,便是命禁衛過來相護,兩廂廝殺起來,片刻功夫,鮮血像天上下雨一樣,四散飛落。

    陳瑩驚得一顆心砰砰直跳,疾步走到蕭氏身邊:“姑姑,我們快些離開這裏。”

    蕭氏此時此刻哪裏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往前隻聽說蕭隱被刺殺,而今自己一露麵,竟也差點丟了命,可見是有多少人想要她死了,他們是看不得蕭家執掌了大權嗎?蕭氏沉聲道:“隱兒,一定要抓到活口!”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後指使。

    她們一起往後退去。

    卻說趙禎走到了山腰,隻見亭中站了一個人,他穿著墨綠色的直裰,背影瘦長

    ,很是有書生氣,也很陌生,趙禎不知是誰,正待要問,那個人卻轉過了身。

    他吃了一驚。

    “表叔!”

    這個人竟然是閔勝甫。

    這閔家在皇太後在世時非常的風光,隻是略遜於蕭家,但皇太後一死,閔家老爺子也去世之後,便是極為的低調了,很多人都差些忘了閔家,且閔勝甫去年又去了江南,可以說了無音訊,趙禎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他。

    他是偷偷迴京都了嗎?

    “表叔,您迴來,母後可知道?”趙禎正色詢問。

    閔勝甫一聲冷笑:“這種時候,你還同我裝什麽孝順,你難道不知道皇上都被迫離開了京都?你是趙家子孫,難道就打算這樣迴嘉州嗎?”

    趙禎麵色一變:“您到底想說什麽?”

    “今日皇後也許會命喪黃泉……你記得,千萬莫迴嘉州,她死了,你名正言順便是該監國的!”閔勝甫道,“我已經派人去找皇上,當年我姑姑千方百計讓皇上登基,可不能讓這一切都毀在他的手上!”他輕歎口氣,“明安這個人,是太高估自己了,以為誰都能被他擺布,但皇上到底是皇上,他是不該謀反的。”

    他想讓趙軒清醒過來,重新執掌大權。

    趙禎心頭一震:“表叔……”

    “你莫多說,迴去罷。”閔勝甫道,“我也該走了。”

    他說完,朝山頭而去,隻是片刻功夫便是沒了蹤跡,趙禎瞧著遠處,眉頭擰得越來越緊,閔勝甫,這是給他出了道難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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