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震申賄賂文成章,證據確鑿,蔣家已經無力迴天之時,刑部又得密報,蔣震申在三年前於蘄州築壩修路,誤殺一名百姓,當時被胡知府遮掩,收買家屬,那家屬將錢用光,此時正在京都威脅蔣震申,欲問他多要銀錢行樂。

    一石激起千層浪,三大衙門共審,竟是揪出了薊州六名官員,蔣震申首當其衝刑罰最烈,被貶職充軍,流放三千裏,便是沈石也難以求情。

    而前陣子,蕭隱闖入沈家緝拿蔣震申,聖上出於對沈石的倚重,雖是在朝堂訓斥了幾句,可因蔣震申身上的罪,此時也是煙消雲散了。反倒沈石頗是慚愧,他生性耿直,原與蔣震申不是一路人,隻因大舅子本能的維護,誰想到蔣震申這個人無視法紀,官官勾結,連累他麵上也無光,故而蔣家又來相求,沈石一並不見。

    可沈夫人到底與蔣震申乃親兄妹,心知哥哥一案已定,不好翻供,仍想盡綿薄之力,與家人商量打點沿途衙役,讓哥哥路上好受些,她與沈溶坐了轎子前往沈家。

    見她鬱鬱不樂,沈溶更是不好說提親的事情了,舅父被革職,誰心裏都不好受,他輕聲安慰道:“等這風頭過去,到時候我們再想想法子,興許舅父能早些迴來的。”

    沈夫人輕歎口氣。

    這恐怕再少也要三四年的,隻恨蕭隱睚眥必報,硬是把賄賂文成章與科舉係一起,聖上痛恨這種事情,科舉舞弊,流失人才,天下學子寒心,拿蔣震申開刀。

    可憐她那哥哥嬌生慣養,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這種苦?想著又恨鐵不成鋼,明明不是什麽老謀深算的人,偏偏還喜歡生出事端,到頭來,害他自己!

    “你不用安慰我了。”沈夫人勉強笑一笑道,“你明年就要會試的,切莫為此費了心神,你舅父做錯事情,終歸是要承擔的。”

    母親倒是是非分明,沈溶道:“我不會讓您失望。”

    “你從來沒有讓為娘失望。”沈夫人手輕撫過他的袖子,停留在手腕上捏了捏,“我可不像老爺,我隻要你高興就好了……我這輩子就你一個孩子。”

    他棄武從文的時候,父親喊打喊殺,唯有母親一直支持她,從來都沒有苛責過,在沈溶心裏,她是世上待自己最好的人,他真心實意的道:“娘,等我娶了瑩瑩,我們一定會很孝順您的。”

    指尖好似有一些涼,沈夫人收迴了手,笑容仍很溫柔:“等到明年,要是你金榜提名,可就是喜上加喜了。”

    那是說明年就

    能成親了,沈溶大喜,恨不得把母親抱一抱。

    笑容好像天真的孩子,沈夫人看著他,忽然有些悲哀。

    …………

    蔣震申被流放,陳瑩多少是解恨的,那日要不是遇到蕭隱,換做別的色胚,還不知道是個什麽結果,這麽一想,好像蕭隱還不是十分的壞,就是為人太過霸道了,沒有什麽忌憚。

    她搖搖頭,拿出一隻香膏往臉上抹了些,又想到沈溶,沈溶就不一樣了,他天生的溫和,就算是世家公子,也從來沒有高高在上的姿態。所以,他一定不知蔣震申的事情,倒是沈夫人……想到那天怪異的舉動,陳瑩眉頭由不得擰了起來。

    她該如何與沈溶說呢?他就要會試了,也許該等到三月之後吧。

    “將我做的鞋子拿好。”她站起來與彩雲道,“去娘那裏。”

    趁有空,她偶爾做些繡活。

    卷兒被賣掉之後,光是彩雲在服侍,聽老夫人說,她要好好挑一個丫環送過來,陳瑩心想她要求也不高,便彩雲這般的就可以了。

    兩人走到隔壁去,誰料呂氏竟不在,一問守門的婆子,說呂氏一大早就去老夫人那裏。

    因生著病,老夫人免了呂氏請安,已經有一陣子不出這院門,可今天居然都沒有叫她,單獨去見了祖母,陳瑩很是奇怪,連忙也往上房而去。

    老人家睡眠淺,很早就起來了,老夫人已是用過早膳,現坐在海棠紋的靠背大椅上漱了口。在浮山時,她跟鄉裏的老婦一樣,沒有那麽多的講究,可自從跟陳懷安來到京都之後,看一樣學一樣,慢慢也都習慣了。倒是這大兒媳婦,老夫人瞄一眼呂氏,聽說父母雙亡,是奶娘養活的,可自打陳懷安救了她迴來,瞧言行舉止,卻是極為端莊。

    興許有人是天生的雅氣,也難怪大兒子非娶她不可。

    “母親。”呂氏接過老夫人漱口的瓷碗,放於案上道,“兒媳已好許多了,這些日子勞您操心,瑩瑩與佑兒實在是不太懂規矩。”

    “哪裏,你這是胡亂謙虛了,兩個孩子帶出去,誰看得出來是浮山長大的?與京都的一個樣呢。”老夫人笑一笑,觀察呂氏的臉色,她是恢複了些,不過好像隻有往前五六分的容色,“我正要給瑩瑩選幾個丫頭,你也來挑一挑。”

    “兒媳哪裏懂得這些。”呂氏忙道,“瑩瑩這孩子也不挑剔,還是您做主罷,您選的,她肯定喜歡。”

    老夫人就叫幾個丫環進來

    ,左右選了會兒,定了個叫石燕的貼身丫環,還有兩個粗使的,賜名叫紅茗,綠盞。

    “這些該是夠了,等到她嫁人,我再選幾個陪房過去。”有些惆悵,老夫人歎口氣,“今年才見呢,沒想到就要予她選個好姑爺了,我真是不太舍得,也可憐懷林,早早去了,竟是見不到那一天,便是將來佑兒有出息,心裏也是遺憾的。”

    呂氏如坐針氈。

    她家原是桐州富戶,父親孤兒出身卻勤奮努力,攢下百畝良田,奈何老天無眼,有次外出遇石流死於意外,母親不到兩年追隨父親而去,家中隻剩下一個奶娘照顧她。後來遇到桐州發大水,奶娘收拾好細軟帶她逃命,途中不小心跌入河裏……自此後,便是一個親近的人都沒有了,世上像她這般淒苦的也不多吧?

    然而這樣的人也容易被嫌棄,呂氏麵孔有些發紅,她抵住窘迫,低聲道:“相公總念叨母親您,他臨走時說,可惜自己不會念書,讓您失望了。”

    聽到這話,老夫人不由落淚,她擦一擦眼睛道:“他那麽孝順,就算不念書又如何呢,真是個傻孩子……可惜我是見不到他了,我也不知自己還有多久。許是老了總想起以前,越發覺得屋子裏冷清了,唯有孩子們在跟前才熱鬧些。”

    不像陳瑩,她走的時候,陳佑甚至還沒有生出來,老夫人想到大兒子,很是想與兩個孩子再親近親近。

    呂氏一怔,隨即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不由心跳如雷,她今日可是要與老夫人說搬出去的,結果……她一時都不知說什麽好,正當左右為難,聽到門口一聲嬌笑:“若祖母不嫌棄打攪您,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陳瑩日日都請安,比起陳靜,陳敏還要勤快些,又能言會道,常說些浮山的趣事,引得她生出鄉愁,那地方她是不願迴去的,可怎麽說都是自小長大的地方,老夫人又怎麽不會懷念呢?故而她很是喜歡陳瑩,聽到她願意陪自己,笑開了花,連忙讓下人去收拾廂房。

    三進的院子,多得是地方。

    呂氏見女兒答應,心知她主意多,定是沒法反對了,隻得在暗歎一聲,叮囑道:“你可要聽話,莫沒有規矩了,讓你祖母不好休息。”

    陳瑩笑著點頭。

    上迴卷兒的事,她越發清楚袁氏的地位,隻要她做好老夫人的孫女兒,陳懷安的侄女兒,袁氏就一點沒有辦法對付她。

    那可是最好的庇護,將來予她嫁人也有益。

    不過自己與弟

    弟都搬走,母親就孤單了,她眼睛一轉道:“娘該要去提醒弟弟呢,他天天要去念書,堂弟也總喜歡來找他玩,那恐怕才會吵到祖母呢。”

    本來老夫人還想陳佑也住過來的,一聽這話,卻是想到陳佑在跟西席念書,與陳彰同進同出的,隻讓他住像是太過偏心了,也不方便,便笑道:“佑兒還是你管著吧,這孩子還小,你多多盯著,莫貪玩荒廢了學業,我有時間便考一考他。”

    呂氏答應。

    下人們做事手腳麻利,清和苑那裏又沒有多少東西,陳瑩下午就搬去了老夫人的東廂,袁氏聽著動靜,暗自不悅。

    她是沒有想到呂氏還有這一出,原先同情她沒有丈夫,誰想到如此精明,她的兩個女兒還沒有跟老夫人那麽近呢,呂氏今日一去請安,陳瑩倒同老夫人住一起了!不過這也不會妨礙老夫人對女兒的喜歡的,畢竟有十幾年的感情了,與陳瑩才幾個月?她笑了笑,拿起一片雪梨放進嘴裏。

    羅嬤嬤這時滿臉吃驚的進來,稟告道:“常夫人來了。”

    姐姐來了又有什麽,至於如此大驚小怪嗎?袁氏奇怪,正當要問,卻見門口疾步走進來一個人,眼圈發黑,頭上烏發好像都沒有梳好,竟有一支簪子垂掛在耳朵上,搖搖欲墜,身後丫環緊跟著,慌張的道:“夫人,夫人,您慢一些。”

    居然是這樣狼狽的樣子,袁氏瞪著她,手差些把玉盤打翻:“你這是怎麽了?”

    常夫人將奴婢們通通趕出去,把門關上來道:“還不是因為你那好侄女兒!”

    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麽,袁氏皺起眉頭拉她坐下:“姐姐,你好好說,又關她什麽事兒?她這幾日都在家裏可不曾出門。”

    “翊兒要娶她!”常夫人顯然沒睡好,臉色鐵青,抓著袁氏的手道,“他一定要娶,逼著我來提親,相公打他都沒有用,這幾日竟是不吃飯,相公又要打被我攔住了,總不能把這孩子打壞了!我們常家可都指望他呢,明年就要會試的……都是被你家裏這狐狸精勾了魂!”

    袁氏的手被她捏得疼死,用力了掙脫掉:“難道你們拿翊兒沒有辦法嗎?”

    “有什麽辦法?他是吃準了我不忍心,這都要過年了,鬧出這種事情!”常夫人歎口氣,因上迴常清去陳家,常翊知道她要將陳瑩嫁給別人,上心了,不管不顧,她頹喪道,“難道我真得去求你那好侄女兒嫁給翊兒不成?妹妹,你一定要替我想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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