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修持數百載的道基之物一朝被奪,饒是李開元深諳官場厚黑、明曉忍辱負重之道,都一時急怒攻心失了理智。


    祂騰地一下從地上躍起,就要不管不顧地和眼前這位修為難測的上仙拚卻自己這條老命。


    但是,一枚二尺餘長的仙劍突從顧堯的袖中射出,劍光瀲灩銳利非常,並在其主人口噴一道發絲般粗細的閃電後,短劍更如吃了補藥般,整柄劍身上“轟”得激出無數道二寸餘長的細微電光!


    “飛……飛劍!?劍修!!”


    劍氣縱橫、蕭殺之氣彌漫。濃烈殺機鎖定下,城隍爺終於想起了眼前這名人修是多麽恐怖的存在。


    萬民傘是神道成道之基,對祂來說固然珍若性命,但與真正的性命相比,其實還是比不上的。


    畢竟,修道者,追求的至高目標無非就是長生,若連自身性命都保不住,哪還有什麽追求大道的機會?


    另外,自祂成就城隍尊位以來,欺軟怕硬、見風使舵的作態早已深入骨髓。


    此刻理智重新迴歸,哪怕心中再是不甘,祂也反應過來當下並不是硬拚的時機。


    於是,本欲撲出的身軀被硬生生止住,更令人“欽佩”的是,城隍的臉上竟還拚命擠出了幾分諂笑。


    “上仙請勿動手,小神……小神不過一時糊塗而已,誤會,誤會啊……”


    “誤會?!”


    冷冷瞥了城隍一眼,見其確已不敢妄動,顧堯表麵臉色淡然、內心卻是迫不及待地重新看向萬民傘。


    現在雖還判斷不清“掌心雷”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但因此術曾輕鬆滅過鬼將,所以大少心頭對這道術法其實還是頗有幾分自信的。


    隻是,如此一手威勢強絕的術法落於此傘,卻未能對其造成絲毫損傷……


    更為重要的是,當傘上那股灰蒙氣息閃滅之後,大少還隱隱感覺到自己與這傘竟多出了某種奇妙的聯係!


    一絲玄之又玄、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感悟湧上心頭,顧堯撐開雨傘看去,果然,此刻那被竹條傘骨分隔開來的十八處傘域上,哪裏還有一副與金華城隍有關的功德圖譜?


    ‘這柄傘,今後就是我的了?!’


    心頭道悟繼續閃現,顧堯手指微動,輕掐一陌生指決,眼角餘光掃向身旁飛劍。


    就見,本來好不容易飛出衣袖、正在主人身側盤旋撒潑的二尺劍光先是一頓,然後就不情不願地飛向撐開的雨傘,並在觸及一處空白傘域後,慢慢……融了進去。


    唯在那片傘域正中、原先金華城隍的功德圖譜所在之處,留下了一副殺氣衝天的飛劍繪圖!


    原來這,就是《道緣圖錄》上所描述的,關於萬民傘的“珍奇”之處?!


    壓抑著心頭狂喜,大少繼續改換指決,果然如他所悟般,萬民傘的形體隨他心意開始迅速縮小,直至幾不可見,最後更是被他靈機一動,塞進了左側耳孔裏……


    ‘哈哈,哥以後,也算是有儲物法器的人啦!’


    ……


    就在顧堯煉化萬民傘的過程中,城隍李開元臉上掛笑,侍立於前,一動未動。


    隻是,諂笑之時其臉皮偶爾抽搐,躬身之際十根手指握拳顫抖……無不說明城隍此刻是多麽的憤怒與隱忍。


    直到眼睜睜看著眼前這位大爺將自己的萬民傘煉化完畢,城隍老爺才暗吸口氣,將身軀躬地更佝僂了些。


    接下來,祂是生是死,可就全靠這人發落了……


    煉化完萬民傘,待心頭興奮稍霽,顧堯壓抑下心頭好奇探究的衝動,看向了金華城隍李開元。


    城中瘟疫,現在已有了線索;城隍身上至寶,此刻也已歸他所有。


    所以這位陰司官僚的性命,貌似也該了結了。


    但是,一想到城隍廟中信民絡繹上香的景象,一想到眼前這位屍位素餐卻配享金身的待遇,顧堯就覺心中有股邪火無論如何都難以發泄。


    最後他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


    時間已至午時,金華府城隍廟城隍大殿內,一名白鹿書院的年輕學子迷迷糊糊地從地上翻身坐起。


    此時日頭漸趨高照,溫暖陽光照拂下,書生甩了甩腦袋,晃晃悠悠從地上站起。


    “咦?!這裏……這裏不是府城城隍廟麽?我怎地睡在了此處?!”


    書生揉了揉眉心,想著先找廟祝問問此間蹊蹺,不想剛一邁步,就一個趔趄差點絆倒。


    “趙……趙兄?!你怎地也睡在了這裏?!”


    書生俯身,將身下那名差點絆倒他的同窗搖醒,並在喚醒同窗的過程中,他才驚訝發覺,此時此刻,在這間大殿地麵上竟橫七豎八睡滿了他們白鹿書院的學子,還有書院中的諸多夫子,以及他們白鹿書院的山長,葉蒙!


    甚至,隨著他目光掃落,他竟還在熟睡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些官府中人!


    眾官員中心處,那名身著緋紅官袍、正在安然沉睡的瘦矍老者,莫不就是金華府府尹,宋定遠宋大人?!


    隨著醒來人數漸漸增多,當先醒來者心中的戒懼也終於慢慢消散。


    初時,大家皆是一頭茫然,根本想不起自己為何會睡在此處。


    不過後來,當眾學子中有人忽然想起他們今日來此專為“請神”時,大家的記憶頓時就被激活,紛紛想起了事關“請神”儀典的諸般前因,但對“請神”過程中發生的種種後續卻再無一人能想得起來。


    眾人麵麵相覷間,有一書生或感氣氛凝重,於是就輕咳一下,笑侃出聲:


    “嗬嗬,諸位大人、諸位老師、諸位同窗,說到這裏,竇某倒是想起一件有趣之事。


    方才於睡夢之中,在下竟夢見咱們金華府的城隍老爺從塑像中活了過來,還要指使手下武判來吃咱們,隻是呢,那武判還沒來得及動手呢,就天降一道雷霆,將祂擊成了齏粉……哈哈哈哈,你們說說,有不有趣?哈哈哈哈……”


    這名姓竇的書生本欲說個笑話,以緩解下大家的緊張情緒。


    隻是他笑著笑著,卻發現周圍諸位師長以及同窗並未對他的“笑話”隨聲附和,反而紛紛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看向了他。


    心頭疑惑間,其身側一名學子輕拍了下他的肩膀,並指了指城隍大殿麵南的祭台。


    他循著手勢看去,這才發現,在那大殿祭台之上、在城隍爺金身一側,城隍座下武判的塑像竟已是七零八碎,不知在何時就已零落成一灘爛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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