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李若眉,顧堯頓時想起這丫頭昨晚提及的“請神”儀典。


    自然而然地,他也就明了了金華府尹宋定遠今日前來書院的目的。


    “‘女張飛’昨夜曾說,‘請神’需讀書人相助……想來這就是宋知府今日來此的原因了。”


    因此刻形勢特殊,顧堯不便直接詢問李若眉內中詳情,所以對小丫頭的捉狹笑意隻能迴之於冷眼。


    按理來說,修為臻至金丹,類似於傳音入密亦或神魂交流的手段都該手到擒來。奈何這些術法大少都未學過,隻能支棱起雙耳,暗暗旁聽著宋定遠與葉蒙的私密對話。


    “宋知府今日來此,竟是為了去城隍廟‘請神’?!”


    “唉,倒叫葉山長見笑了。不錯,通過本府調查,才發現咱們金華城中的這場瘟疫並非天災人禍,而是有妖怪在背後搗鬼……”


    “瘟疫起因竟是妖怪作亂?!”


    “千真萬確!畢竟,這個消息可是道督衛的高人查出的。”


    “道督衛?!那是什麽機構?”


    “額,道督衛乃是朝廷的機密衙署,葉山長有所不知也實屬正常。


    好了,咱們時間有限,本府就長話短說……”


    很明顯,宋定遠不欲在“道督衛”這一機密機構上涉談太多,他迅速拉迴話題,再次向葉蒙說起了“請神”之要。


    “葉山長,恐怕你以往也有過耳聞吧,咱們金華府的城隍君,乃是前朝一位姓李的知府死後所化。


    雖說李府君非在本朝得道,但他到底也是讀書人出身,與你我之輩同為儒家弟子。


    本府是這樣想的,如今既已知金華城的瘟禍乃是有妖怪在背後使壞,而我等凡人之軀又恐不是妖邪對手……為今之計,隻得聚集金華城內的讀書人,共赴城隍廟,求得李府君出手將妖怪鎮壓,以消解這次的亡城之禍了……”


    宋知府言語切切述說著心中打算,而在不遠處,顧堯卻已明曉了“請神”的本質。


    所謂“請神”儀典,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幫讀書人同赴城隍廟,向城隍上香祈禱,期望著城隍老爺看在昔日身為儒生的情分上,施法顯靈消解災禍罷了。


    此舉看上去確實有些荒唐可笑,畢竟人鬼尚且殊途,更遑論凡人與神明間的天塹?


    不過顧堯又轉念一想,當初寧希懷既然可以當街罵神勾動潞陽府城隍怒火,如今說不定這“請神”儀典,還真能引來城隍注目,有所作為呢!


    “嗬,也幸好此間城隍生前乃是文官,若其是名武將的話,難不成還得搬一營大頭兵來行這‘請神’之儀?”


    大少心頭暗自好笑間,儒聖塑像下,宋定遠已明顯將葉山長說服。也是,濟世為民本就是讀書人的應有之義,如今既然有機會為這滿城百姓出身請命,白鹿書院豈能開口迴絕?


    隨著葉蒙一道道院令發出,很快,偌大的儒聖殿廣場上就聚集了數百名身著月白色院服的學子。


    這些新來學子都是白鹿書院的老生,本來他們被突兀擾亂課程還有些許憤懣,不過當聽聞此行乃是為這滿城百姓出頭“請神”時,則無不憤懣消解變得躍躍欲試起來。


    混跡於人群中,顧堯明顯感受到落於自己身上的不善目光又增加了上百道,不由暗暗撇了撇嘴。


    不消多說,這些嫉恨目光的主人自然就是剛至此地的老生們了。


    他顧重華剛來書院就被山長收入了門下,是個人都會心生不忿。


    隻是,這本是學霸學神們承受的“待遇”啊,而他這個學渣,實在是慚愧的狠呐。


    ……


    金華府城隍廟坐落於城北廟司坊內,同為城隍廟,此間城隍的廟宇比之潞陽府城隍卻又雄闊許多,院落圍牆一層套一層,竟足足有五進之多。


    倒也是,坊間自古流傳金華府城隍乃江州諸城隍之首,所以其下轄府邸自然非其他陰司府君所能相提並論。


    混跡於數百讀書人之中,顧堯隨波逐流跟著人潮湧動。


    “請神”儀典極大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也想看看此間城隍又會如何降妖除魔。


    不過一想起曾接觸過的陽信縣、潞陽府兩任城隍君,不知怎麽的,顧堯就對此次“請神”生不出太多的希望。


    人道也好,神道也罷,修者的根本目的就是修行長生,趨利避害乃是本能。


    他可不信這李府君身為一州城隍之尊,會對轄區內的災疫詳情一無所知。


    “這李城隍既能裝鴕鳥這麽多天,想來金華瘟疫這灘惡水,深得很呐……”


    一群人浩浩蕩蕩、迤邐前行,愈是接近城隍廟,顧堯愈是察覺這沿途人跡竟是漸漸增多。


    按理說當下正是隔離的關鍵時期,城中百姓本不該匯聚於此。


    不過當顧堯看清百姓們的臂上掛藍、以及手中黃紙時,卻是一下子了悟了大家聚集於此的原因——


    瘟疫久久不散,城中民生也已苦不堪言,當得此時,既然官府無策,百姓們自然也隻能求助神道垂憐了。


    並且一路行來,顧堯還發現了許多類似於災民的存在。


    這些人大多衣不遮體、蓬頭垢麵,見到人群湧進,也不知避閃,隻是將身前一隻破碗使勁前推幾寸,然後就伏趴於地,不住地叩起頭來。


    其中還有一些年紀尚幼的,竭力邁步,勉強綴在顧堯一行人身側。


    隻是孩子們雖饑寒難耐,卻又不敢太過靠近人群,隻是眼睛巴巴地看著書生們,乞憐可以得到一些吃食……


    其實行至這裏,官府諸君也好、書院學子也罷,大家的臉色都已十分不好。


    災民之所以聚集在城隍廟周邊,無非是因這裏人氣尚旺,他們或還有一線生機罷了。


    雖然他們的舉動已在無意間擾亂了城中的隔離大計,但掙紮求生本就是生靈本能。


    哪怕宋定遠身為金華府尹,此時也做不出轟散災民的殘忍舉動。


    就這樣,大家心情沉重地走近城隍廟。


    一群人皆是沉默不言,連帶著,還渲染著周遭行人的嘈雜竟也慢慢沉寂起來。


    直到某刻,人群前頭不遠處突暴出一聲淒厲哀吼,才將這種沉重的氣氛一下打破。


    “老爺們,求求你們行行好,就讓我家閨女進廟裏住一晚吧。她傷寒已深,再不好好歇歇,怕是……怕是熬不過今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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