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裝沒看到廳內眾夫子眼中的怒意,葉蒙仗著自己的山長之威,繼續和大弟子“演著雙簧”。


    “甫一啊,聖人言曰‘天命不可違’!既然老夫有此夢兆……“


    他抬起頭,儒雅的臉上適時換上一副為難的表情。


    “諸位,你等也都看到了,這位來自潞陽府的顧重華合該與我有緣。不若今次就將此子讓與本山長如何?嗬嗬,你們也不必擺出那副痛失璞玉的模樣。老夫早就有言在先,身為白鹿書院院首,在其任上隻能收錄三名弟子,所以老夫可遠遠比不上你等開枝散葉之廣袤啊……


    並且老夫向你們保證,今年我隻收納顧重華一人,餘下英才,諸君盡可分享!”


    言罷,這臉厚心黑之輩竟再也不顧廳中夫子們看向他的怨念眼神,而是扭過頭去和大弟子商談起了顧堯的安置問題。


    “甫一啊,重華今日剛至書院,你這個做師兄的可得好好替為師照顧照顧。雖說院中規矩森嚴,但他既已養出浩然文氣,那自然就不能與其他學子同等對待……


    我記得你所居之側尚有一幽雅獨院,不若就安排重華居於那裏罷……”


    正在敦敦安排中,廳中門扉突被推開,一名作院教裝扮的中年人火急火燎從外而入,引得山長大人眉頭微蹙。


    “慌裏慌張的,成何體統……”


    葉山長一句訓斥尚未說完,那推門而入的院教卻已是抬手拿出一遝寫滿墨跡的白紙,並且其緊接開口的一句話,也算是為他的唐突之舉做出了完美解釋。


    “今次新生們的題卷,已是……已是出來了。”


    他的聲音還有些氣喘,但神態中卻又不知為何透著濃濃的古怪。


    隻是此刻,廳內眾大儒卻是無人關心他的神情,聞聽新生答卷出爐,皆是一湧而上——


    早在今日月考之前,夫子們就對這名負責監考的院教反複叮囑過,務必要在第一時間將新生們的答卷送至他們跟前!


    此刻,心念之物既已到手,他們當然就要第一時間瞻仰下這些試卷中某人的大作。


    對於在經籍文章中鑽研了大半輩子的他們來說,能在有生之年接觸到蘊出浩然文氣的讀書人,本就是一件幸運之至的事情。


    而至於將那人收歸門下嘛,嗬嗬,如今山長既已出手,他們也就不再奢望了……


    ……


    懷著激動甚至是有些激蕩的心情,夫子們急速翻閱著學子們的試卷。


    然而,世間之事有時就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某一刻——


    “白卷??!!!”


    眾夫子中,一名手腳利落者一下頓止了手上動作,猛然抬起頭,一臉驚詫地看向了周圍眾多同僚。


    而聽他聲音有異,其他夫子們也立時將目光投注在其手持的那張卷紙上。


    隻見那張試卷上麵空空如也,竟是一字都無……哦,也不對!在那卷紙右下角的名諱處還是有那麽兩個潦草字跡的。


    顧堯!!!


    “嘩——”


    這一刻,洶湧的喧嘩聲再次從醒身樓三層大廳內猛然炸響。


    雖然那張試卷上空無內容隻有名諱,但其依然被一名名夫子爭搶著紛紛傳閱。


    直至它最後落入山長葉蒙手中時,廳中喧囂才終於稍稍頓止。


    白卷啊!這在整個白鹿書院八百年的建院曆史上還是頭一次出現!


    對於每一個渴求功名仕途的讀書人來說,在白鹿書院的月試中交白卷無疑是一種極其愚蠢的行為!


    不!客觀得說,其實“愚蠢”二字都不足以形容這種行為性質惡劣之萬一!


    因為在赫赫有名的白鹿書院交白卷,不僅是對儒家經學赤裸裸的蔑視,更是對朝廷科舉取士製度的無盡嘲弄!


    “難道此子這樣做還別有深意?是怕自己名氣太大而故意藏拙嗎?”


    因顧堯先前名頭太盛,所以不自禁地,一些夫子心中不免泛起了如此念想。


    但當他們迴想起試卷上那兩個猶如狗爬般的難看字跡時,卻又立馬打消了這種念頭。


    畢竟,對一個讀書人來說,“字如其人”實在是再貼切不過的形容。


    閑雲野鶴般的讀書人當然也有不少,但其中有真才實學者,其字體往往也與他們的才學相符相稱。


    “嗬,本以為是一個文曲星,到頭來卻不想是一個冒牌貨,真是幸甚,幸甚啊……”


    這一刻,濃濃的慶幸感從眾夫子心頭油然而生,他們偷偷側目,看向了端坐於廳中案首的葉蒙。


    就見葉山長此時神情竟已完全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啜完一口熱茶,葉山長緩緩將目光望向了廳內眾人。


    “常夫子。”


    山長大人嘴角含笑,臉上神情也變得極近溫柔。


    “方才在門外,我就聽到您說欲將這顧堯收入門牆。細想一下,在咱們白鹿書院,還真就您老當得上德高望重。如今您既心有此意,那不若……”


    “咳咳……咳……咳……葉院首實在是羞煞老夫啦!‘德高望重’四字,老夫可是擔當不起!況且老夫現下年老體衰,早已休了與人為師之念,所以顧堯這位學子,還是仰仗山長親自教導吧……”


    常老頭一句話說完,立時雙手一拱扭頭就走,對今日之事竟已是沒了絲毫可惜留戀。


    於是葉蒙不得不扭頭,看向了廳中另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


    “顏夫子……”


    “哎呀!山長,老夫方想起明日課程尚未備齊!真是對不住、對不住,老夫必須得先走一步了,諸位同僚,告辭了!”


    顏姓老頭一拍大腿,轉身緊步了常夫子的後塵。


    而經他“提醒”後,廳中其他夫子也終於如夢方醒,紛紛尋到了各式各樣的理由,一個接一個得從這廳中腳底抹了油。


    而隨著最後一名夫子借助尿遁離去,偌大的一座廳堂也終於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望著轉眼間空曠一片的大廳,葉蒙手握茶盞,青筋暴起。


    在他身側,王甫一小心翼翼看了他臉色一眼。


    “老師,這個顧堯……”


    “對了!甫一啊,你隨為師求學也有五年多了,根基早已渾厚無比,不若就替為師收了這個小子……”


    “老師!”


    葉蒙一番妄言尚未說完,王甫一就已雙膝一軟撲倒在地。


    “老師!甫一現下學問淺薄,且還處於求學階段,怎能當此夫子之任?老師還是……另請高明吧!”


    言罷,王甫一深深低首,但久久都未等到恩師的迴複。


    最後,他不得不咬咬牙,抬頭看著臉色陰沉的葉蒙輕聲問道:


    “老師,顧師弟,哦不,關於顧堯的安置去處……”


    “書院後山的那處柴房不是一直空著嗎?讓他住那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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