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老倌兒,這麽晚了不在家裏待著,出來遊蕩做甚?”


    看清了眼前這個老者並不是預料中的惡鬼,朱胖子不等顧堯和燕赤霞開口,已是搶先一步攔在了這一羊一人麵前。


    話說他剛剛實在是嚇死了,要不是最後一刻反應過來眼前羊倌是人非鬼,說不得自己褲子都要濕了。


    所以此刻朱紹詰問出口,語氣裏可不帶絲毫的文雅客氣。


    隻是,麵對著朱胖子滿含怒意的質問,這老羊倌兒卻隻在初時麵色一變,然後他的臉色就迅速變得冷酷淡漠。


    他腳步微微斜移,手中羊鞭甩動下驅使母羊,竟理都不理地就要從朱紹身側穿過。


    “喂!你這羊倌兒,耳朵聾了還是怎的,沒聽到公子我問你話麽……”


    老羊倌兒的無禮舉動明顯讓朱胖子臉上尷尬無光,他怕鬼不假,但長這麽大何曾怕過人來?!尤其是眼前這個羊倌兒又窮又老,竟還敢無視他朱大少的問話,頓時勾起了他今晚苦苦壓抑的憋屈怒火。


    隻是,不等他將胸中憤懣統統傾瀉,即將插肩而過的老羊倌兒卻是陡然迴頭,陰冷無情的蒼老眼眸瞪了朱胖子一眼,一下就讓胖子即將噴薄而出的厲言斥語全部封在了口中。


    “這位公子,夜路你們走得,難道老倌兒就走不得?”


    老羊倌兒的話低沉冷漠,在周遭黑霧的襯托下更是顯得陰森無比。


    受他氣勢所激,朱紹竟一時嘴唇囁喏說不出話來,腳下也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而老頭則趁此機會從他身旁穿過。


    越過了朱紹,老羊倌兒的腳步絲毫不停,又直直向著燕赤霞所站方向行去——沒辦法,此刻眾人所在的這條小徑就這麽寬,而燕胡子的體型又是這麽大,要想順利通過,就必須得讓燕胡子稍微讓讓路。


    幸運的是燕胡子並沒有朱紹那麽憤然無腦,雖說他剛開始也對老者的出現有些懷疑,不過等看清老羊倌兒身前的母羊時,他心裏就頓時恍然:這老羊倌兒深夜在此,定是因為這隻羊在白天趁其不備偷跑入林,於是他就不得不冒著夜色入林尋羊……


    念及老羊倌兒此刻的陰鬱脾氣,又看到母羊背上橫七豎八的傷口,燕赤霞越想越覺得自己猜測正確。


    於是他也就不多話,不待那老者和他的羊走近身前,就已提前讓開了路,臉上還不覺帶上了一絲笑意。


    老羊倌兒頂著一副陰鬱臉從燕赤霞身旁走過,心裏提著的那口氣已是放下大半。


    話說他方才從幽林深處走出,一眼看到林間路上竟然有人時心裏差點驚駭欲絕。尤其是三人中的那個鐵塔巨漢,更是讓老羊倌兒的心直提到了嗓子眼兒。


    不過現在終於好了,雖然不知那名大漢為何主動讓路,但想來剩下的那名書生應該也不會如第一個書生般,傻不拉幾地攔他的路吧?


    哼!不過就算攔了他也不怕。書生嘛,手無縛雞之力!估計兩句狠話懟過去,他也就乖乖讓路了。


    就和剛剛那個胖子似的……


    腦中如此想得,老羊倌兒心底泛起的一絲擔憂也就隨風化去。他暗暗瞥了瞥慢吞吞走在自己前麵的母羊,眼底有一絲淫邪光芒一閃而過。


    “這位老伯,請問你這羊,作價幾何啊?”


    一聲輕飄飄的話語飛入耳際,老羊倌兒雙目一凝,就見三人中身居末位的英俊書生蹲下身來,單手撫上了母羊頭頂。


    “抱歉,老倌兒的羊,不賣!”


    冷冰冰迴複一句,老羊倌兒就想故技重施,指揮著羊兒從那書生身側穿過。


    “唉,你這老頭兒好生奇怪,羊若不賣,那你養它作甚?難不成還指望著它迴家給你暖被侍寢不成?”


    書生這句話就有些刻意挑釁了,照常理來說,隻要是個男人都受不得如此賤辱,更何況是這個脾氣明顯暴躁的羊倌兒。


    但令遠處的朱紹和燕赤霞吃驚的是,麵對顧堯的如此折辱,這老者卻並未如預料般跳將起來,反而將髒亂腦袋一低,竟一言不發就要從顧堯身邊強行通過。


    奈何眼前的書生明顯有別於方才那個胖子,這小子不但對老羊倌兒的陰冷眼神視若無物,就連對老頭虛晃在眼前的羊鞭也是熟視無睹。


    他維持著下蹲動作不變,右手輕輕將母羊的頭顱抬起,臉上的莫名笑意也是越來越濃。


    “這位……公子!老倌兒這隻羊並非不賣,而是實已許了他人……”


    老羊倌兒生硬的話語終於響起,語氣之中,似是壓抑著某種情緒,隻是他的話尚未說完……


    “雙倍價錢!不論別人出價多少,我都予你雙倍價錢可好?”那書生悠悠抬頭,臉上那種莫名笑意已是有些肆無忌憚了。


    但當這種笑容落入老羊倌兒眼中,卻不知為何讓他感到了渾身一冷。


    完全是下意識地,老者臉上的陰厲表情冰消雪融,急速變成了一抹小心翼翼的陪笑。


    “公子說笑了,這買家的羊錢咱已經收了,怎能做這等一物二賣之事?所以公子,老倌兒求你行行好,就速速讓老頭子我過去吧,現在天色已經不早,估計我那老太婆早就苦等地心焦了……”


    而在這時,或許是對老羊倌兒話語有感,燕赤霞也踏步走了過來。他一臉莫名地瞅了下顧堯,實在有些想不通這個堂堂的武道宗師,為何會起心難為一個羊倌兒。


    “顧公子,咱們今日在此還有要事傍身,不若……不若就讓這老頭離去吧……”


    燕胡子小心勸說,奈何他的話尚未說完,就被顧堯的一個突兀請求一下打斷。


    “燕捕頭,請借你腰刀一用!”


    “啊?!”雖然心頭詫異不明所以,但燕赤霞還是迅速拔出刀遞給顧堯,而就在這時——


    “你們要幹什麽?不準動我的羊!”


    卻是那老羊倌兒撲身而上,想要死死護住身前那隻母羊。


    奈何他身軀方動,就見眼前書生驀地伸手向他一指,頓時,老羊倌兒就覺得身體似負上了無盡枷鎖,他轟地一下撲到在地,再也無法動彈,隻剩雙眼中露出濃濃的絕望之色來。


    “嗬嗬,你怎知我借腰刀,就是要動你的羊?真是不打自招也!”


    書生可惡的話語傳入雙耳,引得老羊倌兒身軀一顫。


    而直到這時,朱紹和燕赤霞才恍然過來,顧堯方才的一係列舉動竟是別有深意。


    他們聚攏於顧堯身前,順著顧堯的目光打量著身下母羊。


    “咦?!這羊的瞳仁,怎麽是圓的?!”


    朱胖子驚唿乍起之際,顧堯已再次俯身蹲下。隻見他右手擎刀,刀尖直直對準了羊兒雙目正中,雙方間距可謂近在咫尺!


    但眼前“羊兒”一雙圓目中卻絲毫不見畏懼之色,反而浮出濃濃的懇求之意。


    下一刻,已是心中有譜的顧堯驀地下刀,刀鋒淩厲,直插“羊兒”眉心。


    “噗啦!”


    憑借著超絕的劍道功底,顧堯手中長刀在堪堪劃破“羊兒”眉心皮層時一下頓住。


    此刻,那處“傷口”並沒有鮮血湧現,相反的,卻有一層奶白色的肌膚從羊皮裂口處隱約透出。


    那肌膚光滑細膩,在昏黃焰光下泛著熒光,赫然竟似人的肌膚?!


    到得此刻,待立旁觀的朱胖子和燕胡子已是看得目瞪口呆,而他們身前的顧堯卻也手下不停。


    隻見他小心控製著刀鋒從“羊兒”頭頂直直劃向羊尾,隨著羊皮開裂、脫落,一名赤身黑發的女子就從羊皮裏麵滾將而出。


    那女子容顏俏麗,身軀妖嬈,奈何其背上卻是傷口縱橫,看上去著實有些怵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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