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韶雖然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生活在海島上,但是卻不曾真正的感受過海的壯闊和威勢。


    所以站在破浪者號上的蘇青韶和一個沒有見過大海的孩子一樣,被大海絢麗的波瀾迷得神魂顛倒。


    “韶哥哥,韶哥哥。”少女清脆的叫聲讓蘇青韶暫時從海的秘法中逃離了出來。


    蘇青韶看海的時候,根本不理會旁人的,像是他寫字的時候,調藥的時候一樣,做哪樣事就絕不會參雜別的。


    這用悟清大伯的話講叫做專注,而用三伯青霽的話講則叫做天賦不足,心無餘力。


    但是聲音的主人顯然不算是旁人,所以蘇青韶自然不能不理會。


    蘇青韶轉過身,看著眼前的可人兒,嘴角不由得掛上了一絲笑意。


    “蓉兒,怎麽了?”


    “韶哥哥,我爹說還有兩天咱們就要上岸了。我怕你在船上呆膩了,告訴你這些好給你一個盼頭,能看到的路途就不會覺得急迫了。”


    說完之後,衛蓉兒越過蘇青韶,沿著船板邊緣坐了下來。


    蘇青韶很佩服衛蓉兒這一點。


    蘇青韶自己並不敢這樣。


    蘇青韶喜歡海,但是卻是種類似與葉公好龍般的喜愛,隻會遠遠的站在船板中間去欣賞它,卻不敢走到船的邊沿,去坐下來低著頭近距離的欣賞這海淵噬人的靛藍。


    接下來的兩人都沒有說話,蘇青韶也放棄了看海,畢竟在蘇青韶的眼裏,衛蓉兒才是最美的景色。


    人看人,人看海,海看天,海天一線牽。


    漸漸的,太陽歸於大海的懷抱,兩人的人影漸漸拉長,拉長,最後和船的邊角線連在了一起。


    蘇青韶準備迴到船艙裏去了,因為到了晚上的大海,似乎總會變得更加興奮,身體不住的隨著月光快活的搖擺。


    蘇青韶並不暈船,但是也不敢在夜間浪急的時候站在甲板上。


    “蓉兒,走了。”


    蘇青韶自然不會忘了這個可人兒。


    衛蓉兒聽到蘇青韶的喊聲,站了起來,轉過身來,朝著蘇青韶甜甜的一笑,然後就要邁步過來。


    然而就在此時,破浪者號卻突然船身一震,這使得衛蓉兒一個踉蹌,竟然後仰著跌向了大海。


    蘇青韶看在眼裏急在心上,一個箭步就衝了過去,但是最後還是和衛蓉兒失之交臂了。


    蘇青韶自然不會就這麽放棄了,對大海的恐懼沒有阻擋住蘇青韶片刻,蘇青韶一個魚躍就隨著衛蓉兒跳入了大海。


    “青叔!救人!”


    這是蘇青韶入水前的最後一句話,他知道自己的水性一般,更何況此時風高浪急,就算能拖住衛蓉兒也不可能將兩人都帶上甲板,所以當然需要他人的幫助。


    蘇青韶入水之後,就看到了不遠處拚命掙紮的衛蓉兒。


    衛蓉兒隨著青叔入海多次,水性算是很好的了,但是水性好也是分場合的,如今的情況下,一個女孩子的體力怎麽能夠博得過此時的層層波瀾,能夠暫時不被大海吞噬,已經是求生意識下的超長發揮。


    蘇青韶看到衛蓉兒沒有沉入水中,心下稍安,然後奮力遊向衛蓉兒。


    但是蘇青韶雖然體力比衛蓉兒強很多,自身的水性卻比衛蓉兒差上幾個檔次,所以蘇青韶非但沒有抓到衛蓉兒,反而被大海的波瀾將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隨著體力的下降,蘇青韶漸漸的開始嗆水,他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船上的青叔和水手們能夠發現兩人的情況,前來救援。


    但是不僅救援沒有等到,蘇青韶竟然在海浪的翻湧裏,看到承載著自己最後希望的破浪者號像個玩具一般的碎裂開來。


    青叔和水手們的哭喊聲,大海的咆哮聲,以及一種蘇青韶未曾聽過的怪異聲響混成了一枚擁有精神傷害的炮彈,準確的命中了蘇青韶大腦中最後的那一份堅持。


    一切都完了。


    蘇青韶的身體在體力竭盡之下本能的放棄了抵抗,隨著身體內的海水越來越多,蘇青韶漸漸的失去了意識。


    大海的神威在繼續放肆的宣泄著,似乎是有什麽生物觸動了大海最敏感的神經,使得它忍不住的發狂,它需要最大幅度的搖擺才能緩解那份來自身體內部的令人不堪的感覺。


    月亮見證了大海的癲狂之後,帶著倦意離開了。


    溫暖的太陽露出自己圓潤的臉龐,柔光如同戀人的雙手輕撫著大海,讓大海經過一夜宣泄之後,安然的入眠了。


    風波停了。


    海麵上除了三五片破碎的木板能依稀看到昨夜的激昂與瘋狂之外,其他的一切都迴歸了最初的狀態。


    臨安縣,狗犢子村。


    二柱子拍了拍自家的懶婆娘,“芬兒,起來了,今天進海,你給我準備幾張烙餅去,我還要去......”


    芬兒翻了個身子,厲聲的含混的嘟囔了幾句帶著海蠣子味的俚語,然後又睡了過去。


    二柱子則在得到了罵娘的粗鄙話語之後,老老實實的自己起床去整理自己此次出海需要的一應物什了。


    出門前,二柱子又來到床前,看了幾眼自己的婆娘,然後轉身離開了。


    這是二柱子的習慣,也是多數靠海吃飯的漁夫們的習慣。


    大海資源豐富,物產良多,但是給不給這些人飯吃卻全靠個人的運氣,迴不迴得來也靠的是運氣。


    二柱子的婆娘原本不是這樣的,不說是什麽賢妻良母的典範,也算是十裏八鄉數得著的勤快了。但是自從自家的孩子被人販子帶走之後就變了個樣,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這裏的一切,自然包括二柱子。


    二柱子也知道這是自家婆娘在生二柱子的氣,二柱子自己也生自己的氣,要不是自己連著出海數日,自家婆娘也不會累的看不住自家的孩子。


    二柱子自己出海當然也累,但是一個男人,不能以此為接口推卸責任,孩子丟了的責任,自己應該扛下來。


    二柱子想著想著,就來到了船邊。


    二柱子是村子裏漁民的意見領袖,也就是領航人,領路人,所以每次出海,他都是第一個到的,提前檢查檢查各項工具。


    這裏瞧瞧,那裏看看,確定一應物件都還算牢靠之後,二柱子就坐在了船幫上,無聊的搓泥兒等人。


    而就在這時,二柱子瞧見不遠處的海邊,有個人形的黑影,於是就站了起來,手搭涼棚那麽一瞧,哦,原來是個屍體。


    二柱子看了看,然後沒動。


    這海邊出現屍體是很正常的事兒,海上出事兒的船隻和人都不少,而且沿海的漁民都有海葬的習俗,偶爾有幾個綁的石頭不牢靠屍體又漂迴海邊是時有的事兒。


    一般出現這種情況,幫忙不幫忙再次海葬全看發現的人的心情。


    二柱子此時不開心,所以不怎麽想管它。


    但是二柱子又是個心善的家夥,真的決定不管的時候,反而有些躊躇。


    二柱子盯著屍體,開始了自我的思想鬥爭。


    而就在這時候,屍體似乎微微的動了一下。


    二柱子看到這一幕,趕緊跑下了船。


    自然不是怕詐屍,而是上去營救。


    屍體可以管可以不管,但是隻要還能動的,就一定要救。


    這是每個漁民入海的時候就發的誓言,畢竟沒有人知道,有一天自己會不會就是那個還能動的僥幸活下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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