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從馬車下來,滿是皺紋的手搭在丫鬟的手臂上,她的動作十分緩慢。丫鬟撩開了簾幕後,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簡寶華本就站在最前,她迎了上去,仰著頭,“祖母。”

    簡老夫人下馬車還沒有站穩,就見著有人迎上。

    她整個人被籠在金色的曦陽下,那陽光讓她看得清她麵上細小的絨毛,濃密的長睫被鍍上金光,扇動時候剪碎了金色光芒,讓她的眼底也是金光燦爛的。

    “寶華。”老夫人輕輕地喊。

    簡寶華伸手摟住了老夫人的腰身,她的身上常年揮之不去的苦澀的中藥味道。年輕的時候過度勞累,讓她的身子虧空,先開始是每逢陰天下雨就會關節疼痛,到了後來,沒有太陽的時候,就覺得濕冷從骨頭縫裏浸得她生冷與疼。

    簡老夫人見著簡寶華與她親昵,她麵上的皺紋都舒展開,帶著一隻碧玉扳指的手撫在了孫女黑壓壓的長發上。

    “讓祖母好好看看你。”她開口說道。

    簡寶華依言抬起了頭,笑著看著祖母。

    她的膚色極白,眉眼精致的與她早亡的兒媳肖似極了。見著簡寶華,就讓她想到齊氏。“你與你母親生得真像。”她輕輕地說,手指拂過她的眉梢。

    簡寶華不知道母親生得如何模樣,也猜得出自己應當與她相似。凡是見過自己的人,都會失神怔忪,然後說她與母親生得相似。

    簡老夫人的模樣又落在了簡寶珍的身上。

    簡寶珍上前行禮,“祖母……母親……”

    除了對自己行禮,落後身後半步的肖氏,她也行禮。

    “這是你的母親。”簡老夫人讓開半步,露出了忐忑不安的肖氏,讓簡寶華對她見禮。

    肖氏原本藏在簡老夫人的身上,等著她移開身子,整個人驚慌的像是要從原地跳起來。她原本就生得好,在簡家養了一段後,膚色越發細膩,除了眉眼之間的畏縮之氣尚未揮散,與從前已經不大一樣了。

    “大小姐。”肖氏怯懦地對簡寶華笑著,她的一雙手不住地攪動裙擺側的絲絛。

    簡寶珍閉上了眼,她就知道肖氏仍然會是這樣的模樣,這哪裏是正妻的模樣,分明就是妾室。

    大小姐……

    她睜開眼,心中滿是悲涼,肖氏的這一稱唿將她置於何地?

    簡老夫人聽到了肖

    氏的稱唿也無聲歎了一口氣,聽到簡寶華開口說道:“母親喊我寶華就是。”

    母親兩字,諸人皆是一愣。

    肖氏霎時間眼裏都是淚水,落淚之後,像是受了驚,她飛快地別過頭擦了自己的眼淚,才轉過頭,含淚道,“寶華丫頭。”

    簡老夫人也是一愣,簡寶華注意到了簡老夫人的視線,對著她粲然一笑。

    前世的她當然不肯輕易稱唿肖氏為母親,許久之後方才委委屈屈不再稱唿肖氏為夫人,而是母親。

    母親二字不過是稱唿罷了,她隻要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銘記在心中不忘懷。如今她輕易開口。

    “這塊兒玉送給你。”肖氏見著簡寶華稱唿她為母親,心中歡喜地跟什麽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塊兒帕子,獻寶似的送到簡寶華的麵前。

    簡寶珍見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生怕簡寶華拒絕了肖氏,讓人難堪。

    簡老夫人隻是含笑看著,簡寶華既然喊了肖氏為母親,便不會此時折了對方的麵子。

    果然,簡寶華從肖氏的手中接過了手帕,打開便見著了一塊兒圓潤的暖玉。

    肖氏說道:“我聽說你身子不好,特地尋了一塊兒暖玉,你讓人打個京都裏時興的樣子,做個瓔珞。”

    這塊兒玉的玉質說不上是上好,雕工卻很是精致,蝶戀花的模樣,也是小姑娘最喜歡的款式。

    肖氏在這塊兒玉上,是用了心思的。

    她此時目光忐忑看著自己,簡寶華把玉收入到懷中,笑著說道:“母親有心了,迴頭我就讓人去打瓔珞。”

    肖氏見著簡寶華笑了,像是鬆了一口氣,也露出了笑,“大小姐喜歡就好。”

    “喊她寶華就可以了。”簡老夫人說道。

    肖氏前世的時候也愛這般稱唿自己為大小姐,就算是得了簡老夫人的吩咐,每每在情緒失控的時候,肖氏脫口而出的,定然是大小姐。

    在肖氏的心中,是把自己定位為簡延恩的妾室,也總認為簡寶珍低她一等。

    簡寶華忽然覺得這一對母女,心思迥異,著實有些意思。

    “你怎麽在門口迎著?”搭著孫女的手,簡老夫人與她慢慢行著。

    “您還記得昨個兒遇到了江寧世子嗎?”簡寶華說道。

    簡老夫人微微頷首,想到了趙淮之的風采來,那般的人物見之忘俗,是難以忘卻的。

    簡寶華笑道:“江寧世子特地打發人同我說得。”三院新入人的時節嗎,與之相對應的是老人的離開。而趙淮之也終於要離開書院。

    他選擇了從書院離開,就下江南。

    想到了院子裏一個二等丫鬟,是趙淮之的人,說是會些武藝,抿唇一笑。

    簡老夫人因為簡寶華的話多看了她一眼,她與江寧世子交好?

    簡寶珍走在肖氏的身側,輕輕喊道:“娘。”

    肖氏微微點頭,她側耳聽著前麵簡寶華與老夫人的談話,生怕喊道了自己,漏聽了一句。

    “你這些日子……”簡寶珍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肖氏打斷。

    她對著簡寶珍搖搖手,“先等會。”

    簡寶珍瞧著肖氏的模樣,瞳眸消了最後一丁點的溫情,嘴角翹起諷刺的弧度,她在笑自己,仍對肖氏還有幻想。

    “爹爹新上任,戶部事多,不是休沐日不好告假。”簡寶華緩緩說道。

    “任上的事重要。”簡老夫人說道,看著院子,“這院子是誰定下的?”

    “是我。”簡寶華微微一笑,缺了的門牙已經長好,貝齒整齊,“祖母喜歡什麽花,到時候讓匠人重新栽上就好。”

    “不用。”簡老夫人說道,“我不愛折騰這些,倒是繼夫人養花養得好。”

    肖氏原本就聽著,見著簡寶華看著自己,便說道:“我也是在後院之中無事,就擺弄些花花草草,上不得台麵。”

    “母親若是喜歡花,讓人去買花種就是。”簡寶華說道,“北方與南方氣候土壤不一樣,養花的法子也恐怕有區別。”

    肖氏靦腆一笑,“若是有機會,我自個兒琢磨琢磨。”

    簡寶珍的手指扣在手心,掐出了幾個月牙狀的痕跡,隻覺得他們輕視生母,把她當做了花匠一般的人物,偏偏肖氏無知無覺。

    簡寶華自從覺察到兒時的簡寶珍與自己前世記憶中的人有偏差,就時常不著痕跡地打量簡寶珍。見著她心中泄露出來的些許情緒,心中歎息。

    她以為這個妹妹是好的,如今來看,簡寶珍過於早慧。

    前世的她,用著她的那點小心思,算計了誰?算計了什麽事?

    簡寶華深吸一口氣,聽著祖母讚歎道:“你這宅子選的不錯。”

    這宅子又豈止是好在景致,簡寶華笑了,想到了原先留下的家具,確實如

    同她料想的那般,外麵漆上了厚重的黑漆,其實內裏則是黃金。

    這樣的不起眼的鐵凳就有八個,還有一方重而沉的桌子,也是同樣的材質。

    簡寶華讓人把八個鐵凳還有一方桌子,全部都鎖在她的庫房裏。

    這宅子的做法讓她想到了從琉璃巷尾那個攤位上得到的物件,也都是用黑漆或者是檀木,把內裏的金玉裹得嚴嚴實實。

    簡老夫人繼續問道,“你姑母過得好不好?我心中甚是掛念她,原先以為怕是不能見到,誰知道我這把老骨頭,還有再來京都的機會。”

    前世如果不是姑母被休,祖母確實難與姑母相見,前世的祖母臨死都不曾入京都。

    “姑母與姑父先前就定下去友人的莊子,不好爽約。”簡寶華說道,“等會迴來的時候,姑母就會來見祖母。我瞧著姑母的氣色還是不錯的。”

    至於說姑母與姑父的婚姻,簡寶華便不知曉了。

    “那就好。”祖母微微點頭,“你也要入女院了罷。”

    簡寶華笑了笑,“三日後便是了。”

    “那我來的算是正巧。”簡老夫人說道,“若是晚一些,就要誤了日子。”

    肖氏連忙說道,“都是我不好,身子不利爽才誤了行程。”

    “不怪你。”簡老夫人搖搖頭,“行得急了,我這把老骨頭也受不住。”

    簡寶華有些奇怪,“母親身子不適沒有看大夫嗎?”

    “我這是老毛病了。”肖氏羞澀一笑,“不用看大夫,就是有些暈船罷了。”

    簡寶華一愣,原本是以為肖氏懷了身孕,如此竟不是?再想了想弟弟的歲數,總疑心肖氏應當是有了身孕,“那也應當看一下的。總不能不舒服了,自己隨便吃些藥。”對祖母說道,“祖母,你身子不好,我聽說京都裏有一個極出名的大夫,晚些時候讓他給你看診,調養身子好不好?”妙目轉到了肖氏身上,“也給母親調養一下身子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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