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的雨,落在瓦片上,敲打出不一般的聲響,順著屋簷的凹槽匯集流下,擊打在地麵上,濺起水花。

    雨下的越來越急,砸開了過往被踩得嚴嚴實實的泥土,空氣之中也是淡淡的土腥味道。枝葉被打得簇簇彎了枝葉,本就綴在枝頭搖搖欲墜的樹葉,終於被這一場的大雨打落到了地麵上,擊入到了泥地上。

    冷雨之中的風,也越發凜冽,帶著水汽的風從門窗裏吹入,丫鬟上前關了門與窗,不讓風雨入內。

    關了門和窗,房裏的聲音就安靜了許多,出了風雨之聲,與竹林的枝葉搖動聲音,便是房間裏燒著的紅泥小爐的沸水聲,隱約的聲音讓人聽著有些昏昏欲睡。

    屋內的陳設簡單,久無人住帶著一絲沉悶的味道。

    “表哥,你這裏太簡單了些。”

    “日子畢竟太短。”趙淮之取下了披風,交給了四喜,“隻是簡單讓人打掃了一下。”

    “這裏會不會沒辦法住人?”周若苒又有了新的憂慮。

    “放心。”趙淮之說道,“東西少了些,該有的都有。”

    “那便好。”周若苒說道。

    說這話的功夫,已經準備好了吃食,圓桌上擺放的是黃銅鍋爐,周遭圍著瓷盤,瓷盤之中拜訪著切得是齊整的葷食與素菜,黃銅鍋裏的湯已經沸騰,見著裏頭放著的蔥蒜等調味物在裏翻騰著。

    “表哥,你怎麽想要要吃火鍋的!”周若苒的眼裏閃過驚喜。

    “大約已經猜到天公不作美,就讓人備下了。”趙淮之笑著說道。

    “你喜歡吃嗎?”趙淮之問的是簡寶華。

    簡寶華點點頭。

    “那便好。”趙淮之說道,“我也讓人備了炒菜,擔心你不喜歡吃火鍋。”

    “我喜歡。”簡寶華說道。

    尹馨悅猜到趙淮之不會問她,但見著落座當真沒有詢問她愛吃不愛吃,心中還是有些失落。

    寒冬的日子,最讓人舒服的就是吃火鍋了,切得薄薄的牛肉與羊肉在裏頭滾上一滾,便就可以吃了。香嫩爽口,吃的酣暢淋漓時候,背上出一層薄汗,有些不大體麵地讓渾身上下都沾染了火鍋的味道,卻也會讚歎一句痛快。

    今日裏雖然不是寒冬,吃火鍋卻也合適,外麵是風雨飄搖,屋內充斥著的是火鍋的香氣。

    周若苒嘰嘰喳喳說話,下次要

    吃什麽,雨停了要做什麽,儼然把這別院當做自己的了。

    簡寶華吃的八分飽後,停了筷子,雙手捧著一杯茶,舒服地歎了一口氣。

    說起來,周若苒與趙淮之的關係,應當比前世要親昵的多。

    還是前世的他們,這個年歲的時候也交好?隻是後來漸行漸遠。

    這答案,恐怕此生也找不出了。

    叩門聲響起,推門而入的是守院的婆子。

    外頭的雨顯然是下的很大,她在長廊裏脫了蓑衣,花白的發絲帶著水汽,身上也是暗色的水漬,“世子爺,外頭有位官老爺帶著全家老小,說是馬車壞了,沒法子進京,想要來莊子裏頭避雨。”

    趙淮之見著瓢潑的大雨,便說道:“安置到西邊的廂房,讓廚房燒些熱水還有薑茶,給人送去。”

    “是。”婆子應下就要出去。

    “等一下。”周若苒喊住了婆子。

    婆子停下,“郡主還有什麽吩咐?”

    “是什麽官老爺啊。”她問道,因為吃飽了她有些昏昏欲睡,單手撐腮,一直神氣活現轉個不停的眼,此時也眯了起來。

    簡寶華瞧著有些好笑,都困倦成這般的模樣,還要去問那官老爺的來曆。

    婆子的眼裏有些慶幸,幸好仔細問了,此時才能夠答得出來。於是連忙迴道:“是進京述職的簡延恩,簡大人,他……”

    簡延恩!簡寶華一下便站了起來。

    這三個字像是一把鐵錘,錘在她的腦中,錘得她身形一晃,心跳如擂。婆子接下來說什麽都聽不到了,想也不想就要往外走。

    “那麽大的雨。”趙淮之抓住了簡寶華的胳膊。

    簡寶華抬頭,還沒有說什麽,就聽到趙淮之對四喜吩咐去拿傘,“我陪你去。”他的聲音溫和。

    昏昏沉沉的周若苒霎時間也清醒了過來,“怎麽迴事?”

    “是寶丫頭的爹。”趙淮之解釋說道,“外麵雨下的大,我陪她走一趟,你和尹姑娘在屋裏待著。”

    “噢。”周若苒原本有心想要多問幾句,見著簡寶華失魂落魄的模樣,便知道什麽都問不出了。

    簡寶華想要讓趙淮之不必去,四喜已經拿了雨具,“走吧。”他說道。

    婆子走在最前,四喜撐傘,趙淮之黑色的雲靴踏在了石階上,置身於雨幕之中。簡寶華緊跟其後。

    等到他們一行走了,尹馨悅便溫聲問道:“簡大人莫不是簡姑娘的父親?”

    “對,”周若苒整個人清醒了過來,感慨說道:“沒想到這麽巧。”

    “還是郡主日子選得好。”尹馨悅抿唇一笑,“若不是特地選了今日,隻怕簡姑娘今個兒就見不著爹爹了,瞧她的樣子,當真是思念爹爹的緊。”她雖然笑著,眼底卻沒有一丁點的笑意,簡寶華還有父親可以依仗,她的父親卻與死了沒什麽分別。

    “也是湊巧。”

    “旁人怎麽沒有湊巧選了這一日?就是郡主的福氣好。”尹馨悅說道。

    這雨委實下的大,簡寶華才走了一半,鞋底已經有些濕了,雨水浸潤到繡襪裏,濕漉漉的粘著腳。風吹斜了雨,染春盡力把傘籠住簡寶華,也讓她的裙擺半濕。

    她渾然不顧,滂沱大雨模糊了視線,隻朦朦朧朧見著前方的人影,看不清那人的麵貌,但簡寶華怎會不知那人是誰?

    腳下的步子越發急了。

    簡延恩與仆人站在莊子門口,等著此間莊子的主人。

    瓢潑的大雨,讓他心中有些後悔今日的出行。

    原本想著趕著入京,沒想到瓢潑的大雨,便一下陷入了進退維穀的處境,勉力行著,而馬車終究是壞了。

    這般的大雨,車廂裏也有了濕漉漉的水意,最為糟糕的是,他聽到了簡寶珍咳嗽了起來,他這才注意到,簡寶珍的麵上,泛了潮紅,平素丹色的唇沒了血色。

    前日的大雨,讓她生了風寒,隻是瞞著不肯說,如今在雨中的濕冷,她再次生病了。

    因為簡寶珍的緣故,好不容易見著了莊子,簡延恩親自過來求見莊子的主人,希望能夠避一避風雨,簡寶珍的模樣讓他著實有些擔心。

    簡延恩的心中是有些後悔的,為了想要早點進京,為了見到親生女兒,結果匆忙趕路讓……繼女生了風寒。

    此時,簡延恩見著遠遠一行人行來,其中一個與簡寶珍一般年齡的女童,那人行得越近,他隻覺得越發熟悉。

    心中想著在嶽父嶽母家住下的簡寶華來,又自嘲自己犯了傻,女兒應當是安穩在家中坐著,他怎的見著一人,便覺得那人像是簡寶華。

    “爹爹。”

    他隻覺得聲音……

    簡延恩的心尖一顫,那女童行到了他的麵前。

    見著她的臉,簡延恩心跳如擂,口幹舌燥

    ,他蹲下了身子,不顧了傘,便抱住了女童,“寶華。”雖然上次見她,還是兩年前,他卻知道,她是他的女兒。

    簡延恩身後的老仆連忙把傘傾向了兩人身上。

    他貪婪地看著簡寶華,她與他想象中生的要瘦一些,是不是沒有吃好?她的容貌肖似極了亡妻。

    他心中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問簡寶華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下來大雨過來,這些年過的好不好,最終什麽都說不出,隻是伸手抱住了簡寶華,深深地摟著她,那般的用力,像是要把女兒揉入到骨子裏。

    簡寶華攥著爹爹的衣裳,熟悉的心跳聲讓她眼眶發紅,忍不住落了淚。

    得以重迴幼時,她心中最盼著,念著的就是他。

    手中用力,把他的衣衫抓得更緊一些。“爹爹,爹爹。”她一聲又一聲地叫著。

    “爹爹在。”簡延恩的手撫著女兒的發。

    趙淮之見著兩人,心中感慨,但雨中不適合久留,清了清嗓子說道,“不如入內說話,在雨中淋久了,生了病反而不美,簡大人,我讓人準備了傘,不如一塊兒送去。”

    “爹爹,這是江寧世子。”簡寶華同簡延恩說道。

    簡延恩請安後便道:“還請世子恕罪,沒曾想在此處見著小女,一時忘情,讓你見笑了。”

    “簡大人不必客氣,可有人病了?”

    “是……”簡延恩先是應下,忽然想到懷中抱著的是簡寶華,小女生病四字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簡寶華看出了爹爹的窘迫,便說道:“應當是……我那妹妹生病了,世子爺已經安排了廂房,爹爹,我們先入內,你等會梳洗一番,喝點薑茶,驅一驅體內的寒氣。”頓了頓又說道,“她病的重不重?大夫一時半會隻怕是不好請的。”

    簡延恩看著女兒,母親的身子不好,若是把簡寶華養在身邊,反而不好教導,便狠下心,把她留在了京都裏,由嶽家養著。嶽家將她教養得極好。

    “她應當隻是風寒,帶了些柴胡散,等會煮下去喝一點就無事了。”

    “恩,那便好。”

    簡寶華的手自然地摟住簡延恩的脖頸,把頭擱在父親的脖頸上,濕熱的唿吸噴在簡延恩的脖頸上,他抱著簡寶華,素來總是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抿著的唇也鬆開了些。

    她當真是與曦兒生得相似,如同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生得是如寶似玉,俏生生的站著,

    便可以讓人想到她今後的風華。

    簡寶華在他的心中一點點的蛻變,蛻變成他曾定下白首之約的那女子。停在他的筆觸之中的女子鮮活了起來,她含笑看著他,眸色靈動,是那最美的一泓秋水。

    簡延恩的眼眶有些發熱,低頭看著簡寶華,她垂著長睫,長睫上沾著水汽,是她哭了?

    簡延恩的心中有些難受,溫聲問道,“不舒服嗎?”

    “沒有。”簡寶華抬頭,“我見著爹爹便心中歡喜。”

    她的眼眶有些發紅,嘴角卻裂開綻開盈盈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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