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沒有見過我表哥?”周若苒有些不可思議道,從尹馨悅的談吐之中,知道她是極其感激表哥,卻從未想過她沒見過趙淮之。

    “我知道我同娘親是承了江寧世子的恩情,那一次我生了病,發了燒,模模糊糊的沒看清楚。”燒得糊裏糊塗,瞪著一雙眼也看不清他的麵容,隻依稀記得他的聲音溫和,他的手好冰,他的手放在她的麵前搖啊搖,放在她的額頭上。她整個人被她抱起,應當是去了醫館的,“需要多少錢……到江寧王府來取。”她最後的記憶,就停留在那裏。

    等到她醒來,已經是三日之後,才知道,她和娘親的恩人是江寧世子趙淮之。她曾偷偷打聽過江寧世子的名聲,旁人說得不堪,她心中怎的都不肯相信。那樣溫柔的人,怎麽可能是壞人?

    和越長公主的府邸的花園,有花匠在修剪花枝,那金菊生得美麗,花瓣一層包著一層,一瓣貼著一瓣,是上短下長而彎的“海底撈月”,金蕊泛流霞,絲狀的花瓣金燦燦的,一絲絲向裏卷著,打著卷,擰著勁,在花頂上抽出。

    “這還不是最好看的時候。”周若苒注意到了簡寶華的視線,“過些日子有賞花宴,我給你下帖子,你過來我同說,還有些好物在琉璃花棚裏頭,可惜現在還打著朵兒。”

    簡寶華笑著點頭,前世她曾聽聞和越長公主府邸的賞花宴,卻從未來過,和越長公主實在是個風流雅致不過的人物,平素聽著曲兒賞花,據說妙手丹青還畫的一手好畫,隻是從未曾見過,書房裏應當也藏了不少的名家的字與畫作。

    肖氏養花養的也是極好,隻是單株的品相好,少有這般一大片開的簇簇讓人心癢,況且她也隻有養花的本事了。

    簡寶華和周若苒的步伐並不慢,隻是尹馨悅心急想要見到趙淮之,見著簡寶華還有心情賞花,心中說不出的著急,又不好說什麽,隻能夠跟著她們兩人身後。

    很快就到了正廳,趙淮之玄色窄袖蟒袍,袖口處鑲繡銀線祥雲,腰間白玉腰帶,黑發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著,見到周若苒一行,便站起了身子。

    入了他的眼的頭一個,便是簡寶華。淡青色的上襦,繡著翠色紛紛的竹葉,下裙是雨過天青色,繡著的銀線行走時似踏在波上。耳畔是與裙同色的發帶,兩個小髻下垂著的發帶停在她的耳後,襯得她耳廓如玉般可愛。

    見著她便笑了,他原先還想著等迴去齊府,現在倒是不必了。

    尹馨

    悅看著趙淮之,她大約永遠也不會忘掉這一次的初見了。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豐神俊朗中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他的聲音溫柔,他的容貌是她生平從未所見的俊朗,長眉入鬢,眸如點墨,薄唇微揚。

    “苒丫頭,寶丫頭。”他喊著郡主和簡寶華,目光落在了尹馨悅身上,想了想,才笑道,“尹馨悅?”

    隻是從他的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她心中是說不出的歡喜,對著他行禮,“世子爺,是我。”她的聲音是慎之又慎。

    趙淮之上下打量著她,“身子可還好?”

    “已經全好了。”尹馨悅點頭道,“全依仗世子。”

    趙淮之揮揮手,“是你的娘親彈得一首好琵琶,唱的曲也好,長公主是心善之人。”

    在尹馨悅的心中,誰也比不上趙淮之的,那一次她燒的昏昏沉沉,醒來之後從大夫那裏知道,若是再送來的晚一些,她恐怕就燒糊塗,燒成傻子。初醒的時候,娘親也是最怕她燒糊塗,屏氣凝神,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來探她是不是燒傻了。

    如果不是趙淮之,她的娘親怎會有機會到淩雲閣?如果不是趙淮之,如何救得沉珂之中的她?如果不是趙淮之,如何得以見到貴人?如果不是她,如何能夠入了長公主的府邸。

    長公主聽到趙淮之的話,笑道:“還是你的本事好,萬千人中,被你遇到這般的人物。”趙淮之的事情,京都之中恐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見著趙淮之與往常無二般,她也往常態度待他,並不過問那樁事。

    寒暄了幾句後,周若苒就說道:“表哥,你今日裏怎麽來了,無事不登三寶殿!”

    尹馨悅聽到周若苒的話不客氣,心中有些緊張,見趙淮之倒是好脾氣,“我確實無事不登三寶殿,才得了一座溫泉莊子,本想著邀你和寶丫頭去看看,你不領情,隻好罷了。”

    周若苒的眼睛一亮,“當真?”

    趙淮之故意逗她,同簡寶華認真說道:“寶丫頭,這溫泉莊子我隻好請你去了,你去不去?”

    簡寶華也笑道:“隻邀我一人嗎?”她的眼彎起,成了新月般的模式。

    “還有我,還有我!”

    長公主見著女兒著急,覺得好笑。目光落在趙淮之的身上,他見過小時候的趙淮之,那可當真是個聰慧機靈的。如今,人人都稱讚那江寧王妃賢德,江寧王妃與王爺伉儷情深,江寧世子頑劣不堪,她卻隻信眼見為實,能夠對孩童心軟心善的

    ,能壞到哪裏去?江寧王府為何庶長子學問好,性子沉穩,頗有些才名,嫡次子頑劣不堪,在她看來,委實有些門道。

    “那我便邀你去。”趙淮之對簡寶華說道。

    “不成。”周若苒到了趙淮之的身邊,抱住他的一條腿。

    “苒兒。”長公主的眉頭皺起,女兒的舉止有些不成體統了。

    周若苒得了母親的訓斥,委委屈屈鬆開了趙淮之的腿,趙淮之笑著一把把她抱起,撓著她的癢癢肉,“自然是有你的,還說不說我無事不登三寶殿?”

    周若苒咯咯笑著,笑得喘不過氣,“我錯了,表哥。”

    “小沒良心的,我特地來尋你,邀你與你的手帕交去莊子玩,你卻這般說我,當真讓我傷心了。”

    “表哥,不傷心。”周若苒的手環著趙淮之的脖頸,笑得甜甜的,與他親近,“我知道你待我好。”

    尹馨悅站在原處,她從來都知道人與人是不同的,有些事自生下便有了它自定的章程。她是賣唱人的女兒,下九流的行當,能夠跟著母親入了公主府,是她天大的福分。有了此番的經曆,她今後許是可以做個女師傅,去給世家的閨秀做女師傅。

    這些事她心中清楚,隻是見著周若苒環著趙淮之,趙淮之邀簡寶華去溫泉莊子,她隻是站在這裏,心中難免覺得悲涼。

    她與她們之間有著天然的不可跨越的鴻溝,她們笑著鬧著,隻消逗著貓兒,學字學得不好,念書念得不好,又有什麽打緊?她們依然可以憑借好的家世,嫁給門當戶對的世家子弟。而她呢?白日裏要討好周若苒,要好生學習不能放鬆。晚上的時候,娘親還要讓她習樂理,習舞。不好讓琵琶聲或者是歌唱聲擾了府邸的清幽,娘親就用手作拍,讓她一遍又一遍的舞蹈。

    幹癟的鼓掌聲裏,她需要足尖點地,忍著腹中的饑餓,轉著圈讓裙擺飛舞;手中的長袖一次又一次的揚起,隻為了讓水袖拋出最美的柔情;她折腰迴首,抬起手靈巧捏成花指,隻為了現出女子的柔與美。

    每一次的起舞,她都不能鬆懈。娘親說她舞跳得好,自己的命比她的命要好,從公主府出去,定然可以尋到一個世家,做女師傅。

    眼中無淚,心中卻下著雨。

    尹馨悅的樣子被趙淮之看到,落魄地站在那裏,她與周遭格格不入。一瞬間趙淮之甚至想要開口,讓周若苒可以帶著她一齊。話還沒有開口,就見著簡寶華。小丫頭站著,淺笑著看著周若

    苒同他親昵。

    一瞬間他的念頭便打消了。

    周若苒是姑母的女兒,是他的表妹,簡寶華出身雖然不高,父親也是讀書人如今為官,而尹馨悅的身份太低了。

    簡寶華淺笑著,不羨慕周若苒與她的親昵,不羨慕周若苒琳琅滿目的飾品。她分得清自己的定位,尹馨悅卻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定位。

    身份天然的鴻溝,這樣的事實,她須得看得分明。

    “定在什麽時候?”周若苒說道。

    “三日後,我來接你們。”趙淮之說道。

    “為什麽還要三日?”周若苒說道,“不能快些嗎?”

    “我才得了莊子。”趙淮之笑道,“總要讓人收拾布置一番。”他也趁此機會,還尋些自己的人。

    簡寶華一瞬間明白了趙淮之的用意,心中暗自點頭。

    “那倒也是。”周若苒點點頭,又有了問題,“三日的話,如果下雨了怎麽辦?”

    “如果下雨了,就推遲,什麽時候天晴了,什麽時候再去。”

    “不好不好。”周若苒搖著頭,“就算是下雨了,我也要去,說好的三日。”

    “下雨了,怎麽去?”

    “京都的路修的都好,又隻是京郊,隻要不是瓢潑大雨,都要去。”周若苒鬧著趙淮之。

    長公主的心情好,京郊的溫泉莊子她也知道,路是好走,便笑道:“你依著她罷,若不然她要鬧你。”周若苒的性子急,若是陰雨連綿,心裏裝了這件事,恐怕也待不住,若是下的不大,便不如去了。

    長公主既然已經應了,趙淮之自然也就應下。

    “一言為定?”周若苒揚起手。

    “一言為定!”趙淮之的手擊在孩童的小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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