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冬天大雪飄揚,凍的才剛八歲的我病了好幾天。母親日夜不停的守在我的榻邊,而父親忙著公務見不到蹤影。


    依稀間憑著模糊的直覺我聽到了坐在榻邊的母親低低的抽泣,聽到她斷斷續續的抱怨父親的絕情,自己的兒子病了也不曾來探望,白日忙著公務夜裏忙著和他的寵妾風流。那時我也覺得父親好討厭。


    我們袖家世世代代北國為官,長久不衰,甚至到了父親這一代袖家已經可以與皇族相提並論了。父親是一個英俊風流又手段極其辛辣的人,家中侍妾十幾人,母親是父親的第一個女人,也是袖家的大夫人。可是母親姿色散盡,父親對母親的寵愛不足那些妾的半分,好在母親為人和善平日裏從不與人結梁子欺負我們的人也少,但是這並不代表沒有,總有那麽一個人是不同的。


    父親最寵的妃子粲畫仗著父親的寵愛恃寵而驕,在我生病的期間她跑來母親的小樓就不下五次。


    我醒來時外麵的雪還沒有停,我不想起榻就靜靜的躺在榻上看著母親那淺藍的蚊帳。外麵雪中夾著風吹得樹葉搖擺摩擦聲不斷,從門外我還聽到了粲畫的聲音。


    就在我模模糊糊要睡去的時候房門被推開,看到的便是一身錦服的粲畫和素衣裹體的母親走了進來。


    粲畫氣勢洶洶的朝著我走來一把將我從榻上提了起來,冰冷的空氣向我湧來,我冷的身子瑟瑟發抖。


    “你兒子好了嘛!怎麽不不讓他迴幽閣?怎麽?舍不得?”粲畫語氣刻薄目光不屑的看著我那不知所措的母親。


    母親動了動嘴好半天都沒說出一個字來,粲畫滿是得意,也不顧隻穿了一件內衫的我拉著我就衝了出去,迎麵而來的是無情無溫的白雪。


    袖家有個家俗,那就是無論男孩女孩到了五歲都不可以與母親住在一起,到了那時候袖家會專程為這些孩子準備住所,我便住在幽閣。幽閣是一個十分偏僻的地方,它是粲畫要求父親送給我的,而幽閣唯一的客人也隻有粲畫,甚至沒有一個下人。


    到了幽閣粲畫熟練的走進裏屋拿出我雪白的衣袍為我穿上,這白色的衣袍是粲畫送給我的,往年母親為我親手縫製的藍衫都被粲畫燒了,而這白袍也是粲畫親手縫製的。


    “小風,怎麽會生病呢?要不是我去你母親那處還根本不知道。”粲畫最後把我的腰帶係上伸手摟著我溫柔的問,完全沒了先前的咄咄逼人。


    轉了轉眼睛,我看著粲畫那一張嬌媚的臉用稚嫩的聲音迴答:“小姨,那天我被袖天推到了湖裏。”


    “什麽!”粲畫眼裏泛著寒光,摟著我將頭埋到了我的頸窩,她說,“我會替小風報仇的,既然小風迴來了就好好學我為你準備的東西吧,今夜皇上將要來,晚上我來接你。”


    “好的,小姨。”我朝著粲畫點點頭。她最後再看了我一眼就出了幽閣。


    粲畫對我很好,甚至好過了母親,離開母親後我接觸的最多的就是粲畫,而母親從來不曾來過幽閣探望我,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粲畫命人教我讀書識字,教我作畫,教我音律,她還親自教我武功,有時候我自己都搞不懂我到底是誰生的。


    得到機會我去問過粲畫一次,那是她第一次對我生氣。她說我大逆不道竟然質疑自己的親生母親,難道別人對我好一點我就會把他認作父母嗎?可是粲畫對我真的不是一般的好,麵對粲畫的話我委屈極了,然後我問她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她迴答的話至今在我耳邊,記得她說:“女人與女人的戰爭不牽扯到無辜的孩子,若一定要孩子下水天生作為具有母性的女人怎麽稱得上是女人?縱管女人在殘忍,女人也應該愛憎分明。”


    在整個袖家最了解粲畫的不是父親,而是我。漸漸的粲畫成了我生命裏的一部分,我崇敬她的灑脫和淩厲,在粲畫的教導下我變得越來越出眾,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越來越像粲畫。


    夜晚粲畫來接我時我剛背到書上的最後一章,於是粲畫就等著我背完了才帶著我去宴上。


    今天的晚宴與從前的不同,我想是因為皇上來的緣故。我沒有上前與母親同坐而是被粲畫拉著和她坐在一起。皇上坐在最上方,父親在皇上旁邊,母親作為大夫人坐在父親旁邊。印象中父親與母親隻有宴會上才會有這般的近距離。


    就在我打量上方時,皇上身邊另一側的一個男孩朝著我看了過來,他的眼裏帶著驚豔和好奇與我對視。我不知道為什麽他要看著我,就那樣看著他尋求答案。很快我與他對視的目光被皇上看見,皇上也向我看來,我在皇上的眸底看到陰冷的煞氣,嚇得我立刻急忙收迴了目光。


    “那白衣孩子叫甚?竟然感不懂禮數的與朕皇兒對視。”頭頂傳來皇上的質問。


    我不敢抬頭,隻聽到父親說:“在下三兒袖清風,自小一人處在幽閣,未學過禮儀詩書,還請皇上見諒。”


    “原來是有人生沒人養的東西,罷,朕便不與之計較。”


    聽到皇上的話我咬緊了牙齒,本以為父親會為我說上一句,可是等了半餉都沒有聽到父親的聲音,母親也沉默著,頓時隻覺得眼睛一痛,有淚水悄悄滾了下去。


    本來以為不會有人幫我的,然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粲畫竟然站了起來,她朝著皇上輕輕一拜,道:“風兒年幼無知,皇上何必與風兒計較,即使是有人生沒人養這也不是孩子的錯,好在是風兒無知才這般可愛憨厚,沒有小小年紀便心機詭異。”


    說完還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對麵的袖天。身為北國皇上擁有足夠的氣度,倒是沒有與粲畫計較,反而是突然對我充滿了興趣,伸手向我招唿道:“過來,讓朕好好瞧瞧。”


    因為害怕我拉著粲畫的衣角不放,粲畫隻好領著我到了皇上麵前。


    “仔細一看倒是可愛,朕喜歡。”


    皇上從粲畫手裏把我接了過去,像是欣賞珍寶一般的把我看了一遍,又抱在懷裏讓我坐在他的膝蓋上。


    我聽人說過皇上是多麽威嚴可怕的人,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窩在他懷裏時我嚇得心髒跳的毫無規律,僵在那裏盡量不動,把唿吸也盡量減到了最小。


    “別害怕,朕又不吃人。”他摸了摸我的頭頂輕笑。


    我稍微放開了膽子打量著他,他長得十分英俊,三十幾歲的人看起來沉穩霸氣,卻並不顯老。他比父親長得好看,比父親更讓我喜歡。


    晚宴上的氣氛在皇上抱起我後變得詭異,下麵我看到了粲畫點點頭對著我溫柔的微笑,也看到袖天對我的憎惡,其她妾室的羨慕,微微轉頭看到了母親的自豪,看到了父親的淡漠。


    我縮了縮脖子看向粲畫,隻有那個母親的死對頭是用一雙清澈的眼睛靜靜的看著我,也隻有她是因為我而微笑,不是皇上對我的態度。


    “我喜歡小姨……不喜歡父親母親……”看著粲畫,好像她就在我麵前一樣,就這樣我把心中的話喃呢了出來。


    “你小姨是誰?”皇上將我轉了一個方向抱著問道。


    看著皇上那雙漆黑的眸子,我的感覺告訴我他是一個好人,於是也不隱瞞,指著粲畫道:“她就是我小姨,小姨是袖府最漂亮的女子,比母親還漂亮,小姨笑起來最好看了。”


    “那裏母親是誰?”皇上又問。


    “她是我母親。”我指向父親身邊的母親,卻發現我竟然找不到什麽話像介紹粲畫一樣介紹自己的母親。


    “嗯,你說的很對,”皇上點了點頭,“你小姨確實很美,你叫什麽?”


    “我叫袖清風,你叫什麽?”


    我聽到了有人倒抽冷氣的聲音,而且還不止一個人,也看到了皇上臉上微微一怔的表情,我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話。


    “哈哈哈哈,”皇上突然爽朗的笑了起來,“朕叫陌襲,有膽量,朕喜歡,反正袖家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不如就跟朕迴宮吧。朕收你當義子!”


    下麵的人又是一驚。


    “不可!”粲畫喊到,“風兒年少無知進不得宮,若是犯了皇子他們怎辦?還請皇上不要帶風兒進宮!”


    “粲畫你管太多了吧!”母親也發話了,“我兒子怎麽樣不用你管!你是嫉妒清風被皇上看中嗎?”


    我轉過頭去看看母親又看看粲畫,心裏奇怪了,平時怎麽都是粲畫盛氣淩人今天怎麽變成了母親。然而有個聲音告訴我,因為我是粲畫作為一個女人的原則,今天粲畫是為了維護我才落敗的。


    母親目光短淺,她隻看到了皇上對我的喜歡,隻看到了我跟皇上走了定然可以前途無量。她和粲畫看到的不一樣,粲畫看到的是那一路上的荊棘,看到的是一個個扔在我身上的計謀,看到的是我開不開心。母親愛我,是因為我是她兒子,粲畫愛我,是因為袖清風就是袖清風,父親不愛我,是因為他有很多孩子。


    這個家裏愛我的隻有搶了我母親丈夫的粲畫,若袖家沒有粲畫就沒人會救助袖清風,那我就早從世間消失了。


    突然,我想要離開這個家,也許那樣我就不用羨慕袖天他們了,那樣也許就不會對粲畫又愛又恨了。我知道父親無情,卻不想還有一個無情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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