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從女人手中逃走,艾瑞搖搖晃晃的走在街道上,無助、害怕、饑餓、孤獨纏繞著他,他無處可去。


    方才院子裏出現的一男一女正是艾伯特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萬裏·艾伯特和他夫人梅·克裏爾,周圍的鄰居和朋友都叫她梅夫人。


    那是艾瑞的大伯和大伯母。


    艾瑞的父母九年前死於車禍,作為父親的親哥哥,萬裏理所當然的占有了艾瑞一家的財產。


    今天,他被趕出家門。


    艾瑞機械的移動雙腳,腦中想了很多,又什麽都沒有想。


    恍恍惚惚,他來到了可利亞學院,在校門口駐足片刻,趁著門衛不注意,少年弓著腰小心的從自動門開著的小縫隙鑽了進去。


    可利亞學院現在還是上課時,艾瑞進了門後迴頭望了一眼,抱著說不清的心思,悄悄去了後山。


    他被趕出家門,唯一認識的就是吸血鬼先生,他無路可去,隻想試試,否則他真的會成為街頭乞丐。可他不想成為乞丐,沒有人願意成為乞丐。


    後山的鐵門依舊鎖著。艾瑞站在門外看著裏麵的灌木樹林,失落的眨了眨眼睛。


    他連進都進不去,怎麽求吸血鬼先生幫忙?


    少年盤腿坐下,望著鐵門內的世界,陽光拉長少年的影子,孤獨而悲傷,他用髒兮兮的手,擦著臉上的淚水,一股股悲涼冒上心頭。


    *


    男人迴來時看到就是蜷縮在地上,閉著眼睛餓的昏迷的少年,仿佛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那一刻竟然讓他有些心疼,可是吸血鬼也會心疼嗎?


    男人知道是少年解開了他的封印,將他從沉睡中喚醒,除了一開始的警惕,之後他便沒有想過要傷害少年。


    這個小乞丐——對於男人來說少年就是一個小乞丐,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自然不會恩將仇報,或許隻是不想恩將仇報。因為吸血鬼從來不記恩隻記仇。


    和昨晚不同,今天的男人穿著黑色的襯衫,將扣子扣到最上麵,下麵是黑色的皮褲,蹭亮的皮鞋,琉璃紫的眸子和銀色的頭發都變成了黑色。將西方人的高大帥氣和東方人的淩厲精致完美結合。


    男人看著地上的少年片刻,才彎下腰將雙手穿過少年的腿彎和脖子將其抱起來,接著身形一閃就穿過了鐵門,朝著林子深處走去。


    城堡的一樓,大門開著,陽光卻依舊無法照進城堡裏,昨晚還是滿是灰塵的城堡今天已經幹淨的不染一絲塵埃。


    艾瑞因為饑餓腹中絞痛而醒來,看著空蕩蕩的陌生大廳有些迷茫,轉了轉腦袋,就看到環形樓梯邊靠著的男人。少年眼睛一亮,像夜空中瞬間綻放的煙火,美麗燦爛。


    “吸——維斯先生!”少年驚喜的直起身望著男人。


    手裏的酒杯晃了晃,男人仰頭飲盡裏麵的紅色液體,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笑,端著空杯走向少年。


    艾瑞屏住唿吸,目光落在男人紅潤的嘴角上。剛剛吸血鬼先生喝下去的是血液嗎?是人血嗎?


    沒有從少年眼中看到恐懼,男人有些意外,他走到少年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少年,將高腳杯放在茶幾上,憑空拿出一盤點心,便轉身離開。


    艾瑞看了看點心,又看向上樓的男人,略微沉吟之後,才說了一聲謝謝,抓起點心狼吞虎咽起來。


    男人上了樓,站在轉台上靠著樓梯扶手望著下麵的少年。真是一個奇怪的人類。


    可利亞學院後山的城堡本名叫做格萊亞,建於三個世紀前,當時還沒有可利亞學院。


    三百年前是吸血鬼橫行的時代,所有的人類都是吸血鬼的口糧。那時吸血鬼奴役著整個奧修蘭斯帝國。


    在格萊亞城堡住著吸血鬼親王帝修·諾伊維斯,他是吸血鬼一族除了女王和王之外最高貴的純血統吸血鬼。


    後來吸血鬼統治下的人類教會反叛,封印了女王和王,大批人類教徒進攻格萊亞城堡,廢了好大力氣才封印了諾伊維斯親王。


    到如今三百多年過去了,幾乎沒有人記得格萊亞城堡的名字,隻知道可利亞學院後山有一座城堡,裏麵沉睡著一位吸血鬼親王,城堡裏有許多金銀珠寶。


    因而有許多人潛進城堡行竊,因為城堡隱蔽陰森而被稱為灰色城堡。


    再次醒來,諾伊維斯並不打算讓格萊亞城堡重現世界。他準備帶著城堡的珠寶離開這個城市。可利亞學院是教廷用來監視格萊亞城堡的,男人清楚的知道,他如今實力尚未恢複,經過三百年的演變,吸血鬼一族也不如曾經繁榮,他沒有實力對上教廷。


    最重要的是他並不想再躺迴棺材裏,也許下次沉睡就是永遠。


    噎了好幾次,艾瑞才將點心吃完,因為吃的太快都沒嚐出味道,隻是最後嘴裏餘下一股香甜。


    看著已經空了的盤子,少年有些遺憾,從沙發起身,朝著樓上走去,一邊上樓一邊喊著維斯先生。


    艾瑞找到男人時,男人在城堡塔尖的小房間,靠著窗戶,手裏端著和剛才一樣的紅色液體,默默的望著窗外。


    少年走到男人的身邊小心的喚道:“維斯先生?”


    男人仿佛沒有聽到少年的話,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把玩著高腳杯。


    艾瑞眨了眨眼睛,不敢再開口,順著男人的目光望去,這個位置正好看到可利亞學院的操場,此刻可利亞學院已經下課,操場上都是陽光少年,他們在奔跑嬉鬧。


    “你在這裏讀書?”不知過了多久,男人開口問道。之所以會問是因為進入格萊亞城堡必須通過可利亞學院,可是少年亂糟糟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學生。他並不覺得少年是這裏的學生。


    然而,少年卻點了點頭,“今天之前我在可利亞學院讀書,但是今天之後我就不能去可利亞學院了,大伯母發現我看關於吸血鬼的書,說要將我送去教會,我害怕,逃走了,不敢迴去,也不敢再去學校。”


    “我以為你是乞丐。”


    “……”聽著男人的話,雖然裏麵沒有其他的意思,隻是敘述事實,但是艾瑞還是覺得屈辱,他上前一步,鼓起勇氣看著男人的側臉,“我不是乞丐,是大伯母一家霸占了我父母的財產,他們都不喜歡我,不讓我讀書。我恨他們!”


    搖晃酒杯的手一頓,男人迴頭看著少年。少年的眼睛像天空般美麗,藍色比白色更幹淨。雖然少年說著怨恨,眼神卻依舊純粹。


    神差鬼遣般,男人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眼睛,看著少年眨眼也不收迴來,隻是說:“你的眼睛很漂亮,我見過各種肮髒的眼神,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幹淨的眼神。怨恨並不能給我們帶來什麽。


    我要離開格萊亞城堡,你需要我就把它留給你。”


    “我不需要,維斯先生,”少年搖搖頭,伸手抓住男人的衣袖,“你要離開帶我一起好不好?”


    “一個人類跟一個吸血鬼?”男人將酒杯往前遞了遞,晃蕩著裏麵的液體,“知道這是什麽嗎?”


    “人血?”


    “嗬。”輕笑一聲,仰頭喝盡酒杯裏的液體,男人隨意的將酒杯從窗戶丟下去,“本王從不喝人類肮髒的血液,當然也有一些特殊群體。”


    “那這是?”


    “獸血。”說著男人揮開少年抓著的手,轉身離去。


    艾瑞連忙跟上去,“我要跟著維斯先生跟維斯先生喝什麽血無關,就算維斯先生喝人血也無所謂。維斯先生,我可以跟著你嗎?”


    前麵的男人加快了腳步,就在艾瑞以為對方已經拒絕了自己時,卻聽到男人說:“隨意。”


    “謝謝維斯先生!”聞言少年彎起眼睛,快步追上男人,與男人並肩而行。


    走出城堡,穿過花海,男人停下腳步迴頭,抬起右手,刹那間城堡上的薔薇瘋長,將整個城堡都覆蓋住,血紅的玫瑰花顏色越來越淡,最後變成艾瑞第一次看見的藍色妖姬,那盞精致油燈依舊亮著,立在藍色妖姬中央。


    一切都變迴原樣,除了城堡上的薔薇花更加茂盛。


    做完這一切,男人提住少年的後頸。艾瑞眼前一花,再細看人已經在可利亞學院大門外。


    男人鬆開少年冷著臉邁著長腿,艾瑞緊張又期待的跟著男人。


    落蒂斯澇溫城是奧修蘭斯帝國最繁榮混亂的城市,與梵米特維城不同。


    傳說落蒂斯澇溫前生是吸血鬼貴族聚集的地方,即便吸血鬼一族幾乎遭到滅亡的打擊,但是不可否認他們的存在,幾百年來他們依舊徘徊在落蒂斯澇溫。


    除了吸血鬼這裏還有狼人和亡靈,以及魔,甚至精靈。


    而梵米特維城與混亂的落蒂斯澇溫則是兩個世界。


    梵米特維是教廷的地方,那裏有傳說中的教皇和光明聖子。梵米特維是奧修蘭斯帝國最安定的城市。


    而男人和少年要去的地方就是混亂的落蒂斯澇溫城。


    坐在火車上,艾瑞愛不釋手的摸著身上的新衣服,笑的露出兩排大白牙。


    少年棕色的頭發被修剪到耳邊,看上去毛絨絨的很是可愛。臉上的髒汙洗去,才發現原來少年長相很好,細長的眉,微微上挑的眼角,小巧的鼻子和嘴巴,皮膚很白,隻是有些粗糙。一身裁剪得體的白色小西裝,活脫脫一位貴族小少爺。


    男人雙腿交疊,靠在椅背上,手裏緩慢翻閱著一本厚厚的書。他至始至終都是神色冷淡,但是英俊的外表,不凡的氣勢,依舊吸引了不少同車廂女人的目光,甚至有少部分的同性。但是礙於男人冷的結冰的表情,沒有人敢上前搭訕,以及動物趨利避害的本能,覺得這個男人很危險要遠離。


    艾瑞好不容易才將目光從新衣服上收迴,望向男人,小心的湊過去,伸長脖子看著男人手裏的書:“維斯先生在看什麽?”


    視線裏多了一顆腦袋,男人翻書的手一停又恢複正常,沒有理會少年。


    艾瑞看著書上的字,與男人一起閱讀。


    昨晚睡在院子裏,睡的並不好。車廂裏暖暖的,不知不覺困意就冒了上來。


    少年的腦袋一點一點,卻本能的不敢靠在男人身上。


    男人翻書的動作停了下來,轉頭看向窗外。


    最後還是無法避免的,少年靠在了男人懷裏。


    看著窗外的男人抿了抿唇,沒有迴頭,他放下書,伸手攔住少年的腰,另一隻手輕輕敲著車廂裏簡式桌的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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