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小院的院門上刷的漆依舊紅豔豔的,身形略顯佝僂的張四打開門,在門前灑了水,以免風大揚起土,兩個穿著杏色背子的丫頭合力抬著一盆枯了的丁香花從後院走出來,看到張四在外二人忙放下花盆喘口氣,其中一個瓜子臉,嘴角一個貪吃痣的丫頭叉腰道:“老爹,將這個扔出去。”

    張四聽了才放下掃帚,慢慢走過來,也不說話拎起走了出去,那兩丫頭便甩著帕子嬉笑著進去了,穿過夾道進了劉小虎住的院子,這裏新鋪的青磚地,砌了兩個花圃,如今栽種著兩株新移來的滿堂紅,雖然樹幹有些青,但也抽出了嫩芽,屋簷下擺著一溜的盆花,諸如菊花丁香等都開的正豔,兩個丫頭掀開正門掛的新大紅簾子,接著整理條幾上的花瓶,拔下開了幾日的梅花,聽得裏麵慵懶聲起:“紅香,綠玉。”忙停了手裏的活,掀開隔斷上的珠簾子進去了,見一身家常纏枝蓮對襟薄襖的宋玉樓正在床邊慵懶的伸腰。

    “夫人,可要吃些粥?”瓜子臉的丫頭忙笑著過去,取過一旁的大衫披在她身上,“雖說近午了,咱們屋裏還有些寒,夫人莫受了涼。”

    宋玉樓笑了笑,一麵在桌案前坐下,一麵蹙眉道:“尋個日子,讓二郎將前麵的卷棚拆了,擋著光屋子裏寒森森的。”說著對著鏡子道,“我不吃粥,膩歪歪的,紅香你去拿滾熱的奶來。”

    紅香應了聲轉身去了,另一個銀盤臉的丫頭忙過來,打開首飾盒子,說道:“夫人要梳個什麽頭?”

    宋玉樓想了想道:“前日咱們在侍郎大人家見得那位夫人的飛鸞走鳳高鬢很好,你可會?”

    綠玉便點頭笑了,一麵拿起梳子,擺出金玉十幾件佩飾。說道:“會的,夫人放心,隻怕比她的要好。”一行說一行梳起來,不時撿著一件又一件頭攢問要哪個,宋玉樓仔細看了選,忽見一旁花瓶下壓著一份信箋,一麵拆一麵問道,“這是誰家送來的?”

    綠玉探頭看了一眼,想了想道:“昨晚張老爹遞進來的,說是登仕郎董夫人送來的。”

    宋玉樓已經拆了一半聽了身子一僵,那綠玉不提防,拽了頭發一下,宋玉樓迴身拿簪子戳在她手上,罵道:“死蹄子,安得什麽心!”嚇得綠玉忙跪倒,口中求饒。

    宋玉樓頭也不梳了,站起身子走了幾步,才拆了那信,見上寫著地點時間,心裏就一陣火氣,在手裏揉碎,紅香端了奶盅進來,看到綠玉在地下跪著,心裏顫了顫。幾乎不敢上前,偏被宋玉樓看見,冷臉喝道:“還不滾進來,去了

    半日,又在哪裏絆住了!”

    紅香忙捧上,小心道:“奶奶要打線子,喚我搭了下手……”

    話沒說完就被宋玉樓碎了一臉,說道:“怎麽?嫌我做不得你月錢的主?趕著往老夫人那高枝上飛?”

    嚇得紅香也跪在地上哭著說不敢,宋玉樓一腔火氣沒地發,指著罵道:“哭什麽?做出那狐媚樣子要誰看?指望我不知道,有事沒事總往官人身邊跑,沒見過男人一般,再讓我看見,賣你到窯子裏,讓你看個夠。”

    罵的那紅香泣不成聲,也不敢大聲哭,一味的磕頭求饒,宋玉樓罵了一通,吃了奶,才緩了口氣,讓那紅香滾出去,又看綠玉在地下跪著,呸了聲道:“還死在那裏做什麽?起來梳頭!”嚇得綠玉忙爬起來,大氣不敢出的梳了頭,又伺候宋玉樓穿了件地金的衣換了件丁香跟然的裙子,低著頭跟著出來。

    “迴去勻了臉,擺出哭的樣子讓誰看?還指望老夫人訓我一頓才高興?”宋玉樓側眼看了兩丫頭一眼,冷聲道,嚇得兩丫頭忙進去勻了臉,小心的出來,宋玉樓左右看了,這才帶著慢慢走到前院,見劉氏正在院子裏晾線,忙笑著過去道:“娘,你又做這個,仔細膀子疼,有什麽事招唿她們兩個做好了。”一麵又看劉氏的丫頭喚作雲兒從屋內跑出來,便瞪眼道,“雲兒,讓你在老夫人跟前不是做姑奶奶的!”

    那雲兒嘟著嘴不敢說話,劉氏上下看了宋玉樓一眼,隻覺得香氣熏鼻子,不由皺眉道:“又要去哪裏?”

    宋玉樓忙低頭笑道:“幾個夫人約好了去看衣裳,這來給娘說一聲。”

    劉氏一臉不高興,看著宋玉樓身上的衣裳,道:“又去做衣裳?這件不是才做的?依我說,媳婦她……曹花她那時留下的衣裳都是新做的還沒上身,你比她高些也是能穿的,沒得糟蹋了。”

    說的宋玉樓低著頭臉色變了幾變,待抬起頭去時乖巧的笑,道:“娘說的是,媳婦記下了,這一趟隻是陪那幾個夫人看,我是不做的,姐姐留下的衣服我都收拾出來,”說罷聲音停了停,有些怯怯道,“我想給姐姐送過去,她走時什麽也沒帶,我這心裏放不下……”

    說的劉氏眼圈有些發紅,忙轉過身掩飾,口中道:“難為你還想著她……她在鄉下那些衣裳也穿不得,你……你多少留些,給她幾件送人賣個人情也好……”說著想起什麽似地道,“我讓你把十方村的地契房契給她送去,可送到了?也算我們劉家沒虧待她……她一個婦人家有個傍身的。”

    宋玉樓忙點頭應了,展開滿眼的驚喜,說道:“早送去了,讓曹六兒一起帶走的。”一麵拿帕子抹抹眼,道,“我就知道娘這心裏……姐姐如是曉得娘這份心,定能消消氣,到時咱們接她迴來……”

    劉氏被她說的眼圈越發紅了,怔怔半日才喃喃道:“迴不來了……她就是知道我的心,也迴不來了……”

    宋玉樓隻是拿著帕子在一旁陪著傷心,看起風了,忙讓雲兒扶進屋子裏,劉氏又囑咐幾句莫亂花錢早些迴來等等,宋玉樓才告退出來,一轉過身臉上哪裏還有半點笑意,咬著細牙,將身前的帕子絞著快步出了門,早有備好的車等著,上了車將帕子重重一摔,冷聲道:“一口一個媳婦!也不看看如今誰是你媳婦!想讓人家做媳婦,也不看看人家稀不稀罕!嫌我花錢,我能花多少錢?二郎俸祿加上賞賜得有多少銀子,自己牢牢攥在手裏,也不怕長毛!真是窮怕了!”

    一旁的紅香綠玉靠在車門邊半句不敢言,宋玉樓數落一通瞪了一眼,喝道:“沒眼色啊!還不走?”

    嚇得紅香忙掀簾子催車夫,那車夫問道:“夫人要去哪裏?”紅香便大著膽子看了宋玉樓一眼,小心道:“去雲峰樓。”

    掛著四角配飾的香車慢慢向城內走去,與正穿街而過騎馬的劉小虎打個照麵,宋玉樓隔簾看見了,忙伸手招唿,劉小虎便催馬過來,擠出一絲笑問道:“娘子去哪裏?”

    宋玉樓見他麵色微僵,眼角帶著一絲憂慮,頭上還冒著一層汗,忙伸手拿帕子替他拭汗,一麵切切道:“二郎,你這些日子忙什麽,也不迴家,仔細累壞了身子。”

    劉小虎勉強一笑,躲開她的手,說道:“河北東路一帶麥災頻出,我出去了好幾天,今日剛迴來,趕去麵聖,隻怕今晚還迴不去,你記得給娘說一聲,莫要擔心。”

    宋玉樓點頭應了,一麵關切道:“二郎,你莫要累壞了,我讓人做了湯給你送去,你要記得吃。”

    劉小虎點頭,讓她先行,看著香車轉彎而去,才催馬向皇城奔去,進了皇城,早朝已經散了,但大臣們都還沒散去,圍在皇宮內閣三三兩兩的說話,見他來了都忙過來打招唿,那些熟識的都忙問道:“大人如何?災情可控製住了?”劉小虎便含笑點頭,圍觀的眾人便都鬆了口氣,不知誰笑道:“還是多虧了劉大人教導有方,那曹氏才早早發現病災,沒得延誤。”說得眾人麵色都有些尷尬,不知是該附和還是嗬斥,又覺得這人說的也是有道理,頓時都看向劉小虎,見劉小虎

    麵色微變,正在此時又有內侍出來說陛下傳喚劉小虎,忙進去了,在劉小虎身後立刻響起一片議論聲。

    劉小虎就是走到內廷,耳邊似乎還在迴響那嗡嗡聲,隻讓他的心收得緊緊的,因為忙著救災而壓下多日的念頭再一次浮了上來,她要去哪裏?怎的不在家呆著?有房也有地,這是要做什麽去?是不是,村裏人笑她?還是盧氏罵她?逼著她改嫁麽?想到這裏,隻覺得心抽得厲害,不由用手抓緊了前襟,嘴裏一片苦澀,要改嫁麽?

    “劉大人!”站在一旁的內侍忙低聲喚他,這才讓劉小虎迴神,忙衝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跪下,皇帝早命人攔住,麵帶焦慮地說道,“如何?收成還能留多少?”

    劉小虎拱手道:“托陛下洪福,大名,開德,河間,滄,冀,博,棣均能保住八成,河北西路則少一些,但能保住四成。”

    皇帝聽了,靠在龍椅上鬆了口氣,喃喃道:“四成也好,四成也好,不無收就好,七年蝗災,元氣尚未恢複,竟然又逢此災。”說著看向劉小虎起身道,“劉愛卿,朕要替天下蒼生謝你。”

    劉小虎忙跪倒說不敢,皇帝幾步走下來,親自扶起來,看著劉小虎滿麵的風塵與疲倦,命人端了好些賞賜出來,說些鼓勵的話,忽然想起一事,遲疑片刻道:“那冠氏縣所說的神農娘子,可是你的……可是十方村的曹氏?”

    劉小虎怔了怔,說道:“聽描述……應該是她……”停了片刻又道,“她……她也極精通農事……陛下,可否……可否賞她些許……”

    皇帝有些意外,打量有些窘迫的劉小虎,忽的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們怎的……?”看劉小虎瞬間有些尷尬,便咳了一聲,不再說這個,點頭道,“如果查實,朕自然要賞她即時通報之功。”

    劉小虎心內一喜,忙低頭謝過,又引來皇帝饒有興趣的探究,眼看到了飯時,便命人賜飯要與劉愛卿同進,慌得劉小虎又是幾拜,才挨著一角坐下,等皇帝動了筷子,才小心的夾著一樣菜吃起來,一麵說些見聞,聽的皇帝格外高興。

    “對了,劉愛卿,按照你說的,那淤田上的雲苔已經采了,你嚐嚐。”皇帝指著一盤青綠的菜肴說道,“娘娘都愛吃,而且比大棚的菜還要便宜許多。”

    劉小虎看著前麵的菜,眼前不由閃過林賽玉的麵容,手便抖了抖,終是沒有夾起來,耳中聽得皇帝接著道,“說起雲苔,我正要告訴你,前幾日,剛還朝的正史蘇頌大人上書,建議這雲苔不要采摘,等到五月采子

    榨油,乃是上品,劉大人,雲苔是你種的,你認為蘇大人說言可否?”

    劉小虎聽了,手一鬆筷子掉了下來,忙告罪,見皇帝不怪,想了想,咬牙道:“陛下,臣覺得不可,臣當日就是看大棚菜貴,才要種來用作春菜吃的,以降低菜價,讓富的窮的都可以吃到春菜。”

    說的皇帝點頭道原來如此,一麵又讚許劉小虎愛民之心,此話便丟開不提,一頓飯吃得賓主俱歡,拜退下去,劉小虎方要迴家,卻被守在外麵的一些大臣攔住,原來這些人見他皇寵日威,哪有不巴結的,鬧著要請他吃飯洗塵,劉小虎愣了一刻,覺得心裏也正沒由來的不自在,便丟了迴家的念頭,應承下來,一行人便熱鬧的去了。

    而對於此時身在京杭大運河上的林賽玉來說。這些發生在她身後的事一概不知,今日的天格外的好,便喚了英兒曬采集的標本,擺好了一大片讓英兒看著,自己坐在陰涼處,拿筆細細的記著這一路而來看到的土質以及農作物種類。

    走了半日覺得河流變穩,又見往來船隻多了,船上的人也開始亂走,知道是要停靠碼頭了,今日他不想下船,也不理會,忽聽小丁哥喊道:“咦,那不是蘇大官人麽?”不由抬起頭來,看到遠處碼頭上寫著淮陰,算起來離揚州還遠,怎麽在江寧的蘇錦南會來這裏?該不是小丁哥念主運貨心切,看花了眼吧。

    一行想著,站起身來,搭眼一望,就見那淮陰碼頭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站著一位素白長衫的男子,船慢慢行近,不待看清麵容,那身形林賽玉就一眼看出來,不是蘇錦南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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