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盧氏自從生下曹三姐,身子越發臃腫,但速度卻是快得很,林賽玉抱著曹三姐氣喘籲籲,看著盧氏小山一樣的身軀越來越遠,等她趕到出事地點,其實不遠,就在曹三郎西斜的三分好田裏,盧氏已經跟一個漢子廝打在一起。

    “嬸子們,到底怎麽了?”林賽玉急得直跺腳,曹三姐看到娘跟人廝打,哇哇大哭。

    “姐兒,你們家的地,多占了張安家的一分,你爹不承認,就打起來了。”圍觀的眾人紛紛說話,亂七八糟,但林賽玉也聽明白了。

    原來這是曹三郎爹生前的一塊好地,分家時給了叔叔,而曹三郎隻得了一塊澇地,盧氏為此沒少打饑荒,今年才從曹四郎家要過來,還沒來得及播種呢。

    曹三郎也是閑來無事平整土地,偏鄰家曹張安上前嘮叨,說什麽要重新丈量,曹三郎鋤過了界,曹三郎是因為手裏有了幾個錢,感覺與往日不同,不由分辨了幾句,不知怎麽的,就打起來了。

    曹三郎是什麽樣的人,村人還不知道?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貪小便宜,林賽玉頓時火氣大了,眼看盧氏被曹張安的婆娘上前推了個趔趄,立刻挽袖子準備上場。

    地保曹大山過來了,冷著臉喊道:“做什麽?鄉裏鄉親的成什麽樣子!”

    曹張安家的立刻坐在地上幹嚎,訴說曹三郎怎麽趁他們不注意,占了他們家的地,盧氏因為被狠狠推倒頭暈眼花一時說不上話來,而曹三郎氣的越發張口結舌,林賽玉倒是跳出來剛喊一聲,就被曹地保冷冷打斷。

    “祖上定下的規矩,多占人一分地,就要還人二分,三郎,你還有什麽說的,沒成想你如此老實的人,也會動這個念頭,張安家雖說荒著地,那也是他的地,你如何能起貪心?”曹地保一臉痛惜的說道。

    盧氏當時就一口啐了過去,“我們還沒說半句話,如何就認定我們占了?這地可是他叔在種!”

    “這話說的是,他叔一直再種就老老實實,你們夫婦剛接手就如此下作!真是丟了老曹家的臉!”曹地保一句話趕著一句。

    “我們沒占,要占也是四郎他們幹的!”盧氏被氣得發狂,跳起來喊道。

    人群裏看熱鬧的曹四郎的渾家立刻擠了出來,冷著臉哼聲道:“張安叔可說句話,往年你每每來看,我們可曾占了?沒得讓人潑上髒水。”

    那曹張安家的立刻作證,曹四郎是個安分守己的好鄰家,盧氏罵人有一套,說理卻是半分不會,隻氣的臉紅

    脖子粗,撫掌大哭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不過是合起來欺負我們娘們兒罷了!殺千刀的!自己送上門人家不要,專來找我們老實人的晦氣!老天爺開開眼吧!”

    一席話罵的曹地保臉色鐵青,眼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話也越來越雜,拂袖道:“自己做下的自己知道,趁早量了地,換了界石,免得不自在。”

    傻子也看得出來,曹地保這是公報私仇呢!甚至曹張安也是得到他的授意才栽贓陷害呢!誰不知道,曹張安是他曹大山的侄子!

    看到真的有人去量家裏的地,盧氏立刻撲上去,廝打著不允許。

    “三郎家的!你想壞了祖宗家法嗎?”曹地保迴身怒喝。

    這話讓盧氏害怕了,如果真的惹惱了曹大山,動了村規祖法,他們一家很有可能被驅趕出村的,那可是斷了一家人的活路了,隻能含淚看著人重新丈量土地,生生割去他們一半,這塊地實際上就等於沒了。

    看著曹三郎與盧氏跪在地上哀哭,曹大山哼了聲,視線掃過眾人,“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曹大山一日做著地保,一日就不能讓人亂了規矩。”

    眾人聽了紛紛低下頭,反省日常可有亂了地保規矩的地方,曹大山很滿意眾人的反應,不耐煩的看了眼哀哭的曹三郎兩口子,拂袖要去,轉身要走,卻見林賽玉揚手一把土砸過去,罵道:“狗娘養的!”

    曹大山不提防兜頭被砸了一臉的土,四周頓時哄堂大笑,曹地保氣的跳腳,胡亂的擦臉罵。

    “欺負我娘,欺負我娘。”曹金蛋看到了,立刻心靈神會,撿起地上的土塊一連氣的砸過去,他的力氣雖小,但十個也有八個砸到曹地保,曹大山當著眾人的麵如此沒臉,氣的幾步衝過來,揚手一巴掌將曹金蛋打翻在地,林賽玉嗷的一嗓子,將曹三姐放在地上,劈頭蓋臉的衝曹大山過來。

    曹大山畢竟是個成年漢子,被林賽玉撓了幾下,很快扭住她,啐了一口道:“真是潑娘養的潑女子!”揚手就要打,卻被伸出來的一隻手攔住,隻見劉小虎一臉怒氣的瞪著他。

    “欺負婦人家,算什麽本事!”劉小虎喝道,一麵推他要把林賽玉拉過來。

    林賽玉趁這個空隙,抬腳給了曹大山一下,正好踢在骨頭上,疼得曹大山青了臉,不管不顧的揚手就打,劉小虎自然不幹,很快三人混戰在一起,一時間,大人的哄笑聲,孩子們的起哄聲,婦人們的哭號聲混作一團。

    正混亂間,鑼聲驟

    然響起,讓正打鬧的人們住了手,順聲看去,敲鑼的是村裏的小貨郎曹老實,他一臉驚恐,渾身發抖,看著從劉小虎兩口子手下掙脫的,狼狽不堪的曹大山,結結巴巴把的道:“來,來人,來人啊,縣老爺來了!”

    這句話驚的眾人慌了手腳,他們這個犄角旮旯的地方,縣令老爺這樣的大貴人竟然也會駕臨?

    曹老實嚇得都快哭了,他一早上剛出了村,就碰上幾個威武的皂衣衙役,向他打聽十方村,並說是他們是縣衙的,慌得他哪裏顧得上生意,忙帶著進了村,結果村子裏空無一人,跟著人群來到地裏,遠遠的就看到混戰的場麵,嚇得曹老實腿肚子轉筋,擠不進去,喊也沒人理,他雖然是個村人,但也知道這場麵要是讓縣老爺看到了,肯定沒什麽好處,隻得敲響隨身的鑼。

    曹大山的驚訝尤甚,或者說更多是驚喜,莫非自己那個親戚小吏向縣令大人介紹了自己?縣令大人特來訪問?他,他,曹大山祖墳上冒青煙了!

    曹大山幾乎是踉蹌著奔向那邊,在所有人視線所及之處,停著一頂有四個皂衣衙役護衛的青衣小轎,一個青絲絹道袍,麵色淨白,留著長須的中年男子正走出來,望著這寧靜的鄉村點頭輕歎。

    “這是縣令朱大人。”看到曹大山迎頭拜倒,一個認得曹大山的衙役忙說道。

    前任縣令調任之後,一直隔了半年才來了這個新縣令,這位縣令姓朱名文清,據說原本是一位知州,是三司使曾布大人的學生,曾布大人因事被貶之後,朱大人也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一同被下放了。

    這一事件,在曆史上記載的十分詳細,並且有著複雜的前因後果,但對麵前這些齊齊跪倒參見大老爺的鄉民來說,那卻是毫無幹係的事情,他們不了解也沒興趣了解。

    朱文清看著麵前這個卑微賠笑的漢子,知道他就是這裏能管事的人,雖然這個管事人有些過於不修邊幅了,但對於這個偏遠鄉村人也講究不了那麽多了,於是他和藹一笑,對著這位管事,也對著眾多相鄰,說道:“快快請起,本縣不為官事所來,無須多禮。”

    曹大山叩了幾下頭,才爬起來,要引導縣老爺往自己家去,一麵驅散圍觀的鄉親,曹大山的渾家在得到暗示後,一溜煙的跑向家中,來了大神了,當然要灑掃一番。

    “不用,不用。”朱縣令和善的說道,試圖讓這個管事的消除過分的緊張,“這鄉野之氣十分好。”

    曹大山隨著縣老爺的視線掃過收割過後,幹淨的

    有幾分荒涼的土地,實在不明白好在哪裏,但他自然不敢反駁,緊緊跟隨縣老爺的腳步踱向田間,其餘的眾鄉親秉著大事小事具要圍觀的原則,一同跟著向前移動,七八個孩童跳躍到最前方,一麵嬉鬧一麵毫無忌憚的看著這個衣著打扮都很新奇的大人。

    曹大山瞪眼嗬斥,讓家人快帶走孩子,卻被朱大人含笑製止,說了幾句什麽鄉趣童真之類的他聽不懂的話。

    “我且問你,這裏誰家種的蓮藕?”遊走片刻,領略過鄉村美景的朱大人終於停了下來,轉身問出一句話。

    這句話過於突然,曹大山又十分緊張,順口忙答道:“迴老爺,是村裏的小民曹三郎。”

    他甚至沒膽量想一下縣老爺怎麽知道他們這裏有人種過蓮藕,似乎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朱大人臉上浮現幾分驚喜,甚至有些激動,他便看向跟隨在四周的鄉人,問道:“哪位是曹三郎?”

    他的聲音不大,但村人們都好奇的豎著耳朵,所以聽的很清楚,不待曹大山再傳達一次,紛紛喊道:“曹三郎,曹三郎,縣老爺傳喚你了!”

    喊了半日沒人應聲,曹大山出了一腦門子汗,指著一個漢子道:“你,快去他家裏喊他!”

    那漢子撒腳就跑,跑了幾步又轉了迴來,怔怔看著曹大山也不敢說話,用手往來指。

    曹大山一跺腳道:“做什麽!有甚話,說就是了,指手畫腳成什麽樣子!”一麵唯恐驚擾了撚須沉思的朱大人。

    “曹三郎一家子還在地裏哭呢。”那漢子本就緊張,被曹大山一喊,嚇得大聲說道。

    這話一出,曹大山不由一哆嗦,下意識的就看向朱大人,而朱大人也聽到了,轉來看他。

    “哭?所為何事?”朱大人不解的問道,他的視線再次放到地裏,那裏果然有幾個大人小孩子圍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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