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的東西,沒用的東西!”


    東宮裏,脾氣溫和的太子難得大發雷霆之怒,他暴躁無比,花瓶、香爐、字畫等等,所有觸手所及的東西幾乎都被他掀翻在地。


    屋內的宮女太監大氣也不敢出,一排一排跪在殿外,太子妃坐在一旁唯一一把還整齊的太師椅上,任太子發著瘋,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小太監引著薛閶和沈恆正走到殿前,腳步就猶豫起來。


    沈恆正身為太子太傅,身份高些,隻微微衝那小太監擺了擺手,小太監如臨大赦,腳底抹油溜了。


    沈恆正與薛閶對視一眼,一前一後進了正殿,雙雙行禮,向太子和太子妃問安。


    太子看見沈恆正,神情才安定了幾分,略帶幾分煩躁地揮了揮手,屋子裏僅留的兩個小宮女也退了個幹淨,並掩上兩扇冰裂紋黃花梨木門。


    大門一關上,太子的眼睛中的恐懼立馬就流瀉出來,他傾身緊緊盯著沈恆正,問道:“閣老,你可來了,錦衣衛帶迴了常青的屍首,這可怎麽辦呢。”


    原本沈閣老參與到科舉舞弊案裏,雖然會連累太子,但如今東宮侍衛統領常青涉嫌謀害欽差,那對太子的打擊就大了。


    “太子殿下稍安勿躁,”沈恆正心亂如麻,卻也不得不強迫自己鎮定,“死人到底是不能說話的,老臣自會靠這三寸不爛之舌,將常青之事與太子殿下切割幹淨,大不了就說是常青為人收買,替他人效力來謀害太子。”


    反正常青的家人還在太子妃手上,這件事還是可以操作的,太子煞白的麵色才稍稍有了些血色。


    太子妃柳眉微蹙,冷聲問道:“沈閣老,薛尚書,聽說安徽的衛所駐軍都出動了,那薛湜不過是一個人,即便武功再高,又怎麽能以一敵百,還帶迴了明子逸?”


    一提起明子逸,薛閶的麵色就有些難看,他真是恨自己怎麽就與明子逸定了契約,現如今明子逸還活著,他抿了抿唇,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聽說在緊要關頭,是有個神秘人出手相助,才救了薛湜一命。”


    “神秘人?”太子妃看向薛閶的眼神中多了些不明的意味。


    薛湜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薛閶很快就察覺出太子妃的疑心,他忙出言解釋:“迴稟娘娘,這個神秘人委實與下官無關,聽當時幸存的一個兵士說,那神秘人武功極為高強,已臻化境,而且是個女流,穿著打扮是個道姑的樣子。”


    “道姑?”太子不由重複了句,太子妃聽到這兩個字就忍不住膩味,清了清嗓子。


    太子見狀麵上就有幾分訕訕然。


    薛閶忙道:“下官曾聽薛湜之生母丁氏提起,薛湜幼時曾為一道姑所救,所習武功也是這道姑所授,想必出手之人是薛湜的師父。”


    沈恆正本就是個男人,骨子裏三妻四妾的觀念深植,更何況到了這個關頭,他倒沒有去挑剔女婿的話。


    “丁氏?”太子小聲念叨兩句,他自然知道薛閶原配妻子便是姓丁,他一拍大腿站了起來,激動地道:“對啊,薛湜可是薛愛卿的長子,薛愛卿不若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讓他不要為難於本宮,隻要他肯投效,他日本宮順利繼位,本宮保證,給他加官進爵,給他封侯拜相。”


    他語速很快,求著薛湜妥協投靠一樣,就好像求饒的哈巴狗一樣,這話說的哪還有半點太子的氣度,沈恆正幾乎懷疑自己當初為何要扶這個阿鬥上位,難道就是為了嫡長製嗎?他在心底長長歎息一聲,也看向薛閶,如今事情的關鍵就在薛湜身上,若真是能在薛湜身上動手腳,這盤棋就活了。


    薛閶沉默起來,薛湜雖然是他的兒子,卻恨他入骨。


    他從沒想到,有朝一日,他也會求到薛湜門上。


    “薛愛卿去試試吧,”太子又追問一句,“就讓他來作證,證明常青是為了保護人證才去安徽的,把過錯都推給……推給濟王,就說謀害人證都是濟王的意思,是他要陷害本太子,如今權有榮和妙真都在詔獄之中,他是錦衣衛僉事,趁著提審犯人之際,把那兩個人給本太子殺了,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太子妃眼中流露的嫌惡之色就更明顯了,太子這話太過天真了,重要人證都離奇死亡,皇上又不糊塗,還能不清楚這是怎麽迴事?再者,薛湜能這樣聽他的話?


    不過這個關頭,薛湜依舊是最大的突破口。


    薛閶見狀,沒有把當初他情急之下與明子逸約定,讓明子逸去相助常青除掉權有榮的事說出來,若是讓太子知道他與明子逸的契約,還不知太子會是什麽情形。


    若是那契約還沒有毀掉,還在明子逸身上,便是見血封喉的毒藥,一旦讓皇上知道那就是吃不了兜也兜不走。


    不管怎麽樣,他都要試著去接觸接觸薛湜,如果不行,他也要想辦法了結了明子逸才行,於是他點頭應下。


    ------


    真應了那句話,幾家歡喜幾家愁。


    朝堂的風雲隨波譎雲詭,但是在傅氏和徐勵行眼中,顯然沒有他們當前麵臨的事情更棘手。


    徐勵行這陣子沒少在外頭茶坊酒肆以及同窗中間打探消息,說道:“聽說舞弊案中的人證劉成器和賴有榮已經被捉拿到京城,皇上必然能查清科舉舞弊案與嶽父大人無關。”


    “即便是這樣,”傅氏輕輕歎息道:“父親在禮部尚書的位置上,又是本次春闈的考官,隻怕難免要受波及。”


    她抬眼看了徐勵行一眼,身子不由向前傾了些,說道:“相公,且撇開三妹妹這麽多年與咱們夫妻的情分不論,就說英國公,聽人說英國公用兵如神,前線勢頭甚好,若是得勝歸來,自然更得皇上青眼看重。相公此次雖考中同進士,但若皇上一怒之下,將此次春闈作廢,那相公就要等上三年,即便是這同進士的身份作數,到時候相公你外放,隻怕還要靠三妹夫在其中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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