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長公主生下來時天下大定,申得太祖喜愛,從小錦衣玉食,隻有想不到,沒有她見不著的,行動間前唿後擁,珠翠滿頭,偏又極有章法,不顯得羅唕嘈雜,令人瞧一眼便難以忽略那尊貴氣度。


    宇文其藍難得溫順一些,跟在母親身邊亦步亦趨,身上披了件孔雀呢的鬥篷,戴著兜帽,那兜帽有寸許長的出鋒,絨毛油亮漆黑,襯得她一張芙蓉麵格外精致高貴。


    靜和上前微微屈膝道:“長公主,其藍郡主。”


    宇文其藍上前兩步攙扶了靜和起來,說道:“靜和姐姐快起來,不必如此多禮的。”


    安平長公主也笑得溫煦,上前拉了她的手道:“正是,英國公夫人不必客氣,我還要多謝你幫我教教這丫頭規矩呢。”


    靜和微怔,想到京城裏都傳揚自己與英國公夫妻感情和睦,又誇讚她知書達理,溫婉寬厚雲雲的話,宇文其藍若是議親,跟自己走近些也好,想起自從她和梁若琳鬧翻,安平長公主便拘了宇文其藍在家中,借機與梁若琳劃得一幹二淨,她對安平長公主就多了幾分敬重,同時多了些好感,笑著道:“公主過譽了,我也很喜歡其藍妹妹活潑純真的個性。”


    說著話陪著二人往司賢廳去。


    司賢廳本就敞闊,此刻卻也坐滿了賓客,眾人三五成群,或是噓寒問暖,或是閑話家常,又在右邊廳裏設了舞台唱大鼓書。


    眾人見安平長公主來了,也都起身來迎接,又瞧見那其藍郡主調理的花兒一般的人兒,紛紛誇獎起來。


    長公主與有榮焉,宇文其藍卻挨著靜和說話,“徐姐姐,馬上要過年了,等過年時無事,我準備請了徽慶班去排新戲,到時候請了大家去府裏看戲,你來不來?”


    靜和見長公主眉眼彎彎,可見這是經過安平長公主同意的,便道:“那自然是好,隻是這徽慶班過年時怕是要進宮去獻藝的。”


    宇文其藍笑道:“我跟皇帝舅舅說一聲,空出來幾日就是,在宮裏看戲到底不比在自家自在,”說著又含笑看向範氏等幾位年輕些的夫人,“到時候我會下帖子請大家來,大家可不要推脫才是。”


    便有一位侍郎府的夫人笑道:“若是這樣,郡主可不能小氣,得把那好茶好點心拿出來招待才是,我可是聽說郡主那裏的普洱茶是最好的。”


    宇文其藍微微翹起淡粉色的唇角來,“好說,到時候我把我那套珍藏多年的前朝的哥窯梅花淩寒粉彩茶具拿出來泡茶。”


    一時間屋內便說起茶具來,靜婉在一旁就有些酸酸的,前朝的茶具,放在普通人家怕是要供起來做傳世寶,其藍郡主竟然隨隨便便拿出來待客,安平長公主也不管管。


    她暗暗咬著牙根兒,就跟一旁坐著的靜綺低聲說起來,“皇上時常把‘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這樣的話掛在嘴邊,其藍郡主卻如此奢侈!偏偏還要端架子顯擺,真真兒讓人不齒寒心,這也是打皇上的臉呢,偏偏三姐姐還一副迎合諂媚的模樣。”


    靜綺也有些眼熱,就不由看了正與宇文其藍說笑的靜和一眼。


    等到吃飯時,便對著靜和說:“三妹妹,那其藍郡主如此驕奢,妹妹還是離遠些好,免得為妹夫惹來朝臣們的參劾。”


    靜和好生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靜綺說的驕奢是指什麽,反應過來卻是又驚懼又好笑。


    當年皇上與前太子爭奪儲君之位時,安平長公主這位幼妹便站對了方陣,支持實力稍弱的雍王,今上即位之後,安平長公主左右逢源,大事上一直拿捏對聖心,丈夫雖是武將,卻一直對皇帝忠心耿耿。


    加上皇帝如今在世的姊妹不多,格外寵愛幼妹,連貴妃娘娘都幾次說安平長公主這個人心裏有數,是可以交往的。


    隻要安平長公主政治立場不出錯,就算每天拿著官窯茶盅當識字摔著玩,也不會有什麽危險的。


    她知道靜綺雖然眼界格局小,卻也沒那麽聰明,還能知道皇上說‘民貴君輕’的話,多半是靜婉摻和的。


    靜綺再不好,也沒有直接害過自己,況且看在傅氏麵上,她也不吝惜多勸說兩句,“旁人願意奢華享受是他自己的事,卻也沒有花別人的銀錢,況且安平長公主多次贈醫施藥,也沒有賺什麽不仁的錢財,若是羨慕,自當自己努力向上好好爭取才是,在背後說這些話倒顯得不光彩了。”


    靜婉原本離得不遠,聽到這話臉上隻覺得火辣辣的,靜和這是在諷刺自己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她紅了臉,借著同袁夫人說話,朝旁邊走去。


    靜和為靜綺扶了扶發釵,溫聲道:“姐姐吃了這些年虧,也當看清什麽人的話能聽,什麽人的話不能聽,好在你今日是同我說,我左耳進右耳出也就罷了,若是落在旁人耳中,豈不是要開罪了安平長公主?”


    靜綺眼眶一熱,卻也含淚點了點頭。


    靜和也知道讓靜綺立起來,做事有主見比登天還難,隻盼著她別被人蠱惑,連累了徐家就好。


    她見跟著靜綺服侍的不過是個傻傻呆呆的小丫鬟,連青苗一半也不如,便決心與傅氏說說這事。


    等夫人用了午飯坐在一道聽大鼓書,看口技的時候,她就請了傅氏去了一旁的暖閣說話。


    “恭喜大嫂子,聽說傅家伯父年終考績又評了個優,想必是百尺竿頭要更進一步了,”靜和笑著端了一杯解膩消食的茶遞給傅氏。


    傅氏忙起身接了過來,楚啟是朝中重臣,又是皇帝的股肱之臣,這話從他夫人嘴裏說出來,就更多了幾分可信,況且這種事當事人是最清楚的,傅氏微微笑了笑,可父親再本事,她還是盼著丈夫能更上進一些,想到這裏說道:“多謝三妹妹吉言,來年春闈,你大哥哥又要赴考,若是能取個名次,便打算放個外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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