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近,即便是九重天子深居的宮禁之內,依舊多了幾分煙火之氣,宮女們添上了新衣,發髻上也多了幾朵顏色鮮豔的絹花,人來人往地也多了幾分客套。


    送午膳的小太監們一水的寶藍色織花太監服色,列隊走到翊坤宮門口,便有守門的小丫鬟報進去,不多時便聽一聲女聲傳出來,“是午膳到了麽?”


    那撒花的夾棉簾子應聲而來,六宮裏都燒了地龍,烘的一室如春,才一打開便是一股帶著百合香的暖氣鋪麵。


    說話的宮女正是賢妃娘娘身邊得用的延蘭,那領頭的小太監忙恭恭敬敬地打了個千兒,要知道現如今六宮都由賢妃娘娘代管,延蘭也就成了大總管,六宮裏當差的誰不看她幾分臉色。


    “原來是延蘭姑姑,這天寒地凍的,您怎麽出來了?”那小太監恭維著道。


    “賢妃娘娘正和太子妃娘娘說著話兒,又要留太子妃娘娘用午膳,正要打發我去禦膳房吩咐一聲,加一個嫩燒竹筍,”延蘭說話時眼角也微微吊著,顯得有幾分倨傲。


    那小太監笑道:“我師傅聽說太子妃進宮了,便猜測賢妃娘娘可能會留太子妃一道用午膳,知道太子妃娘娘愛吃竹筍,這不特意多燒了這道菜,叫奴才送過來呢。”


    他說著微微掀開一角,露出裏麵熱氣騰騰的飯菜給延蘭看了一眼。


    延蘭這才微微笑道:“你那師傅是越發機靈了,不枉人都叫他一聲老狐狸,你日後可要多跟你師父學著些個。”


    那小太監連連應是,旁邊的小宮女打起簾子,小太監們將飯菜送了進去,又有宮女上前接過,一一擺在了炕桌上,將那鏤花的玄漆食盒送迴給那些禦膳房的小太監們。


    延蘭也已去暖閣報備過,引著四五個小宮女抬了那炕桌送到東暖閣裏去。


    太子妃正與賢妃一左一右坐在炕桌兩側說話,見她們進來,便也站了起來由著小宮女們服侍著淨手。


    待擦了手,抹了香脂,方才又被攙扶迴暖炕上。


    延蘭親自拿了溫好的酒壺,為太子妃和賢妃倒了兩杯酒,又在一旁布菜。


    太子妃看到那盤嫩燒竹筍,笑道:“姑姑有心了,還記得我愛吃這道菜。”


    賢妃微笑著,臉上的表情很是慈祥,“你可要多吃些,我瞧著都瘦了幾分,心裏豈有不心疼的?”


    太子妃眼眶微微一紅,賢妃微微抬眼使了個眼色,那邊延蘭已經屏退了眾人。


    “你我是親姑侄,有什麽心事,倒不妨和我說說,”賢妃體貼地道。


    “姑姑,”太子妃拿了腋下的帕子微微用力按了下眼角,說道:“太子殿下的身子……”說到這裏已是欲言又止。


    賢妃自然是知道的,她輕輕歎了一聲,說道:“太子殿下脾氣仁厚,度量也大,隻是膽氣有些不足,若是生在尋常百姓家,自然是什麽事業沒有的,偏偏生在了帝王貴胄之家裏,你們瞧著皇上身子硬朗,卻不知皇上也隻是硬撐著罷了,那日我侍寢,皇上輾轉半夜,也沒有睡著,一早卻依舊要裝作精神矍鑠的樣子去早朝,”


    她說到這裏,又是忍不住輕輕搖頭,說道:“太子是儲君,他那個位子多少雙眼睛盯著,隻怕也是不能安枕的,當初文德皇後在時,尚能護全著太子,現如今我那姐姐不在了,所有的壓力都在太子自己一人身上,偏偏皇上又坐視濟王和裕王成了氣候,太子這病呀,是心病,你既是太子的妻子,也該時常關心體貼著才是。”


    太子妃聽到這話,心中更覺委屈,說道:“我何嚐不是這樣想,隻是自打出了上迴那樁事,太子爺待我是越發疏遠了,每日喚了歌姬去宮內取樂,我縱是勸,太子爺也是不肯聽的。”


    賢妃聽到這話神色微微一凜,說道:“什麽了不得的事,也不過是些陳穀子爛芝麻的陳年往事,你嫁到皇家是經過內務府再三挑選的,新婚之夜也有喜帕為證清白,又有什麽了不得的,太子胡鬧,你自該擺出正妻的氣派來,那些狐狸精,早早發賣了便是,縱是皇上也隻會誇你賢德。”


    太子妃應一聲是,又道:“姑姑,前陣子周定芳查看太子爺藥方的事,我私心裏想了想,還是迴稟了父皇罷。”


    賢妃麵上神色驟變,說道:“渾說什麽?”磕一聲,手中的茶杯已經重重頓在桌上。


    太子妃抬起眼眸看著賢妃,賢妃臉色又軟和下來,說道:“若是換了旁人,自然是要迴稟的,可周定芳是什麽人?不用我說你也是清楚的,他是徐靜和的外祖父,他之所以查看太子的脈案,定然是為了徐靜和報仇,此事若正經牽扯起來,你三妹妹教唆歌姬誣陷朝廷重臣的事業是瞞不住了,當年你入東宮的事還會被翻出來說,到時候你和太子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太子妃也知道理虧,親手拾起銀筷子,為賢妃夾了一筷子魚片放到賢妃麵前,說道:“姑姑教訓的是,可是聽說上迴行刺不成,英國公也摻和了進來,他的性子我是清楚的,即便是咱們想善了,他隻怕也是不肯同意的。”


    賢妃也就沒有了胃口,說道:“這事我自然知道,但眼下我們處處被動,也隻有一個拖字訣了……”


    太子妃神色一凜,看到賢妃的目光一閃,卻忍不住心頭一跳,說道:“皇上……”


    賢妃神色就變得冷了下來,打斷了太子妃的話,說道:“總歸是有法子的,”她頓了下,又對太子妃道:“你和楚啟的事,當年我也是略知的,他對你是用了真心的,現如今他這樣與東宮過不去,將來隻怕也沒有好下場,你何不見見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退讓一步,不要與東宮過不去,將來太子即位,自然也有他的好處。”


    太子妃微微低下頭去,前塵往事,她在入宮的那一日就早已埋葬,現如今又要重新翻出來,讓太子妃多了幾分嬌羞,似乎迴到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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