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湜雖是好脾氣,但是局限於不提他母親的前提下。


    所以靜和幾乎每日提到他的父親母親,談話就會不歡而散。


    可若是薛湜想好好和自己過日子,這個坎兒總得繞過去,他如果想讓她嫁入薛家,就要想好怎麽跟薛尚書相處。


    這些天下來,她對薛湜對自己的殷勤討好和良苦用心十分感慨,但是她不能傾盡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去感激薛湜對他的好啊。


    靜和是兩世為人的人,深刻知道逆境時一味逞脾氣拿自己的未來賭氣,對自己一丁點兒的好處也沒有,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


    這一迴,靜和打算再試一次,試試薛湜內心真正的想法以及可改造的程度,她沉了沉氣,說道:“你說你恨他厭惡他,甚至不願提起,可那日威逼曹道婆時你卻說他是你爹!”


    被揭傷疤的薛湜似乎一頭發了怒的獅子,猛然傾身上前,一手緊緊扣住靜和的肩膀。


    二人麵對著麵,靜和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眉心兩道深深的刻紋和兇狠的目光,原來薛湜發怒起來這樣駭人!她不由自主地想往後撤身,可肩膀卻被他緊緊扣住,那隻手那樣有力,自己竟然半分動彈不得,靜和是真的害怕了,害怕的心都在顫抖。


    他的每一個字都如打鼓一樣傳到靜和的耳朵裏。


    “如果,你爹這樣待你娘,你會好好認他做父親麽?就你那小心眼,隻怕殺了他的心都有罷!”


    靜和費力要推開他,卻絲毫推不動,她忽然冷笑起來,眼神中似乎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輕蔑,就那樣帶著漠視看著他,“你這樣算什麽能耐?不過是借著為母親報仇之名,給自己謀好處,找痛快罷了!假如你我易地而處,也斷然不會一麵花著他的錢一麵又罵他,我會恨他,恨不得找幾個人把那負心人閹割了送進宮裏去,可在我沒能力這樣做時,我會忍耐,不斷積聚自己的力量,想方設法把該屬於我的財產收到手裏,再把母親從那冷冰冰的庵堂裏接出來,娶一房妻室,生一堆孩子,讓母親可以含飴弄孫,讓妻兒得以安穩。他們越要我落寞放蕩,我就越要活出個樣子來,讓那起子趨炎附勢的人看看!”


    馬車車輪似乎軋過一道溝坎,車廂晃蕩了一下,車廂角落裏那盞小小的瓜皮燈熄滅了,留下一股青煙,車廂內漸漸暗下去,薛湜整個身軀都似蒙上了一層黑紗,隻有一對眼睛晶亮。


    在外頭趕車的薛林似乎聽到了吵架聲,小聲地規勸著說,“爺、姑娘,到了……”


    薛湜的手漸漸地鬆開了,靜和揉著發疼的肩膀從他身邊鑽了出去,跳下馬車。


    錦心、繡意在門後等著,聽見動靜打開門走到車前迎接她,錦心見她衣裳濕了,連聲問怎麽了,繡意扯了扯她的衣袖,微微搖了搖頭,二人便沒有再發出動靜。


    “還記得那飛鳥與魚的故事麽?”隔著薄薄的湘妃竹穿簾,靜和的話清楚地傳到車廂內的薛湜耳中。


    “那條魚總是看不清它賴以生存的環境,盲目想要離開,想要飛,可是離了水就死了。你我也是一樣,我們都是那條魚;而那些什麽都不需要做,就可以享受世間寵愛的孩子就像飛鳥,我們瞧不上的生活環境就是水,我很清楚這一點,我會在水裏好好生存,養精蓄銳,知道我可以魚躍龍門,一朝化龍,在這之前我會規行矩步。你如今還不得不依靠著尚書府生活,再不滿尚書府,再不滿你的父親,也請你直麵他,除非有一天你有了這樣的能力,離開薛尚書的庇佑,也能堂堂正正建功立勳,否則……還是奉勸你放下你那驕傲的外表,脆弱的自尊,麵對現實罷!”


    話音如刀,招招刺心,將薛湜那華麗的遮羞布徹底撕碎,將他暴露在殘酷的漫天風雪之中。


    靜和沒有駐足,他薛湜有自己的風浪麵對,她徐靜和也有自己的難關要闖,誰也護不得誰!


    錦心繡意瞧了瞧身子筆直,跨過門檻的姑娘,又瞧了瞧車簾後沉默的身影,雙雙隨著自己的主子進了院門,關門、落閂!


    水是早燒上的,繡意忙去端水,錦心忙著去拿換洗衣裳、香胰子和潤體的香膏。


    靜和泡進溫暖的熱水裏,方才覺得唿吸重新舒暢起來。


    錦心拿著桃木梳子為她梳理頭發,半晌忍不住開口問:“姑娘,您是不是說的太重了些,才被風吹起車簾子,奴才瞧見薛大爺眼圈都紅了!”


    繡意忍功比錦心強些,可到底也忍不住說道:“姑娘,奴才覺得薛大爺對您真的是沒的說了,在您麵前總是做低伏小,從沒敢大聲說過一句話,自從他知道您放心不下五爺,每日去府中查看一番來給您報平安,這份心思也難得。”


    他或許出發點是為她好,可是方式卻是靜和不能接受的。


    這世道對女子何等苛刻,稍有個什麽閑話,便能打的你萬劫不複,他潛入侯府看筠行的情況,這一點在靜和眼裏看來多餘,她完全可以通過紫瑛以一種光明正大、誰都挑不出錯來的方式做到。


    反之,薛湜偷偷摸摸去徐家,萬一被人發現、布局抓住,牽累的還是她徐靜和。


    他為了讓她開心,強迫她四處遊逛,品嚐美食,可他卻不知未婚女子與一個外姓男子出遊被人看見,會有多少閑話等著靜和,哪怕女扮男裝,這種掩耳盜鈴的把戲又能騙過誰?


    她給他講那個故事,是希望他痛定思痛,希望他變成她想要的那種人。


    可他沒有鑽研透,硬生生地捆了她的手腳,強迫她去偃月湖垂釣,美其名曰,所有人都喜歡去,他用他的方式對她好,可都不是她想要的。


    靜和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要處心積慮地去對付一個對她好的人。


    細想之下,原因還是在於,她是一條魚,她清楚自己隻是一條魚,隻能按照魚的方式生活。上一世的自己就是那條祈求被飛鳥帶走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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