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和目光中露出幾分讚賞,點頭道:“不錯!吳信把食野樓經營地每況愈下,我再怎麽處置,旁人也不會多說什麽,而吳德這些年兢兢業業,功勞是有目共睹的,我如果沒有十分有力的理由,貿然行動不能撼動他不說,隻怕還要招來風波。”


    錦心連連點頭,看向靜和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崇拜!


    主仆幾人正說著話,就見外頭張泰家的裹了件暖和的細布棉襖走了進來。


    錦心繡意兩個忙上前將人迎進來,靜和也笑著讓她在炕上坐,關切道:“你這會子怎地過來了?”


    自從碧桃有了身孕,周氏可是給她放足了假,要她養夠四個足月再進來,月錢依舊是照領。


    “總在家裏呆著也起膩,故而進來給太太和姑娘請安,”張泰家的如是說道。


    靜和聽她話中有話似的,一麵招手叫紫瑛拿過大軟枕給她墊在身後,一麵說道:“眼下這屋子裏的人都是可靠的,你有話盡管說罷。”


    張泰家的想起去年時隆福居隔牆有耳的情景,再看看眼前,不由心生感慨,恭恭敬敬告了謝,斜簽著身子坐在炕沿上,說道:“果然什麽事都瞞不過姑娘,是昨兒夜裏老忠叔來了我家裏一趟,說是那趙老大的病……重了……”


    靜和眉心微蹙,上月底忠叔讓張泰傳消息時還說那趙老大雖被打折了肋骨,倒也沒甚大礙,慢慢將養著就好。


    因老忠叔拍胸脯說趙老大並非惡霸混賬,是個本分的生意人,隻是這幾年年景不好,一路賠下去,欠了食野樓的賬還不上,又中了吳信的算計才被逼的當掉了鋪子,靜和才應允忠叔從賬上先支些銀兩過去給趙老大養傷,怎地這一個月沒理睬,趙老大反倒重了?


    張泰家的打量著她的神色,繼續說道:“我家那口子也覺得蹊蹺,追問了幾句,忠叔隻說趙老大肋骨上的傷養的差不多了,隻是傷了肺,還咳嗽著,原以為養養就好了,誰知從前兒夜裏,就又是不住咳嗽氣短,好幾次還差點背過氣去。”


    靜和默默想了一會兒,問:“可還有旁的症狀?”


    張泰家的道:“說是還發燒,身子也酸軟無力,老忠叔見多識廣,親自去看了,覺得與斷肋骨的事兒關係不大,可到底也是肺上的毛病,隻怕說不清楚,萬一趙老大有個意外,被人借題發揮,才特特讓我來知會姑娘。”


    “眼下第一等要緊的是救人性命,”靜和在心裏分析了一番,說道:“我寫一封手書給外祖父,你帶出去給你們那口子,讓他去周府送一趟。”


    張泰家的連連應是,拿了信也不敢稍滯,生怕丟了或遲了,誤了姑娘的大事,走後門出了園子,上了一輛烏篷騾車迴了自己的院子,又打發隨車的小子去二門上叫自己男人迴來一趟。


    自春分日後,是一日暖過一日,那天氣十分和暖晴朗,卻又讓人無端煩躁起來,靜和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手裏握著繡繃,一忽兒想起趙老大的事,一忽兒盤算起這陣子的進項出項,鹿鳴樓送進來的出息銀子,她都吩咐單另做賬存著,以免將來有事說不清,兩個糧食鋪子雖收在手裏,可還沒摸不著底,食野樓又該怎麽處理,縱使那地段好,也不能總放在手裏虧錢罷,事情千頭萬緒,攪在一起好像一團無頭的亂麻,這種感覺非常不踏實,就好像行走在雲層裏似的,看不清虛實深淺,不知哪一步踩中陷阱,便要一下子掉進萬丈深淵!


    嘶!靜和忽覺得手心一陣銳痛襲來,低頭一瞧,卻是方才不經意使力一攥,別在緞子上的繡花針紮進手掌心裏。


    這會子錦心正在她身邊服侍,見狀驚唿一聲,忙去拿了藥膏來為靜和裹傷口,卻被她輕輕推開。


    錦心便抬起頭來,順著靜和的視線望過去,隻見那邊廂紫瑛引著一個人遠遠過來,待走至近前,方認出後頭跟著的正是張泰家的。


    那二人神色俱都嚴肅,不知是出了什麽事。


    徐三姑娘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不待那二人行禮便說了句:“在外頭坐了會子嘴裏發幹,錦心你去沏鬆仁茶來。”


    錦心應了退下,紫瑛兩個一左一右簇擁著靜和進了暖閣。


    張泰媳婦方才說道:“奴才迴了家,便將信給了我那口子,他不敢耽擱,忙跑了一趟周府,府上的管事說周老爺在宮裏當值,明日交了班才迴府,我家那口子便迴來等消息,誰知今兒一早周府的人過來傳信說,周老爺昨兒奉了皇命,連家都沒迴,便直接去了鬆江府給兩江總督醫疾去了。”


    靜和緩了一緩道:“不妨事,與我外祖父交好的還有幾位太醫,我請外祖母托一位。”


    紫瑛忙提醒道:“這樣怕是不妥,親家老爺是姑娘的外祖父,姑娘請他去為個尋常商賈瞧病也就罷了,若是其他太醫,隻怕要多想……”


    靜和才迴過味兒來,確實如此,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大周重農抑商,商人往往被輕視,姑且不論外祖母是否能請托到其他太醫,即便請到了,人家一聽是給個尋常買賣人看病,隻怕會以為靜和在戲耍他,反倒添諸多麻煩。


    該怎麽辦?靜和心中想著,隻恨她自己不能出府去跑一趟,罷了,這會子也顧不得了,她將心一橫,對張泰媳婦道:“你迴去告訴張泰,跑一趟柏樹胡同的隋家,請隋大太太尋一位妥當的大夫去一趟,看看趙老大究竟得了什麽病。”


    張泰家的原就是周氏身邊的大丫鬟,自然知道周家與隋家的交情,當下便應了是,正要出去辦差,卻又聽三姑娘喚她。


    碧桃轉了身,見靜和示意自己稍等,又轉過頭去吩咐紫瑛:“去庫房上包二兩燕窩給碧桃帶迴去,這幾日天氣幹燥的很,燕窩最是滋陰養血的。”


    張泰家的雖不圖這些,可見主子心念著自己,也著實歡喜,再三再四的謝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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