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信說這話時滿臉愁容,不斷自責自己無能,甚至提出要往南邊販運花木來賺些銀子貼補酒樓。


    更是信誓旦旦地說道:“某家想了個法子,不如將這個鋪麵盤出去,用盤鋪子的錢還了欠賬,還夠在城東另擇一處門臉,以咱們食野樓多年傳下來的菜色,糊弄那些商戶士紳綽綽有餘,到時某家保證,一定能將酒樓經營的紅紅火火!”


    他語氣激昂,說的人不由動心。


    靜和悄悄讓紫瑛借著送茶給徐二老爺遞話兒,叮囑父親眼下什麽話兒都別說,什麽意思也別表露,迴頭慢慢再看。


    這本來隻是她的直覺,沒想到她還真擔心到點子上了。


    接下來幾日靜和忙著過年事宜,暫時把這事兒擱下了,誰知那日碧桃突然趕來,並告訴了她一個消息。


    靜和挺厚又驚又怒,為免打草驚蛇,換了衣裳坐了碧桃的轎子出了府,在碧桃家裏見到了一個人,正是食野樓後廚上學徒——徐鼎!


    那毛頭小子看見一群人簇擁著一位俏麗少女進了門,便疑惑地轉頭看向碧桃。


    碧桃忙道:“這就是三姑娘,還不快來給姑娘請安。”


    徐鼎是聽過三姑娘大名的,徐三姑娘是二房的指望,是徐二老爺的智囊,他正要開口訴說,卻悲上心頭,不由落下淚來,砰!的一聲,這半大男孩跪在地上,聲音哽咽:“小人徐鼎給姑娘磕頭,姑娘,您可萬萬要保住食野樓啊,這塊地可是當初老侯爺花了多大心血才拿到手裏的。”


    靜和忙讓張泰將人扶起,說道:“這話從何說起,父親並未說過要將鋪子賣出去啊。”


    徐鼎抬起眼來,望著靜和的目光中有質疑:“小人見吳二掌櫃已約見萬祥齋的東家談這樁事了,還說是奉了主子的意思,就這幾天,已有兩三撥人去看過了。”


    靜和不由皺眉:“絕無此事!我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就連父親,也沒說過。”


    徐鼎便恨地咬牙切齒,“那定是吳信這廝假傳聖旨了,這該死的殺才,如此破敗主子的鋪子!還這樣欺瞞著主子!”他似乎恨的極了,一巴掌捶在青石磚地上。


    張泰也有些看不過去,上前一步拉住他道:“三姑娘是最明白的主子,你有什麽委屈什麽話兒,隻管跟三姑娘說。”


    徐鼎含淚點頭,說道:“姑娘有所不知,那‘無德無信’兩兄弟都不是什麽好鳥,早些年咱們食野樓的生意可好了,聽老忠叔說,好的年景比鹿鳴樓的流水要超出一倍去,隻是後來西城酒樓餐館漸漸多了,食野樓又沒什麽新菜色,漸漸遜色了,卻也能勉強維持住,可自從吳信來了,總是借著鋪子撈好處,今兒宴請這個老爺,明兒招待那家大人,動輒就是鮑魚海參,燕窩魚翅,他自己也沒少貪拿,於是這食野樓的虧空就越拉越大,起初老忠叔也瞧不明白他的意圖,直到前陣子,他謀算著要賣鋪子,忠叔才徹底明白過來!姑娘,食野樓這塊地的價值,不光是銀錢上的事兒,吳信不知是收了誰的好處才要賣鋪子,姑娘,老忠叔讓我給您磕頭,讓我求您,這鋪子萬萬不能賣啊!”說著又跪下砰砰磕起響頭來。


    靜和忙讓張泰將人扶起來,語氣中帶著撫慰與堅定:“你放心,我斷不會讓那起子小人得逞,”她略一頓,又問:“你說的老忠叔是……”


    徐鼎忙答:“老忠叔是食野樓的廚子,也是小人的師父,這些年下來食野樓的廚子走的走,老的老,隻有老忠叔還留著,老忠叔說,他這是為了報答當年老侯爺的恩德。姑娘不知道,那吳信為了賣酒樓,將店裏的夥計看管的極嚴,小的幾次想接著出外采買來給府裏報信,都被吳信的狗腿子咬得死緊。


    昨兒夜裏吳德吳信約了幾個人在樓裏吃飯耍樂,老忠叔瞅著機會,讓我換了鹿鳴樓夥計的衣裳,趁著人雜混在吳德的隨從裏溜出來,他則留在酒樓裏為我遮掩,還是老忠叔說,侯府我進不去,隻能去後街小巷子裏那個小院,住著太太的陪房,我這才來求張泰大哥求他想法子帶信兒給您。


    老忠叔還說,早些年官府登基備案城西的商鋪,吳信便把地契從四太太手裏借了出去,若遲一步讓吳信把鋪子過了交易,到時候可就說什麽都遲了!”


    徐鼎的話言猶在耳,她自然是不能忘,靜和暗暗攥緊了拳,緩緩睜開眼睛,一張芙蓉秀麵猶如一泓秋水,嫻好平靜。


    周氏原本以為女兒睡著了,便把兒子拘在懷裏以免這小子吵鬧姐姐,這會子筠哥兒見姐姐睜開眼,才從周氏懷裏掙脫出來,扯著靜和的袖子說道:“姐姐睡醒了?”


    靜和稍稍掀開些車簾往外頭看去,唇角勾起一絲笑容。


    車轎緩緩停了下來,周氏正要去掀車簾子,卻見女兒遞上一頂帷帽。


    她也未曾多想,接過來戴在頭上,扶著碧桃的手出了車廂,可一抬頭卻著實吃了一驚。


    眼前並不是侯府,而是鬧市街道,幸而今兒是初六,許多鋪子還未正經營業,來往的人不多,她停住身子質問那車夫:“這裏是什麽地方!”


    車夫見女主人出言叱責,一時間有些慌亂,正支吾著,便聽周氏身邊有人說道:“這裏是食野樓。”


    周氏聞聲迴頭,見女兒戴了一隻淺櫻粉色輕紗帷帽,扶著紫瑛的手一躍,身輕如燕般走下馬車。


    “食野樓是哪兒,咱們家裏什麽沒有,要跑到這裏來?”周氏連忙扯住女兒衣袖,要迴府裏去。


    靜和早摸清了周氏的特點,跟她較真解釋用處不大,反倒是耍賴哭鬧事半功倍,過會子說點甜話估計母親也就不生氣了。


    她這樣想著,靈巧地避開母親抓來的手,躲在徐二老爺身後吐了吐舌頭道:“娘若嫌冷便和弟弟留在車廂裏背千字文罷,我和爹爹去去就來。”


    周氏氣哼哼地抱著筠哥兒迴了馬車,甩下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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