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和見這些示音字的墨色尚新,顯然是後來才添上的,這陣子靜和急於學習醫術,卻忘了這一世自己還隻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字未必識得全,而隋子峰卻慮到了,並細心地標識出來。


    這個隋子峰……拋卻上一世與姚鈴兒的那些牽絆,確實是個不錯的人,外祖母看人的眼力還是頗準的。


    “咱們也來瞧瞧……”靜和不願讓人看出她的異常,隻攜了紫瑛去看那幹貨布匹。


    紫瑛在老太太房裏是見慣好東西的,摸著那料子胎華細膩,觸手生溫,誇讚道:“這想必就是蘇州的軟煙羅了,雖不及宮裏賞賜的華貴,花色又清新又雅致,正好給姑娘做件褙子。”


    正說著,便聽門外傳來一聲柔婉的女聲:“什麽好顏色?又清新又雅致的?”


    一抬頭,果見姚鈴兒提裙邁進門來,唇角噙著淺淺的笑意,漫步走來。


    流蘇是打一進門便瞧見了那大包小包的綾羅緞子,當下邁前兩步笑道:“是府裏做冬衣了麽?我也來瞧瞧。”


    品紅淡淡瞥了她一眼,說道:“這可不是府裏的份例,是我們太太娘家的親戚送來的。”


    姚鈴兒早在外頭便聽見她們說是隋家的大爺送來的,當下也不戳破,在靜和旁的座位上落座,笑道:“長日無事,想著來找你下一盤棋。”


    靜和也想趕緊岔開話題,一麵轉眸給了紫瑛品紅一個眼色,命二人將東西搬下去,一麵笑道:“我可不敢同你下了,總也贏不了,怪沒趣兒的。”


    姚鈴兒笑道:“我讓你半子便是了。”


    靜和左右當下也無事,品紅兩個又不在,便自去取棋枰棋盒來,才走迴來,便見姚鈴兒拾起一本筆記看著。


    後者見她迴來,麵上溫柔一笑,歪頭俏皮道:“這是誰寫的,倒是一筆好字。”


    靜和將那棋盤按在炕桌上,說道:“不過是外祖父那裏借來的,來下棋罷。”


    姚鈴兒便將那書袖在袖子裏,起身走過來同她一道擺放棋具:“我瞧這本書不錯,講解藥理深入淺出,我借去讀一讀可好?”


    靜和垂目在棋盤上布了一枚棋子,她固然想要迴書冊,可到底又不好開口,隻能在心裏想著由頭。


    姚鈴兒也默然落下一子,並不是突然對醫書感了興趣,隻是借書試探罷了,如今瞧見她極力掩飾,倒似真的心裏有鬼一般。


    “妹妹若當真想研習醫書,我這裏倒有兩本入門的,”靜和依舊低著頭,似乎在研究如何落子一般,溫聲說道:“你拿走那本是讀《黃帝內經》的筆記,若不讀靈樞素問,這筆記瞧著便無甚大用。”


    姚鈴兒隻覺心中一涼,倒似方才室外的冷氣才被吸入鼻腔,橫衝直撞衝入經絡一般,就連心肝腸,也一並都是涼的。


    “這倒也罷了,”姚鈴兒說著將書冊拿出放在炕幾上,微笑著若無其事般問:“妹妹可曾聽說百草堂的隋家?”


    靜和抬手撐頜,睫毛輕顫:“哦?妹妹怎地問起這個?”


    姚鈴兒麵上神情已然從容如常,捂唇輕笑道:“沒什麽,我倒是妹妹如此用功研習醫術,莫不是也要學百草堂的元大奶奶不成?那我倒著實要佩服你了。”說罷咯咯笑了起來。


    百草堂隋家祖上便是販賣膏藥的江湖郎中,後一脈單傳到了元大奶奶這裏,隻有一個姑娘家,誰知元大奶奶卻極有見識才幹,創出了百草堂的名頭,後元大奶奶也成了一個標簽。


    閨閣裏對元大奶奶既是敬慕她豪氣膽魄,又不敢苟同她拋頭露麵,經營商鋪。


    “人家同你好生說話,你卻來打趣我,”靜和聽出她話中打趣自己,隻笑嗔道:“瞧我不收拾你,”說著便去撓姚鈴兒的癢。


    二人嬉笑一陣子,姚鈴兒要迴去服侍姚氏用飯,靜和自己看起醫書來。


    “有事要說?”靜和放下醫書,看著來迴轉悠好幾圈的紫瑛問道。


    紫瑛方放下手裏的衣裳,說道:“姑娘不覺得姚大姑娘有些古怪麽?”


    靜和迴憶了會子,猜想定是自己當時在二門強行讓姚鈴兒先迴去,下了她的麵子才有今日古怪,因此隻道:“不妨事。”姚鈴兒與隋子峰原本又不認得,隻要不見麵,過幾日淡忘了,便能各自相安了。


    “姑娘,”紫瑛見她全然不掛心似的,瞧了眼四周,見屋子裏除她主仆並無其他人,傾了上身同她細細講來:“上迴四太太在您手裏吃了個悶虧,以她那個性子,必不會就這樣忍了下去,姚大姑娘同那邊有親,難保沒人在其中挑唆,況且又怎知這院裏,隻有一個梁媽媽呢。”


    話音剛落,便見那頭品紅掀了簾子進來,稟報到晚飯的時辰了,紫瑛便住了話。


    靜和明白紫瑛的意思,四房能收買一個梁媽媽,未必不能收買其他人,她暗暗留了心,換了衣裳,去敬和堂服侍老太太用膳。


    和徐老太太混個臉熟以後,靜和發現這個老人家也不難侍候,至少比上一世裏她那婆婆好服侍的太多。


    王府裏一應起居飲食皆有章法約束,而平民出身的徐老太爺似乎十分喜愛這些規矩,不但沒要求老太太更改一星半點兒,甚至自己也身體力行。


    講章法便有講章法的好處,靜和來服侍兩次後,已經很能掌握自己的作用的位置了,她見大姑娘靜宜走過來夾了一筷子紅油脆藕絲,便將這道菜放在稍遠的位置,將一盤禦田粳米粥擺到那位置。


    姚氏在一旁看了,也覺得靜和確實是個有心之人,府裏的廚子所做的菜色雖精致美味,基本也就那幾十樣,老太太吃了幾十年了,常吃的菜甚至吃菜的順序都定了。


    再有一兩個的新菜色,才會刻意往老太太跟前兒擺一擺。


    徐靜宜不僅是三房嫡出,且自幼養在老太太跟前兒,在這群人裏不僅身世是最出色的,規矩禮數也最為周全,幾乎每日都來服侍老太太用飯。


    而徐靜和自從成功抱上老太太的大腿後,也是日日來服侍,從最開始站在一旁看著,如今慢慢協助靜宜夾菜盛粥,她卻也知道分寸,不搶靜宜的風頭,隻是從旁協助,那般進退知禮的模樣,把老太太和大姑娘的心都給熨服帖了,這樣一比,自己的二丫頭倒顯得懦弱小家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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