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位於淮山以南,近王城,多水路,每日來往客商不勝其數,往碼頭上一站,連綿的吆喝聲震耳欲聾。街頭巷尾總有小攤小販在叫賣著,全不管今日是否上集,那貨品琳琅滿目,那行人錦衣華服,連那日頭都似與別地不一樣。


    二妞手裏拿了一個糖人舔,前麵王嬸倒像是見多世麵的樣子,旁邊的首飾香囊竟似一點兒都惹不起她的興趣。二妞左瞧右瞧,都想多看看,可又怕把人給跟丟了,隻能盡可能地伸長脖子多瞅瞅。


    隻是這市集上的東西實在太晃眼,沒一會二妞就被一支簪子吸引得走不動路了。她也不是真想多看,隻是那賣簪子的小夥兒一看她的眼神便心裏透亮,哪裏肯放過她,一來二去就把二妞給叫了過去。


    二妞十分窘迫,一邊拿眼睛偷瞄著那簪子,一麵急急地向王嬸求助。


    王嬸也是走了幾步才意識到後麵沒人,迴頭看見二妞局促地站在一個首飾攤子前,眉頭當即皺了皺。二妞也覺得這樣不妥,隻是她沒經曆過這樣拉客人的情形,想走掉,又怕傷了那小夥子麵子,要不走,自己又實在沒錢買。


    這一路的吃食,還是靠王嬸他們善心才得的呢。


    此時見王嬸神色有些不耐,她也顧不得什麽傷人不傷人了,連忙紅著臉推脫:“不買,我不買這些……”


    小夥子也不想輕易放人,還追著要問,王嬸已走到跟前。


    “怎麽,看上這簪子了?”


    二妞的臉更紅,忙搖了搖頭:“沒有,我不愛這簪子……”


    王嬸盯著她的臉仔細瞧,隻瞧得二妞的頭埋得越來越低,她才罷休,又迴頭看那攤販的手裏,倒不是什麽多名貴的材質,隻是根木頭,但是那雕工看著倒有些功夫,尾部墜著一顆晶瑩的鵝卵石,由細線編成的繩穿了環連著。


    那攤販看王嬸的臉色,忙上前推銷起來,直說他爺爺那輩就開始雕首飾,手藝都傳了三代了。


    “今兒也是趕早,不然這樣好的東西總是很快就賣出去了。”


    王嬸不說話,也不瞧那簪子,反而俯身又去看攤子上其他東西,尋了半天才開始砍價。小夥子倒沒多讓步,最後六文錢成交了。


    王嬸說話的時候,二妞也不敢再亂看了,又覺得砍價這事最讓人難受,便也不聽王嬸和那小夥子交涉,隻一直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等王嬸那邊付了錢,二妞也忙低著頭跟著走,卻不想走了兩步王嬸就停下來了,迴過頭來倒是滿麵的笑容,捧著二妞的臉蛋兒看:“我說丫頭這看著秀麗,卻總覺得缺了點什麽……”說著往二妞的頭上比劃了一下,又拉遠了再看,滿意地一點頭,“這迴好多了。”


    二妞忙一隻手上去摸,正摸到一隻簪子,臉更紅了,怯怯地叫:“王嬸,這我沒法收……”


    王嬸不接話,眼皮淡淡向下一掃,一努嘴:“喏,糖人都要化了。”


    二妞忙拿起糖人,果然看到邊緣處已有些往下融,再抬頭,王嬸已走到前麵了,她連忙跟上,一邊舔著糖人,一邊又從影子裏瞧自己頭上的簪子。那簪子上的墜子一晃一晃得,顯得十分活潑。二妞側了側頭,看那墜子晃得更靈動,不由抿嘴笑了。


    王嬸不知是要去見什麽人,一路走得很急。二妞想了想,王嬸兒子還病重,他們夫妻卻被困在這裏,即使再迴去時時間不會變,但想來心裏是很急的。


    這些事二妞總覺得不好問,王嬸兒子的事她也不敢多提,怕勾起別人的哀思,更不好問王嬸此時是要去哪。不過王嬸既說了是要帶自己去好地方,自己便直管跟著就是了。


    二妞摸了摸頭上的簪子,腳步更快了。


    王嬸帶著二妞一路左拐右拐,顯然對路是極熟的,沒一會兩人就在一扇小門前停了腳。


    王嬸上前敲門,裏頭有人應:“哪個啊?”


    王嬸忙探著脖子喊:“劉武家的,是我。”


    那邊便有人開了門,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盤著正時興的頭,臉上粉也抹的勻,雖看著年紀有些大,可卻有一番韻味。那叫劉武家的的女人開了門,先跟王嬸笑笑,立馬轉移了視線,先將二妞從頭到尾打量個仔細。


    二妞縮了縮,偷瞧了一眼王嬸,看她也笑眯眯地看自己,到底少了些慌張,隻忍著不適任人打量。


    好半晌那女人看夠了,卻不同二妞多說,又迴頭跟王嬸笑:“這都多久了?還當你這個月不來了呢。吳娘子倒念叨了你幾句。”說著將兩人迎了進去。


    一邊走著王嬸也不忘寒暄,二妞在旁邊聽著,發覺這兩人多是提那“吳娘子”的事,自己不認得那人,也不多加注意,抬著眼去看這院子。


    二妞分不清什麽前院後院,隻覺得這裏的房屋修得極規整,房簷上扯了一根繩,晾著幾件衣裳,看色澤也十分鮮豔好看,倒是有男人的衣裳,灰溜溜的不甚打眼。


    進了門不過拐了個彎,就看到一座屋,劉武家的抬了抬手:“叫小丫頭上裏麵等著。”、


    王嬸便推二妞:“你先在這屋子坐著,我跟你這個嬸子去辦點事。”


    二妞忙點點頭,自顧坐著了。


    那屋裏桌椅齊全,二妞探頭看了看,四個茶碗倒扣著,水也沒有。


    剛剛吃了糖,還是渴。二妞抿了抿嘴,瞧了眼那個大肚子茶壺,終於還是沒敢動作。


    時間要說快也快,要慢也慢。二妞坐在屋裏不敢出去,自然看不到外麵的日頭斜到了哪裏。正恍惚間卻忽然聽到外麵院門“哐啷”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接著是一陣急急的腳步聲,聽聲音便是衝著這個房的。


    二妞有些怕,可想起王嬸的囑咐,不敢亂動,隻忍著心慌老老實實坐在凳子上。


    來人十分快地衝進了屋,似乎是沒想到屋裏還有別人,也嚇了一跳,待看清了,那少年急乎乎地問:“你是誰啊,坐我家幹嘛?”


    二妞抿了抿嘴,不知道怎麽迴答,隻能咬著唇不出聲。


    少年奇怪地看她兩眼,卻不再深究,先繞去屋裏,從一口大箱子裏找了什麽東西就要走,將踏出門時突然迴頭:“你是王大娘帶來的吧?”


    二妞想著這王大娘怕就是指王嬸,輕輕點了點頭。


    那少年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麽,咬了半天嘴唇,到底沒說出來,又如先頭那般急忙忙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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