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朱芳已畢業一年,在s大的中文係當老師。


    程濤已是一名小有名氣的刑辯律師,經常出差,在各大小城市奔走,短短兩個月,一個麵相白皙幹淨的高個青年被曬黑了一圈。


    那時,網絡剛剛興起還未普及,兩人隻能通過最傳統的方式——寫信聊表思念、訴苦衷腸。


    朱芳很清閑,每個星期會給程濤寫信,將發生在她身邊的趣事告訴他。


    程濤每次出差迴來都能看到辦公桌上放著好幾封黃色的牛皮信封,信封上的字跡娟秀,一如那個女孩那般秀麗。


    信中有這樣一段話:


    你好啊,程濤~,


    最近我在看《愛你就像愛生命》,書中完整收集了王小波與李銀河的信件往來,下意識間,讓我喜歡上了這個至情至性的可愛大男人。


    “你好哇,李銀河……“王小波總是這樣致信開頭。


    “你好哇,李銀河,你快迴來吧,你不要覺得這話肉麻,真話不肉麻。”


    “你好啊,李銀河,我很想拋一枚硬幣來占一占你是否今天迴來,我覺得開始有點失落了……”


    看到這些話,有沒有覺得很萌?是不是每個外表看起來堅強獨立、事業有成的男人的內心裏都住著一個小男孩呢?行為有點幼稚,但對愛情的溫暖充滿了期待和渴望。


    看到了他,我想起了你,你這樣一個嚴謹肅穆的大男孩會這樣嗎?


    會想讓我摸摸你的頭說些嘮叨的甜言蜜語嗎?


    會在某一時刻見到了某樣東西突然思念起我嗎?


    會想聽著我為你哼起的曲子睡覺嗎?


    會在無助的時刻緊牽著我的手嗎?


    如果會的話,我想我一定會很開心的。因為在你實現夢想的路上,我好像幫不上你什麽忙,不過我想我一定能給你別人所給不了的東西,比如來自於我的溫暖、包容、信任和關心。


    程濤,一個月不見,你一定又被曬黑了,廣州的太陽火辣辣的,快要毒死人了。你這人最怕熱了,一熱就沒什麽胃口吃飯,肯定沒好好吃飯瘦了吧。


    我跟你說,下次見到我,你要是成了一個又黑又瘦的猴子,我一定會把你牽到動物園裏給你認親戚去,\(^o^)/~


    程濤啊,我真想你了,我不要你那麽辛苦地奔波勞累,大不了以後我少吃點?


    我也出來工作了,咱們的家我們一起養,成不?


    ……


    程濤坐在書桌前,一字一字地看完朱芳給他寫的每一封信,一個月四封信,每一封信都寫滿了朱芳對他深深的思念。


    當看到最後一封信時,程濤的身體徹底僵住了,捏著信紙的手顫抖個不停,眼神驚悚地望著信上的字,恨不得將信看得戳出洞來,下一秒卻驚慌失措地去找座機給朱芳打電話。


    你好啊,程濤,真夠憋屈,國慶放假你都在忙工作嗎?哼,大忙人,我真的生氣了,說好要帶你迴去見家長的,你卻忙得連人影也見不著,你讓我如此難堪,我也讓你難堪一迴好了,我跟你說,我爸媽給我介紹相親對象了,是我鄰居一位比我大兩歲的哥哥,從小就疼我,我媽媽很喜歡他,她說如果你還不來我家提親的話,我就得嫁給他了。我媽說我22歲,快成老巫婆了,再不嫁會被人嫌棄的。


    我不怕被嫌棄,可我怕我爸媽以斷絕子女關係為由逼著我嫁人。


    程濤,看到信後,給我打個電話吧。


    我在想你,也在等你,可這次……恐怕等不了你那麽久了。


    在撥打電話的同時,程濤掃了一眼牆壁上的日曆,距中秋節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了。


    朱芳呢?她還在等他嗎?她嫁人了嗎?


    學校的電話一直打不通,程濤著急死了,火急火燎地跑到學校找人,同教工宿舍的老師告訴他,朱芳中秋節迴家後就沒有迴過學校了。


    程濤的心緊張地提到了嗓門眼,又火急火燎地去火車站買票去朱芳的家裏找她。


    去到她的家時,已經是晚上了,家門緊閉著,任由門敲得哐哐哐響,也不見有人來開門,程濤在門口失魂落魄地蹲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隔壁鄰居大嬸出門,他疲憊而又狼狽地上前問朱芳的下落。


    鄰居眼神警惕地打量著高個子程濤,沒好氣道:“你就是那個騙芳兒的負心漢?芳兒真是眼瞎了才會看上你這個邋遢的家夥。我兒子哪裏不如你了……”


    見大嬸罵罵咧咧沒完沒了的樣子,程濤不顧長輩禮貌,急著插話道:“芳兒呢?”


    “你還有什麽臉提芳兒啊?你知不知道她差點就讓你給害死了!”


    程濤聞言,心如被刀狠狠地砍了一下,痛得不能唿吸了,紅著眼眶道:“你說什麽?”


    “我說芳兒因為你自殺了!”


    聽到這句話時,程濤眼淚唰的就奪眶而出,痛苦地跪在地上,心痛得不能自已,不可置信地搖搖頭,“怎麽會?”


    “現在知道難過了?早幾天幹嘛去了?”大嬸厲色嗬斥道。


    “她的墓碑在哪?我要去看看她!”程濤痛心疾首道。


    “你說什麽混賬話呢?”大嬸一臉詫異地看著程濤,“呸呸呸,淨說寫不吉利的話!”


    程濤聞言,一臉茫然地望著大嬸。


    大嬸見他哭了的樣子,無奈地哎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芳兒沒事,她爸媽見她年齡大了還不結婚,怕她一直被你耽誤嫁不出去,挺著急的,尋思著讓她相親嫁人,要說芳兒是個文化人,肚子裏有點墨水大道理一堆堆,誰也說不過她,我就覺得女孩子還是不要讀那麽多書,誤人子弟,早點嫁人,相夫教子多好啊……”


    見大嬸在一邊叨叨地在說話,程濤更著急了,“芳兒現在怎麽樣了?”


    “她沒事,她爸媽以斷絕關係逼她結婚,她就……有個成語怎麽說來著,哦……反其道而行,以絕食相逼,在房間裏不吃不喝兩天,最後暈倒被送到醫院了……”


    絕食?程濤聽到大嬸的話,神色震驚了,她那麽喜歡吃的人,竟然為了他而絕食?這人狠起來對自己還真是不客氣啊。


    還未聽大嬸說完,程濤趕緊起身,一溜煙地跑著離開。


    大嬸見狀,衝著他的背影喊道:“小夥子,你跑那麽快幹嘛?“


    程濤沒有迴答,大嬸繼續喊道:“你知道她在哪個醫院嗎?真是的,在縣醫院,你跑錯了……”


    *****


    程濤來到醫院後,驚慌失措地問護士:“芳兒的病房呢?”


    護士茫然地搖搖頭,“全天下的芳兒那麽多,他要找的芳兒到底是哪一位啊?姓什麽?什麽時候送過來的?”


    真是急糊塗了,程濤糾正道:“朱芳,她……”


    程濤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送進來的,局促不安時,程濤看到了被一位中年婦女扶著走出來的朱芳,旁邊還跟著一個拎著包的中年男人,從輪廓上看,應該是他們的家人。


    看到朱芳沒事了,程濤提到嗓門眼上的心終於落迴心上了。


    “都不知道怎麽說你才好了,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不長腦子的女兒呢?為了一個負心漢絕食、和我們斷絕關係,值得嗎?你認識那個男的才幾天啊,心都被勾走了,我們可是養了你22年啊,你也不為我們著想?給你介紹的相親對象哪一個不比那人好啊?不是公務員就是自己開公司,你喜歡的那人是什麽?哦,律師,成天和犯人打交道,得罪誰了也不知道,萬一哪一天……”


    “媽!”朱芳不耐煩地白了她媽媽一眼,“我喜歡的那人叫程濤,我就喜歡他,我也隻喜歡他,有錢沒錢我也嫁,嫁錯人了,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誰也不怨,你們少操我的心了!”


    說完,朱芳大步上前離去,當看到站在她麵前的程濤麵露心疼之色望著她時,心中又喜又委屈。


    他終於來了!


    他怎麽才來啊!


    一個月不見,他似乎又變瘦了……


    程濤看了一眼朱芳的父母,對他們點點頭,禮貌地喊了一聲叔叔嬸嬸,便拉著朱芳的手大步離去。


    朱芳的父母見狀,眼珠子都變大了,對著程濤的背影喊道,“你是誰啊?你想對我女兒做什麽?”


    程濤沒有迴答。


    朱芳的父母快步跟上前。


    在醫院街道旁,人流比較少,程濤停下了步伐,眸中帶著慍色望著朱芳,“你挺能耐的啊!”


    朱芳抬頭看著程濤,表情愣愣的,心中很是沒底,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急赤白臉的程濤呢。


    這人以前很少和她生氣,就算生氣了,也從不發脾氣。


    相處三年,他們很少吵架,錯的人是她、無理取鬧的人是她、鬧脾氣生悶氣的也是她。


    無論他們怎麽吵,無論她說過多麽狠心的話,在每一次爭吵完後,最先拉下臉道歉的人總是他,最先冷靜下來心平氣和抱著她說“不要吵了”的人也是他。


    很多時候,情侶間的很多矛盾是能通過一句“我錯了”就能夠和好如初的。


    在感情的世界裏是不存在輸贏的,也沒有斤斤計較這迴事,你願意為對方所付出都是心甘情願的,就像你明知道對方的身上帶刺,因為愛她,你也心甘情願地擁她入懷一樣,所以不要說我為了擁抱你被你身上的刺紮得遍體鱗傷、不要說我為你做了多大的犧牲、做出了多大的讓步,隻要你想陪在身邊的這個人是她,無論有多少抱怨和委屈,最終都能被耐心和包容所釋懷。


    因為你清晰地知道,比起分道揚鑣,你更想陪在身邊的人是她。


    看到朱芳瘦削如巴掌大蒼白無色的臉淡時,程濤心疼極了,失去了理性般吼道,“多大人了?絕食?你真想不要命了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讓多少在乎你的人擔心你嗎?”


    朱芳被他吼得有些怕了,揉了揉太陽穴,委屈道:“別吼,我頭疼!”


    “你就不能多愛惜一下自己嗎?”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你就這樣嫁人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程濤越說越疲憊無力。從知道她被逼著相親時起,他就害怕得睡不著覺,滿腦子想的都是她穿著婚紗挽著其他男人的手走進教堂。


    朱芳聽後,委屈極了,鼻子直泛酸,發脾氣道,”我不是寫信告訴你了嗎?我不要你那麽辛苦,不要你那麽奔波賺那麽多錢,我少吃點不行嗎?你怎麽就不聽我的話呢?我知不知道我差點就嫁給別人了……“


    朱芳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程濤一把攬進懷裏,緊緊地抱著她,“別說了……”


    他的心髒可沒有那麽高的承載力,嘴唇貼著她的耳邊,聲音嘶啞道:“謝謝你沒有妥協……”


    謝謝你沒有妥協,我才不會錯過你。


    想到這裏,程濤感激而又感動。


    朱芳聞言,紅著眼眶抖著肩膀哭了,“你到底什麽時候娶我啊?我等了你三年……再等下去,我就成老巫婆了……”


    “錢咱們可以慢慢掙嘛?我陪你一起掙啊……”


    “明天我們就去民政局領證!”


    朱芳聽後,吸著鼻子看向程濤,“真的?”


    程濤點點頭,“我今天就和你爸媽提親!”


    “嗯!”朱芳高興地點點頭,吸了吸鼻子,笑得傻傻的。


    站在一旁的朱芳父母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真是女大不中留啊,這女兒到底是什麽眼神啊,看上了這麽一個又黑又瘦又滿下巴絡腮的男人,看起來狼狽而又邋遢。


    程濤牽著朱芳的手走向其父母跟前,歉意道:“初次見麵就帶給你們不好的印象,我想娶芳兒,我希望你們能支持我們,也請你們相信我,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讓她幸福、快樂、安康。”


    說完,又看向朱芳,“你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他們是你爸媽,他們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不該使性子和他們對著幹,你不能利用他們對你的愛而傷害他們,和你爸媽道歉!”


    朱芳愧疚地看向自己的父母,和他們道了歉,並道:“爸媽,你們一直希望我能嫁給對我好的人?你們知道什麽叫做對我好嗎?不是他有一份鐵飯碗的工作,也不是他開了一家公司多有錢,而是真正懂我,能花時間陪我做任何事情,能用心愛我、包容我的人。好的愛情不是兩個人一輩子都不吵架,而是兩個人無論怎麽吵都不會散。程濤,他現在沒你們看到的那麽好,可他一定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們之外最愛我、最包容我的人,他真的是值得我敬佩、仰望的人,我想一直追隨著他的步伐跟著他走下去……你們一直說,人這一輩子這麽短,總該選一個知暖知熱的人彼此溫柔相待?程濤就是這樣的人!”


    程濤聞言,看向朱芳,緊了緊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內心溫柔了幾分。


    眼前的這個女孩用生命愛著自己,而他也願意用生命愛著她!


    往後餘生,目光所及之處的溫暖是你,心底埋藏的溫柔是你,接下來,換我等你、換我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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