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合上賬本,捧住小臉,“我才十三歲,嫁人還早得很。”


    從前,她總想著請權臣大人出麵,為她謀一門好婚事。


    可是不知為何,她如今對嫁人沒有半分渴望。


    前世嫁給程德語,每日都要打理後院、孝敬公婆、晨昏定省,比沒出嫁時辛苦得多。


    還不如在府裏嬌養著呢!


    而且在府裏,還能時時看見權臣大人,與他一起在西窗下讀書寫字……


    世間再沒有比這更妙的事了。


    她看見蕭弈唇角抿著淺笑,好奇道:“二哥哥,讀書人似乎都很嫌棄金銀財寶,如程德語,他就罵錢財是阿堵物。你呢,你也是這般認為的嗎?”


    蕭弈評價:“我怎麽瞧著,程德語買貂、買古董文玩的時候,比誰都要高興?難道那些東西,不是用銀子買的嗎?表麵清高,內裏汙濁,可見他人品不堪。”


    他的評價,深得南寶衣歡心。


    她又認真道:“程德語還覺得,沾了錢財的女子非常粗俗,渾身都是銅臭。可是二哥哥,我就是個愛財的人,我明白‘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所以絕不會為了賺錢泯滅良心。這樣的我,難道也要被罵成‘渾身銅臭’嗎?”


    蕭弈睨著她。


    小姑娘的丹鳳眼裏盛滿了期待,像是細碎的星辰,幹淨而純粹。


    擁有這樣眼神的姑娘,怎麽會渾身銅臭呢?


    隔著書案,他朝她勾了勾手指。


    南寶衣不解:“作何?”


    “嬌嬌過來。”


    南寶衣糾結。


    權臣大人嘴角掛著笑容,瞧著十分危險的樣子。


    然而忤逆他的話,似乎更加危險。


    畢竟就連祖母都叮囑她,以後要多聽權臣大人的話。


    沉吟片刻,她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


    剛在他麵前站穩,就被抱入懷中。


    怎麽又被抱了……


    她心裏嘀咕著,緊張地仰起頭,“二哥哥?”


    蕭弈俯首,深深嗅了嗅她的小臉。


    芙蓉花香撲麵而來,甜的能要他的命。


    他一本正經,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南嬌嬌渾身都是芙蓉花香,一點兒也不臭。”


    “主子!”


    餘味挑了珠簾進來,一眼看見這倆又在膩歪。


    她輕咳一聲,靦腆道:“主子,前院傳來消息,柳憐兒卷走了南景身邊所有的錢財,連屋子裏值錢的擺件兒也一並偷走了,半個時辰前從後門離開的南府,如今所蹤不明。南景察覺的時候已經晚了,聽說他嘔出了一口血,直接氣暈了過去。”


    南寶衣“嘖”了聲。


    柳憐兒果然聽從了她的建議。


    隻是不知,是否去投奔了黃殷。


    她急於弄清楚柳憐兒的去向,因此抱著賬本起身:“時辰不早,二哥哥,我該迴鬆鶴院就寢了。”


    蕭弈把玩著壓勝錢,笑容關切:“外間天寒,不如就歇在我屋裏?”


    南寶衣很是感動。


    權臣大人,真為她著想啊!


    她溫聲道:“上次情況特殊,才歇在二哥哥屋裏。今夜月朗星稀,闔府寧靜,是要迴去睡的。二哥哥若是願意,可以送我一程。”


    這話很合蕭弈的心意。


    來到書房外,荷葉正坐在簷下打瞌睡。


    “這個荷葉,居然在二哥哥門外睡著了……”


    南寶衣很是丟臉。


    餘味恭敬地把燈籠呈給蕭弈,笑道:“讓她睡著吧,等她醒了,我帶她去我屋裏睡。”


    南寶衣也不忍心叫醒她,於是點頭同意了。


    蕭弈陪著南寶衣走到朝聞院外。


    南寶衣駐足,朝他福了一禮,“二哥哥送到這裏就好,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蕭弈嗓音壓得很低:“無妨,我再送你一程。”


    早春寒夜,草木萌芽,露水葳蕤。


    青石小徑上落了一層薄薄的花骨朵,燈籠暈染開小小的光團,隻堪堪把兩人籠在光影裏。


    四周寂靜,隱約能聽見蟲鳴聲。


    南寶衣偷眼去看蕭弈。


    權臣大人側顏清峻矜貴,是高不可攀的模樣。


    卻願意放下身段,親自送她迴鬆鶴院……


    她抿了抿小嘴,心裏有點甜。


    蕭弈清晰察覺到小姑娘的窺視。


    他麵色如常,心裏卻暗暗浮想聯翩。


    小姑娘定然是盼望他牽住她的手,就如同上元節那一夜……


    他不動聲色地伸出手。


    於是走著走著,南寶衣就察覺到某人正伸出手,試圖勾住她的手。


    她愣了愣。


    還沒想好要不要躲開[筆趣閣.boquge.me],卻已經被捉了個正著。


    他還用指尖輕輕按了按她的掌心,似乎是在暗示她不要掙紮。


    南寶衣垂下眼睫,糾結地咬住唇瓣。


    而這片刻功夫,那人已經把她的手牢牢握在了掌心……


    從朝聞院到鬆鶴院,得走兩刻鍾。


    南寶衣看著蕭弈提著的燈籠,等迴過神時,自己竟然已經站在了鬆鶴院外。


    她愣了愣。


    原來兩刻鍾,竟然如此短暫嗎?


    有丫鬟迎了出來,蕭弈不動聲色地鬆開她的手。


    他淡淡道:“進去吧。”


    丫鬟給南寶衣披上緞麵鬥篷,打著燈籠,恭敬地引她進去。


    南寶衣走出幾步,下意識迴眸。


    權臣大人依舊提著燈籠站在原地,一雙丹鳳眼在火光的映襯下霸道慵懶,卻又透著溫柔。


    她急忙收迴視線。


    又往前走了十幾步,她再度迴眸。


    那人還在燈火闌珊處,革帶軍靴,大氅獵獵,似乎要親眼看著她進屋,才能安心離去。


    “二哥哥……”


    少女呢喃,聲音繾綣如春水。


    迴到寢屋,南寶衣招來一隻信鴿。


    自打上迴寒煙涼派遣丫鬟進府,向她透露南景買兇殺她的消息以後,她就養了隻信鴿,專門用來和寒煙涼遞消息。


    她寫了一封簡信綁在鴿子腿上,又喂了它一塊花糕,“去吧,務必把信帶到。”


    等信鴿帶著迴信飛迴來時,南寶衣已經沐浴更衣完畢,打算就寢了。


    她倚在窗畔,展開迴信,不禁輕笑。


    不出她所料,玉樓春那邊迴話,說柳憐兒去了金玉滿堂,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想必,是被黃殷收用了。


    南寶衣就著燭火點燃迴信,又揭開香爐蓋子,把信箋扔了進去。


    她又寫了一封信,仍舊叫信鴿傳遞給寒煙涼。


    明日清晨,她要南景被戴綠帽子的事,傳遍整座錦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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