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後院,年逾半百的男人坐在輪椅上,一襲藍衫,輪廓硬朗,後背繃的很直,一雙鷹眼犀利又血腥,此刻微笑著看向來者。


    “南寧王。”蘇卿安走上前來。


    蘇卿安這輩子敬佩的人不多,南寧王算其一。


    她坐在涼亭中,垂眸煮茶。


    南寧王開門見山,語氣沉穩:“飛白已跟我說了你的來意,公主千金之軀,若不嫌棄,微臣願意配合公主。”


    鬼手神醫行蹤莫測,蘇卿安不能一直指望著師父,便提出為其針灸療養一事。


    對方如此直截了當,也省卻口舌。


    “伯父如此信任昭懿,昭懿定會全力以赴。”蘇卿安正色道。


    南寧王笑了聲,掩去幾分苦澀。


    他相信蘇卿安一片好意,也不忍辜負了小姑娘的期望,隻是他的腿,十六年了,他最清楚,尋遍天下名醫,能治好早就治好了。


    也罷,就當再試一次。


    他們移步內殿,護衛在後麵推著輪椅。


    蘇卿安到底是九公主,不合適私自來訪南寧王府,更不合適為南寧王針灸,所以這次出行,她的身邊沒有任何人,也沒有對外宣告。


    屋內常年縈繞著藥草的香氣,一根銀針細而長,閃爍著銀色的光。


    蘇卿安動作沉靜,將其放在腿部穴道上,侍衛在旁邊看著,臉色微變,警惕的想要上前阻攔!


    蘇卿安沒有動,南寧王麵色不悅的製止。


    “王爺……”侍衛緊縮眉頭,欲言又止。


    “退下。”


    “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點道理,南寧王還是明白的。


    他起初並不讚同顧飛白跟皇室交好,也不願女兒牽扯到漩渦中心,但他們已經成為了眾矢之的,必須為自己謀一條退路,所以放任了顧飛白跟蘇卿安越來越親近。


    他很清楚自己女兒的性子,赤誠熱忱心思粗,恰好蘇卿安性情深沉心思細膩,一動一靜,也能相互扶持,怕就怕在,此女心計之深,能將顧飛白直接給吃的連渣都不剩。


    幸好、幸好是朋友。


    藥草香縈在唿吸中,蘇卿安動作有條不紊,鼻尖凝了淺淺的汗珠。


    細而長的銀針紮在腿上,看上去觸目驚心。


    “這是第一次,每隔一日我會過來,等找到我師父,就由他老人家接手。”蘇卿安拿著手帕擦手,嗓音輕柔。


    “勞煩公主。”南寧王點頭,許是對方過於冷靜,心中竟也有一兩分微弱的期待。


    萬一呢?萬一是真的呢?


    “南寧王不必謝我。”蘇卿安淺淺一笑,明眸皓齒,“畢竟,我還希望您可以站起來,為大梁,為本宮,保家衛國。”


    南寧王心頭猛地一跳。


    蘇卿安這句話,幾乎是挑明了一切。


    她看重南寧王在戰場上的威望,南寧王未必不是為顧飛白尋一個依靠。


    女子、是一個女子。


    太荒唐。


    太子不能登基,否則南寧王府迎來的隻有滅門,其餘皇子皆不成材,隻有蘇卿安!


    蘇卿安的心懷和謀略,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業。


    短暫的安靜後。


    南寧王掙紮著坐直身形,肅穆抱拳,聲音沉沉:“微臣願為昭懿公主,開疆拓土,守衛家國!”


    南寧王府,早就跟蘇卿安綁在了一起,他們誰也不能獨活。


    昭懿公主雪衣錦服,榮華無雙:“有南寧王這句話,本宮放心。”


    …


    昨夜下了一場雨,春末與夏初交織的季節,優美而動人。


    枝繁葉茂,陽光燦爛。


    真是個好季節。


    蘇卿安從禦書房中出來,臉上的神色依舊沒什麽變化,意興闌珊的迴了公主府,料想顧飛白那邊應該到了收網的季節。


    今天對她來講應該有不錯的收獲,蘇卿安沒有多高興,整個公主府也連大氣都不敢喘,因為——


    “岑舟呢?”蘇卿安說道,“不必通傳,直接讓他進來。”


    若素擔憂的看了她一眼,應是。


    半刻鍾後,門外短促的兩聲敲門聲響起。


    “進。”


    門從外被修長身影推開,少年方走進來,視線頓了片刻,沒有任何刻意的迴避,眼神平靜到像是看著一件冰冷的物件:“公主。”


    蘇卿安正在寬衣,換去了朝服,背對著他,將素白羅衫披上,墨色的發,還有雪膩的背,驚鴻一現。


    “來了。”蘇卿安轉身,看了他一眼,自顧自的垂眸係上最後一顆盤扣。


    “陪本宮去個地方。”


    他說好。


    公事公辦的,又毫不越界的。


    蘇卿安因此多看了他一眼。


    在岑舟進入公主府當暗衛的這段時間,兩個人是沒怎麽見過麵的,他的生活異常簡單又幹淨,一個人一把劍就可以從天明至天暗。


    暗衛沒有公主命令,不得擅自離府,他答應了她的賭約,也不會做食言之人。


    有時候會漫不經心的抱著劍躺在樹上,透過五月草長鶯飛的陽光看著公主府高牆外的街道。


    隻隔了一堵牆。


    隔出兩個世界。


    他那雙眼睛總是清醒而冷淡,望著遙不可及的遠方,看穿了每個人的欲望。


    蘇卿安不知道他那個時候,看著外麵在想些什麽,也許是自由,也許是拘束,也許是日複一日的等著賭約時限過去。


    “太子婚事出來了。”


    蘇卿安似笑非笑的跟岑舟說:“是張淑涼。”


    事關太子娶妻,蘇卿安想過會很快,沒想到梁帝連婚期都給定下來了!


    梁帝一向忌憚張家,又怎麽會讓張家出三代皇後?


    北境那邊……很快,京城就會傳來張將軍的死訊,倘若是皇帝提前得知風聲,又或是另有打算?


    蘇卿安露出一絲隱晦而甜蜜的笑,若有若無的試探著岑舟有趣的反應。


    她要在太子大婚當日——給對方一份永生難忘的賀禮!


    聖旨頒發下來,別說別人,就連丞相府都是震驚的,揣測不出聖上的心思。


    但這不妨礙,這是丞相最想要的結果。


    婚期定在了今年年前,十二月,格外的趕,禮部現在焦頭爛額,著急忙慌的準備著太子大婚。


    丞相也希望這個婚早點結,免得夜長夢多,多生事端。


    另一方麵,他想起還在邊疆的弟弟,臉上露出欣慰的笑。


    想來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得到顧飛白的死訊了!


    到時候他真想看看,南寧王和蘇卿安是個什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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