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人啟事脫了手,無聲散落在地麵上。


    “姑娘!”


    “姑娘!”


    時間靜悄悄的,一分一秒的流逝,世界陷入完全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才響起疏狂清冽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才響起疏狂清冽的聲音。


    ——“聽說你們女兒家都喜歡這個,幼稚死了,不過恰好我有時間。”


    微光乍現,撕裂了黑暗。


    她在刺眼的陽光中看到了聲音的主人,模糊眉眼,逐漸真切。


    一襲紅衣,意氣風發。


    就在桃樹下,小心翼翼的給女子戴上手繩。


    畫麵中,桃花落了滿地。


    女子撲在了他的懷裏,問他愛不愛她,他死不承認。


    紅繩係腕伴君側,既許情深,又怎能一別兩寬。


    不可能心動。


    不。


    早已心動!


    每一次的詢問,口口聲聲的愛他。


    幾分真幾分假,隻有孟棠安自己心裏清楚。


    那些無數次瞬間的動搖和彷徨,在確定心意的刹那歸於死寂。


    她的愛真惡心。她想。


    原生家庭帶給孟棠安太多負麵影響,她走不出去了,身體裏留著精神疾病的血液,清醒看著自己一步步陷入泥沼,所有積攢的勇氣容易被現實擊潰,連骨子裏都溢著悲觀。


    她活在陽光下,心死了,悄無聲息的死了。


    像她這樣破碎的人,愛她的人要一片一片撿來愛她,實在是辛苦。


    身體倒向冰冷湍急的江水,掙脫了所有的束縛,億萬蝴蝶爭先恐後的從她心口飛出去。


    她好像看到了謝洵碎裂的眸光。


    在窒息的最後一刻。


    終敢承認鍾情。


    她確認。


    她愛謝洵!


    孟棠安最後一個生日願望,想了很久。


    嗯……


    以後不要再遇到她這種人啦,要遇到比她好無數倍無數倍的人,是命中注定,是金玉良緣,然後一直在一起。


    忘掉她。


    死生不相見。


    賀她終早死,賀他遇良人!


    “孟棠安。”


    “孟棠安。”


    耳邊有人聲聲喚她,喚到沙啞。


    孟棠安從混沌中醒來,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寒冬飛雪下,逐漸明朗雋永的眉眼。


    一點點看清。


    她微微一笑,唇瓣翕動了下,聲音輕的可憐,天生三分繾綣:“謝洵……”


    她不知道她的樣子有多脆弱,她隻看到了謝洵倦怠的神色。


    孟棠安昏睡了兩天兩夜,謝洵寸步不離,散落飄零著的尋人啟事被人從地上拾起,收在匣子中。


    他真的要被孟棠安嚇死了。


    當孟棠安醒來的那一刻,兩人在光線沉浮中四目相對。


    他知道。


    她都想起來了。


    謝洵心髒生疼,似被鋸齒剖開,可那麽一句話,還是讓他心軟的一塌糊塗。


    “先起來,把藥喝了。”他小心翼翼的扶她起來,接過下人手中的藥。


    孟棠安靜靜看著他,總覺得這一次相見,她等了很久很久。


    窗外的雪勢悄無聲息的淡去,屋簷結著晶瑩剔透的冰淩,常青樹的枝頭還堆積著雪,壓彎了枝頭,陽光若隱若現,光柱斜斜打落在牆上,空氣中可以看見細碎的塵埃飄舞,彌漫著淺淺的苦澀的藥香。


    他輪廓深邃,一如初見的那年,長睫下,眼眸淩狹泛開相思意,修長手指小心端著藥,嫋嫋熱氣從空氣中升起,氤氳著深墨眉眼。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她臉色尚有些蒼白,靠著軟榻,青絲披散在身後,眉目楚楚,看著他,聲音很輕。


    謝洵停頓了下,對她笑,哄著她:“先把藥喝了好不好?”


    他垂眸吹了吹勺子中的湯藥,遞到她的唇邊。


    孟棠安沒有張口,自己接了過來,淺嚐一口:“謝洵……我再想想。”


    謝洵的手落在半空中,什麽也沒碰到,一時間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指尖有些僵了,溫度冰涼,半晌才垂下。


    “想什麽呢?”他望著她,平靜也破碎,“等你深思熟慮之後,再一次放棄我嗎?”


    她每次想完,結果毫不意外,都是丟下他。


    孟棠安蹙了下眉,沒有立即作答,屋中安靜到讓人害怕,落針可聞。


    “真的不要我了嗎?”


    他又問一遍。


    “打算清楚了嗎?”


    屋中隻有他的聲音,從開場到落幕。


    孟棠安眼眸幹淨漆黑,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像是看著整個世界,張了張唇,想說些什麽。


    謝洵太熟悉她這副表情了,即使心中已經做好了準備,但還是很難過,快要溢出來的難過,明明婚期都定下來了,又要準備錯過,一次又一次。


    “再想想吧。”他輕鬆打斷了她沒說出口的話,低聲重複,“再想想……拜托。”


    孟棠安歎了口氣:“謝洵。”


    “你不用擔心,我沒想糾纏。”謝洵對她笑了笑,眉梢一如既往的疏狂,諸多情意付之其中,俯身給她撚了撚身上的被子,“藥有些燙,慢點喝。”


    說完,他錯開她的視線,轉身離開,臉上的笑一點點褪了下去,竟覺眼前有些發黑,平靜看向遠方的雪光,一個人的頭昏腦脹,唿吸困難,喉嚨發緊堵塞,像是迴到了三年前聲嘶力竭的那天晚上。


    “你傻不傻呀!”女兒家柔軟的嬌嗔落下,她猝不及防的撲在他的背上,像是摘到了一大團的雲朵,尾音帶著點抱怨。


    謝洵一時怔然,見她又沒穿鞋襪,眉心直蹙,雙手穿過她的腿彎,將她穩穩抱起:“你這樣子,怎麽照顧好自己。”


    “不是有你嗎?”她反問。


    謝洵淡淡看她,扯了下唇:“我又不能一直陪著你。”


    孟棠安笑著攬住他的頸項,語調明快清脆:“大婚時準備桃花酒吧。”


    他身形驟然凝滯,仿佛雪雕般,定格在那裏,久久沒有反應,隻知道看著她。


    “沒聽懂嗎?”孟棠安有些疑惑,一寸寸靠近他,縮短了兩人間的距離,近在咫尺,唿吸糾纏,能看清楚每一個細節,不錯過彼此。


    她在陽光中彎起眉梢,明媚又張揚,眉目有些模糊了,聲音清脆無比,落在了這個冬季,遲了三年,像走在山路上穿過枝椏的陽光,開出了春天的芽,像江南小鎮民謠,聲聲唱著繾綣。


    “我的意思是說,婚期不改,金玉良緣!”


    終有一日。


    要一起走在街上,看著太陽。


    念念不忘,有迴響的。


    謝洵試過了。


    他被驚喜砸的暈頭轉向,像幼時偷喝了烈酒,醉意上心頭,這一切來的毫無預兆,甚至有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這一次。


    他不是被丟掉的那一個。


    “孟棠安。”在交錯而微妙的距離中,窗外細碎雪花飄揚,謝洵看著她,四目相對,每一個字都要停頓片刻,無數次呢喃而出的名字,愛恨交織,至死不渝。


    從他們牽手開始的心跳加速,到後來一個人的徹夜失眠,他念起她的名字,這些都要在他心裏重來一次。


    他愛重道:“三月十六,宜嫁娶。”


    她語調上揚:“我猜,交杯酒一定不賴。”


    謝洵將她抵在窗前深吻,氣息相融,唇齒輾轉。


    白裙裙擺垂出漂亮的弧度,仿佛蝴蝶的翅膀。


    他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聲線滾燙,情也沉意也切。


    孟棠安唿吸淩亂,眸色瀲灩,有些沒太聽清,近距離的看著他如簇湘水熠熠生輝的眼眸,倒映著初霽的雪光:“嗯?”


    “我說,我會為你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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