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是孟姑娘。”楊枝花小心翼翼的稟告。


    “啪——”


    謝洵手中的筆摔在了地上,筆墨暈開!


    “讓她走。”


    “孟姑娘說,她見不到您就不走。”


    叩門聲還在響,傳入謝洵耳邊,他看著越下越大的雪,薄唇翕動,下頜緊繃。


    楊枝花看出來他想要問什麽:“孟姑娘穿的很單薄。”


    話音剛落下,那人奪門而出!


    十一月初五的這一天,初雪從辰時開始落,一直下呀下,沒有停歇的趨勢。


    謝洵推開了徐北侯府的大門,隻要一低頭,就能看到了蹲在簷下的身影,穿著薄薄的白裙,雙手環抱著膝蓋,裙擺、青絲、睫毛上都落了細碎的雪花,就像是無家可歸的小可憐。


    她一隻手抬起來,想要敲門,卻因為大門突然打開,而落了空,茫然的仰起頭。


    視線從下而上,便看到了停在自己麵前的修長身影,身後是白雪皚皚、紛亂飄舞,模糊成遠山景象,隻有他的眉眼無比清晰。


    孟棠安睫毛顫動,沾在上麵的雪花撲簌簌落下,映著桃花眼清澈幹淨,倒映著他的影子,彎眸一笑,嗬出的氣息化作嫋嫋白霧,帶著一點委屈的:“謝洵,我想你了。”


    她說,我想你了。


    一句想他,他就投降。


    謝洵彎下了腰,俯身將她穩穩抱起,矜貴也溫和,一步步走向府內,他說:“我們迴家。”


    他衣襟上的氣息有些涼,似清冽雨林,落了些薄雪,孟棠安躺在他的懷裏,聞著他的氣息,有些貪戀。


    在這大雪紛飛的冬。


    謝洵等到了孟棠安!


    “原來我們真的認識呀。”她坐在竹苑的床榻上,披著謝洵給她的毯子,屋內的暖氣很足,她有些熱了,悄悄把腳探出來,聽謝洵說話,“他們叫我夫人耶。”


    謝洵眉眼柔和,將熱水遞給她。


    指尖短暫相相觸。


    “認識很久了。”


    “那我們為什麽分開?”


    “因為我做錯了。”


    孟棠安隻問了這麽一句話,沒再多問。


    她對他有種莫名的執念。


    非常非常想要愛。


    過去到底怎麽樣,不重要了。


    “骨哨是你的吧,很好看。”她纏繞著頸項的紅繩,骨哨隨之晃動。


    “這三年,沒聽你吹過。”


    “它壞了,沒聲音。”孟棠安將骨哨摘下來,吹了好幾下,都沒有迴聲,遞給他,“你能修好嗎?”


    謝洵微怔,將骨哨攥在手心:“原來如此……我修修看。”


    即使沒有骨哨,他們還是再次相遇了。


    “就朝春天去。”她勾住謝洵的指尖,“一起!”


    “好。”


    謝洵看著她,覺得心頭鼓脹,就像是缺失了很久很久的肋骨,重新迴到身體中,心底不再空蕩。


    既然無法釋懷,那就至死淪陷。


    多愛一天。


    賺一天。


    “我們成婚吧。”謝洵說。


    孟棠安怔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成婚。”謝洵輕笑,聲音啞到極致,“你若不願意,我來當你的外室。”


    孟棠安剛喝下去的熱水差點給噴出來,咳嗽的昏天暗地!


    謝洵拍著她的背,將水杯放在桌上:“好點了嗎?”


    “謝洵。”孟棠安衝他擺擺手,臉都咳紅了,“這種話一點也不好笑。”


    “倘若是認真的呢?”謝洵反問了句。


    她看向他:“成婚吧。”


    “我們這叫,金玉良緣。”


    上天安排的最大啦。


    天定的良緣也會有辛苦。


    這一次,他們要別離又重逢,要永遠在一起!


    婚期定在了來年三月,等凜冬過去,他們就成婚。


    “孟棠安。”章暖雁今日穿了件水藍彩繡牡丹留仙裙,掐著纖細腰身,發髻間的簪子端莊淡雅,就像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我想和你談談。”


    “你說。”竹苑夏涼冬暖,正煮著茶,孟棠安微微一笑。


    章暖雁恍神的看著她,慢慢坐下,說話的時候,連舌尖都是苦澀的:“我第一次見到謝洵的時候,他從長街策馬而過,從那一眼,我就喜歡他了。”


    沒有人能不愛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謝洵之於章暖雁,就像是一場夢。


    她要拚了命的踮起腳,才可以碰到他站的世界!


    她一直都不明白自己輸在哪,為什麽謝洵就是不喜歡,現在才發現……原來喜歡沒道理。


    她心甘情願的等謝洵一年、兩年、十年、一輩子。


    而謝洵用一生等另一個人。


    這三年。


    章暖雁看開了。


    “實在不行,多喜歡幾個人吧。”孟棠安聲音懶散。


    “不一樣的。”章暖雁搖搖頭,“以前……做了很多錯事,對不起。”


    “都忘了。”


    “想來想去,這個給你吧。”章暖雁放在她麵前,喃喃,“總覺得這三年,你至少該知道一點。”


    她說完,低頭福身:“嫂嫂,我迴去了。”


    孟棠安低頭看著那厚厚的一疊紙,每一張紙上,都是她的畫像,用寥寥幾筆丹青勾勒出人間絕色,惟妙惟肖。


    最上方寫著——


    尋人啟事!


    “我的妻子於北燕一百三十七年秋九月初九晚,亥時三刻墜入長安城上青江中遊,這天是她的生日……”


    她反複在竹苑中走來走去,屋中隻有她的腳步聲迴蕩,翻看著一張又一張的紙。


    尋人啟事從一個月,到兩個月……再到一年,兩年。


    整整三年。


    日期反複修改,尋人的話一添再添,寫得十分詳細,報酬重賞,封官進爵。


    下方的最後一句話寫道——


    “我不會打擾她的生活,隻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遠遠看一眼就知足了。”


    一滴淚毫無預兆的落在了字跡上,孟棠安怔了下,如大夢初醒,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指尖,摸到了臉上濡濕的淚痕。


    她哭了……


    她居然哭了……


    那三年謝洵是怎麽熬過來的呢?


    連她還沒走的時候,都會因為怕她照顧不了自己而崩潰的人,硬生生一個人熬過了三年。


    沉厚到數不清的尋人啟事,從第一天到第一千零九十六天,隻是章暖雁偷偷收起來的一小部分。


    謝洵從來沒和孟棠安說過。


    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脈脈此情難訴。


    長安的冬天總是嚴寒,大雪下了一場又一場,窗外雪花紛飛,沉默了一切情緒。


    孟棠安看了好久好久,看到視線模糊,不再真切,她覺頭疼欲裂,那些遺忘在最深處的記憶排山倒海的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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