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應該用不著吧……看起來很疼的樣子,我會很乖的。”

    瞅著一個夥計從馬車中抽出一條粗大的麻繩,正向她走來,薇兒指著麻繩,一臉委屈地哀求道。

    “不行,不行。現在的小孩子個個都是人精,不把你們綁結實點,不小心跑了我找誰要去!”臉上掛著兩撇長長的八字胡,聲音有些尖細,一看就知道是個奸商樣的買主一雙大手在她身上捏來捏去,一邊搖頭晃腦拒絕道。

    “長得不怎樣,不過瞧這肉嫩的,稍微養養還算有點潛質吧。10個金幣才買迴來,多少有些虧本啊。”

    身後的大嬸聽到這話一臉緊張樣,生怕買主反悔把到手的錢收迴去。

    10個金幣還嫌虧本,她怎麽說也該值100個金幣才說得過去啊。

    薇兒的眉頭不被察覺地皺了皺。奸詐,貪婪,小心謹慎,不愧是奸商的典型代表,這個人很難對付。雖然這身體嚴格來說並不是她的,但是讓人隨便捏的感覺還是讓她非常不爽,奈何這副身體實在是沒有什麽可以反抗的能力,無意義地抗爭隻會徒增逃跑的難度,於是隻好忍耐著買主的騷擾,乖乖地伸出雙手讓人綁上。輕輕地掙了掙,綁得很結實,不是單靠蠻力就能解開的。

    現在隻能選擇順從。不過她並不是什麽純真善良的人,這筆賬她會記著的。

    “沒有什麽要道別的話嗎?”買主似乎是捏夠了,停下手提醒道。

    她當然不相信這個人會這麽好心。道別是為了斬斷思念嗎?可惜她在這裏沒有什麽可留戀的。不過,果然臨別前還是得說些感傷的話才符合劇情需要吧。

    “我想想,啊……也許不會再迴來了,你們多保重吧。”

    很平淡地說著,她抬頭看了看天空,忽然又想起什麽,微微側過頭,輕吐出一句話。

    “另外……請照料好丁格絲·薇兒的父母。就這樣。”

    說完,在夥計的牽引下踏上馬車,車簾緩緩放下,遮斷了她與這裏的一切聯係。

    在這個清冷的早晨,馬車揚長而去,留下久久佇立在原地凝視著它的人,漸漸沒入銀白色的晨光中。

    時間在慢慢推移,不知不覺已是臨近黃昏,馬車依然行駛在山道上。

    對於薇兒矮小的身體來說,車廂算不上是狹窄,反而可以說是挺寬敞的了,即便是躺著也該是綽綽有餘的——前提是沒和別人擠在一起的話。這架車上還坐著另外幾個年齡與她相差不多的孩子,他們的手上同樣綁著麻繩,都灰頭土臉地耷拉著腦袋,一個挨著一個擠在一側的座位上。

    雖然隱約能猜測到被買賣的人不隻她一個,但剛上車時看到這一幕還是有些驚訝,果然不親身體會是不會了解的,在貧窮與饑餓麵前,道德與親緣是多麽的無濟於事。當然看到這一幕後她很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另一側空蕩蕩的還加上了軟墊的座位上,但是立馬就被隨之上車的買主轟到了一邊去,和這些孩子擠在一起。原本就顯得擁擠的位置上根本無法再坐下一個人,如果不是一個稍大點的男孩自己坐到地板上,騰出位置讓她坐下的話,隻怕她現在也隻能學那個男孩坐地板了。

    出於感激她對男孩報之一笑,雖然自認為就算笑起來也不會變得多迷人,但這是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事情。男孩也朝她咧嘴一笑,然後繼續低下頭不說話。起初她還以為男孩是個靦腆的人,直到感覺到對麵某個討人厭的人一直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盯著她時,她才忽然知曉為什麽車廂裏的人都緘口無言,於是也識趣地閉口不語。

    馬車就這樣在無言中奔跑,天邊是即將沉落山際的太陽。

    車簾早已被掀開係起來,可以看到馬車後麵一幅幅跳躍著的畫麵染上金色餘光,隨著馬車的顛簸在一晃一晃中遠去。已經行駛了一天的馬車現在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從買主和駕車的夥計偶爾的幾句交談中可以聽出,似乎是還有一大段距離才能到達目的地,看來今晚是要連夜趕路了。

    一直擠在車廂內,薇兒全身都被顛得散架了一樣,想痛快地伸個腰都不行,綁在手上的麻繩也已經勒得手腕發青,有些發麻的感覺。雖然之前有過停歇的時間,但是她們卻並不允許離開車廂,就連生理方麵的需求也需要在有人看守下進行,可謂是全天全日無時無刻不被監視著啊。不過她也並沒有逃跑的打算,即便此刻僥幸能逃脫,隻怕接下來也要餓死在這荒山野嶺裏。

    馬車繼續行駛著,然後是夜的降臨。

    夜晚的風已經染上寒意,之前因為一直和別人挨著,所以並未感覺有多冷,此刻雖然車簾已經放下,涼風還是能從外麵灌進來,加上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單薄的身子又開始忍不住抖起來。薇兒縮成一團,突然後悔之前為了耍帥而扔下了那條被子,為什麽不披在身上帶上來呢。

    其實並非對麵那人販子沒有提供食物,隻是這食物比起昨夜吃的土豆還不如,居然是有些發黴的麵包,還是放在類似於狗盆的器皿上。雖然饑餓感不斷翻湧而上,她卻硬是忍著沒有去動,於是連帶她的那份,狗盆裏的麵包一下子就被其餘的孩子掃了個幹淨。看見她沒有進食,那個做地板的男孩還好心地想分她一半,卻被她斷然拒絕了。相對於餓肚子,吃壞肚子反而更不合算。特別是這副身體的原主人——丁格絲·薇兒還是個女孩子,有些事情多少會變得尷尬起來。

    這是個寂靜的沒有星光的夜。馬車裏點燃了燭燈,用一種類似於玻璃的晶體盒子罩著,吊在車頂。搖曳的微弱的燈火並沒帶來一絲暖意,孩子們蜷縮成一團,依偎在一起,在朦朧中睡去,當然這其中不包括餓得睡不著的她。

    現在她滿腦子都是過去擺在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就連昨天那盤土豆也時而浮現在她的眼前。這樣吞著口水忍耐著,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忽然風中傳來一陣嘶啞的長嘯,連耳膜都為之震顫,把所有沉睡的人都驚了起來。仿佛本能上感到危險的逼近,每個人都豎起耳朵警覺著,空氣中除了風聲,車輪與地麵磕磕碰碰的摩擦聲,馬車後麵竟然還跟著不計其數的輕微的腳步聲。

    “魔狼!是魔狼!”駕車的夥計慌張地嚷嚷道。眾人心頭俱是一驚。

    魔狼,一種比狼還要嗜血和兇猛的魔物,隱藏在黑夜之中,並不多見。喜歡成群結隊地行動,一般人被它們盯上幾乎沒有存活的餘地。這是丁格絲·薇兒的記憶中對其的認知,事實上薇兒小的時候父親就經常用這招嚇唬人——再不聽話,小心魔狼深夜裏來把你叼了去!

    “怎麽會!?為什麽魔狼會出現在這裏?我可沒聽從來說過這條路上有魔物出現啊!”

    人販子顫抖著掀開車簾的一角,隱約可以看到馬車的後方緊跟著一雙雙深紅的眼睛,不斷地朝著馬車逼近。

    “跑快點,再跑快點!”人販子一邊指使著夥計朝馬上揮鞭,一邊慌張地想著對策,可以看到他的手在不停地顫抖著。看著他的慌張樣,其他人也跟著騷動起來。此時他們就像是坐在了同一艘正要下沉的船上,不齊心協力的話誰都要葬身在海底喂鯊魚。

    薇兒也覺得頭大,雖然早就知道從劍與魔法的世界為基礎推測下去的話,存在著魔物也並不稀奇,她卻不希望以這種方式遇上,當然最好永遠不要遇上。隻是天與願違,居然在她最窘迫的時候撞上,也可以算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了。

    “辦法,辦法……對了!”人販子忽然想到了什麽,猛地揪過離他最近的孩子,在所有人所還沒迴過神的時候,一把將其推下馬車。跟在身後的魔狼停下了一部分,紛紛朝滾落在地上的人咬去,慘叫聲響徹天際,那個孩子雙手被捆縛住,無法逃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軀被映著月光的獠牙撕裂血肉,一點一點在恐懼中死去。

    魔狼群嗜血過後的眼睛紅得越發深邃,仰頭吼歌,隨風傳來,震耳欲聾。

    “哈哈!隻要把狼群喂飽,它們就不會追上來了!”人販子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狂笑著,又扯過一個小女孩,不顧女孩的哀求,一把將掛滿淚珠的女孩子扔出去。隨風傳來的是嘶啞的求救聲,淒慘的哀號聲,以及魔狼撕咬骨肉的聲音。女孩的鮮血從狼牙的縫隙中流落出來,侵入冰冷的大地,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還活著的孩子都慌亂起來,使勁地掙著繩子,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瘋子,這是個瘋子!

    薇兒的心猛地糾起來。

    居然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果然這些孩子在別人的眼中僅僅隻是一種可以舍棄的商品麽……

    她其實並不是個富有同情心的人,在別人和自己的利益相衝時,總是會優先考慮自己,畢竟一個人連自己都顧不好的話,又有什麽能力去顧慮別人。但是現在出現在這裏的卻是活生生的剝奪,隻是一個擁有者對於被擁有物的取舍,明明都是同一種生命的存在,為什麽一個人就可以肆意剝奪掉另一個人的一切。

    這是一種殘酷,也是一種悲哀。但是,又能如何,又能如何?她隻是個“灰姑娘”,和灰姑娘一樣,站在被剝奪的那一方,什麽也改變不了,什麽也沒有能力改變。隻是在拚命地掙紮著,不斷地掙紮著。

    忽然她在不知覺中被一雙大手拎了起來,迴過神時,那個瘋子的麵容正貼在她眼前。

    “看你的眼神好像很不服的樣子!果然還是女孩子的肉能讓它們吃得更久一點,這次就讓你下去吧!”

    那個坐地板的男孩欲起身阻止,卻被瘋子一腳踹倒在地。

    燭光,冷風。她的瞳孔中映照著瘋子扭曲的麵容,她從瘋子的眼瞳中看到自己扭曲的麵容,就像兩麵鏡子,不斷循環,不斷深陷,然後是靈魂的顫抖。

    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確切地感受到恐懼,就算是幼小的時候迷失了迴家的方向,就算是臨死前清晰聽到的頭骨破裂聲,就算是自己死後附身到這個被賣掉的小女孩身上,甚至是不久前知道自己正被魔狼追趕,都沒有讓她這樣的恐懼過。如果把這些不幸歸諸一起,那也僅僅隻是自己的命運而已,再如何不幸,也無話可說吧。

    可是,當她麵對的不是自身的命運,而是一個瘋子時,眼前的這個瘋子在用居高者的姿態去人為地扭曲著她的命運,強行將死賦予給她,而現在的她卻沒有反抗的能力,這種感覺讓人恐懼,也讓人討厭。

    但是,真的沒有反抗的能力嗎,還是長久以來的自我孤立讓她忘記了反抗的方法?

    這是隻屬於他的世界,在他的世界裏,誰也走不進來,誰也不會走進來。

    有人在扭曲他的世界。

    不對,那個人,不是他在尋找的人……

    ——你是灰姑娘,但是卻沒有王子拯救你嗎?

    那麽,就自己來拯救自己吧。

    恐懼,就要逆來順受嗎?就是因為恐懼,才沒有逃避的餘地啊。

    如果這也是命運的一種的話……

    薇兒眼看著自己就要被拋出車外,兩匹拉車的馬突然發出一聲嘶鳴,栽倒在地,連帶著馬車也晃抖著停下。是兩隻魔狼從兩端追趕上馬車,將馬咬死。看著魔狼腥紅的雙眼徐徐逼近,駕車的夥計受不了驚嚇,瘋叫著“救命”跳下馬車,朝一邊樹林奔去,卻很快受到了魔狼群的夾攻,在慘叫中死去,叫聲在風中湧動,讓人聽得頭皮發麻。

    馬車停下時,瘋子的腳下沒有站穩,身子也隨馬車一個搖晃,薇兒看準時機,脖子一縮,身子往後傾,然後飛快地一腳踢中瘋子的下巴,借力掙脫了瘋子的手,之後身體順勢倒在座位上。

    “我還沒有弱到會輸給一個瘋子!”踢中瘋子的時候,她狠狠地吐出了這句話。

    那一腳雖然用盡了全力,但是這個身體終究還是太柔弱,顯然沒有把瘋子的下巴踢變形。

    “啊……你這個賤種!”失去了馬和車夫,仿佛也失去了生的希望。氣急敗壞的瘋子顧不得疼痛,大叫著朝她撲上去。此時倒在地上的男孩卻快速爬了起來,猛地將正撲向她的瘋子撞開,和瘋子扭打在一起,推搡著一同墜向車外。

    “跑!你們快跑!”掉向車外之前,男孩大聲喊出的這句話,如同一顆重量級炸彈的炸響,驚醒了所有驚慌失措的人。現在隻有跑才是唯一的活路,哪怕這條路上隻有一線生機。於是餘下的人紛紛跳出車廂,往四麵八方跑去。薇兒也緊隨其後,正想躍下馬車,無意中抬頭看到懸吊在車廂頂部的燭燈。

    小部分魔狼正向馬車聚攏,一道清脆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是某種東西被摔碎的聲音,然後是順著車簾燃燒而起的火,在風中漸漸蔓延上整個車廂。一個矮小的身影從馬車裏跳出來,手中的麻繩燃著火,漸漸被燒斷掉下。

    比起先前微弱的燭光,這樣的火光反而更顯得明亮,一時之間讓魔狼群不敢靠前。薇兒跳出車廂時,發現先於她出來的人都已經被魔狼撲倒纏上,卻依然沒有放棄希望,即便知道已經無路可走,在臨死前還是做著垂死的掙紮,用渴望活下去的心念,也許是最初也是最後的堅強努力著,迎接著最後一刻的倒下。

    火光映照著漫天紛飛的鮮血,如同紅蓮盛放的地獄。

    瘋子癱倒在地上,一條腿被咬斷,看見薇兒出來,顧不得手掌磨破出血,不斷地向她爬去,大喊著:“救我,救我啊!隻要把我救出去,要多少錢我都給,快來救我啊!”在地麵拖拽出一條深紅的血路,然而還沒有爬出幾步,卻被身後的狼群圍堵上。

    “救……救我啊……救……”

    隻有這句話還在撕咬聲中重複,漸漸變輕,歸於虛無。

    明明不久前還是幾乎擠滿一馬車的活人,此刻就隻剩她和那個男孩還站著。男孩也已經滿身是血,正和狼群對峙著,看到她出來時一愣,然後急嚷道:“快跑啊!”就是這一分心,他被一隻魔狼撲倒,在與魔狼糾纏中,還不忘顧及她:“別管我,跑!快跑!”

    沒有選擇的餘地,她沒有能夠和魔物抗衡的能力,她的弱小代表著她隻能是等待著某人拯救的“灰姑娘”,而不是可以拯救別人的“王子”。趁著大部分的魔狼還在吞食腳下死去的獵物,她把心一橫,將燃燒著的馬車當做阻隔點,毅然轉身朝樹林直奔而去。有幾隻魔狼發現逃跑的她,繞過火光想要追擊,領頭的那隻魔狼卻被奮起一躍的男孩壓倒在地,男孩將魔狼套進自己的懷內,死死鉗住魔狼的頭部。追擊的魔狼看見此情況,紛紛調頭去夾攻男孩。

    薇兒聽見身後傳來的墜地聲,迴過頭去,正好看到魔狼紛紛朝著男孩咬去。男孩完全不顧自身的傷,死死地抱著魔狼,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四目對視,火光映照著男孩蒼白的臉,他的眼中閃爍著微弱卻堅韌的光,彷如一盞生命的燈即將滅去,卻在最後的關頭暴發出一種不可言喻的力量,變得熾熱灼烈。男孩的嘴唇微微蠕動,沒有發出聲音,但是薇兒卻清楚的知道他想要說什麽。

    ——跑。

    心中湧動著一種錐痛感,是一種憐惜和愧疚糾纏在一起的感覺。她的眼中有水光盈盈閃動,卻沒有落下眼淚,小聲呢喃道:“我明明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沒有承認過你是我的王子……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拚命呢?……你這個笨蛋!”說著,不再迴頭,拚了命一樣往前奔跑。

    鮮血漸漸模糊了視線,掩蓋了聲音,甚至讓人忘卻了疼痛。男孩聽不清她在說什麽,緊緊抱住魔狼,看著薇兒跑得越來越遠的身影,在血泊中咧嘴一笑,眼中的光這才慢慢黯下,然後是留在記憶中永恆定格的畫麵。

    薇兒此時已跑進樹林,身後迴響著沙沙的聲音,有魔狼沒入林間,隱藏在身後的某個角落,緊追著她。

    目光的前方隻有道路,耳邊隻有風聲。奔跑,奔跑,不停地奔跑,即便是身心都已經疲倦到了極點。一旦停下腳步,迎接她的就是死亡。冷風似乎要將臉龐撕裂,肺部也抽搐般的疼痛著,身體卻是連顫抖的餘地都沒有。她從以前開始就不是一個擅長跑步的人,這個薄弱的身體也並不適合劇烈的運動,雙腿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現在還能跑動憑借的完全隻是一種求生的本能。

    似乎感覺到身後的魔狼越來越近,薇兒拚命加快了步伐。突然腳下被什麽絆到,心頭一悸,隨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她狼狽地轉過身,膝蓋傳來一陣刺痛,看來是不輕的傷。

    連爬起的餘地都沒有,魔狼從林中躍出,猛撲到她身上。近距離接觸時才發現,魔狼相對於普通狼,體型上大了一倍有餘,現在架在薇兒上方,完全將她籠罩在陰影之下。這是一隻啃過別人的魔狼,此時它裂著嘴,還有餘血和著唾液順著齒邊流下,落在薇兒的臉上。肩膀被前爪壓得生疼,薇兒此刻也顧不上這些,憑空生出一股蠻力,用雙手死頂著狼嘴,不讓其咬下。那頭魔狼也較上勁來,非要用頭壓下薇兒的手。無奈魔狼的氣力還是勝過薇兒太多,在短時間的僵持後,薇兒終於耗盡全身的力氣,無力地垂下雙手,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隻能到這裏了嗎?她已經沒有能力再去改變些什麽了。

    她從那個世界來到這裏,隻是為了葬身於此嗎?

    罷了,至少她已經努力掙紮過了。

    如果這就是命的話……

    這也許就是命吧。

    魔狼咆哮著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森冷寒意的獠牙,朝她咬來,可以從那對染血般的獸眼裏看出它是何等的興奮。

    出人意料的是,在這短短的一瞬間裏,她並沒有迴想起太多太多的事情。腦海裏隻有一個畫麵,那個男孩淹沒在狼群中,看著她,嘴唇微微蠕動著,然後是微笑,特別的微笑,永恆的微笑,和最初相遇時一樣,平淡而溫暖。

    ——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拚命。

    大概拚命不需要理由吧,隻是一種選擇,選擇為別人,還是為自己。

    ——你也要走進我的心裏來嗎?你要讓我用畢生的時間去銘記你嗎?——但我不是那種會感恩的人啊。

    ——笨蛋……

    沒有之前那種錐刺般的心痛感,腦海裏出奇的平靜,但是不經意間卻有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害怕的時候,不會閉上眼睛嗎?就是因為害怕了,才不可以閉上眼睛啊。如果連自己的死都銘記不了的話,來生又怎麽體會生的價值呢。所以不可以……閉上眼睛。就像在那個世界仰望天空的墜落時,她也沒有閉上眼睛一樣。

    因為這就是命運吧。在與命運的鬥爭中,她落敗了。

    不,也許從來就沒有贏過。那麽,至少不能以一種落敗者的身份去麵對死亡吧。

    薇兒睜著眼,一動不動地看著那些利牙向她咬來,眼瞳中漸漸失去神采。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可以聞到魔狼嘴中噴出的血腥空氣,可以聽到風中傳來魔狼狂亂的心跳聲,然後是鋒利的牙齒即將咬上她的咽喉。

    與此同時,一道冰藍色的光破空而過,連顫動的風也紛紛為其讓路,在魔狼要咬住薇兒的脖子之前,從魔狼的腦門穿過,貫穿了全身。寒冷的氣息從魔狼的身上透出,一點一點地將其凍結,魔狼轉瞬之間就被冰渣覆蓋,像是一個冰塑的雕像,倒在一邊。

    此時又有另外兩隻魔狼從樹林中躍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兩道藍光射穿變成冰雕。

    “趕上了嗎?”遠處傳來一道溫柔輕細的聲音,然後是漸漸走近的腳步聲。

    一個看起來大約18歲光景的女生出現在薇兒的視線裏。女生蹲下身子,撫著薇兒的額頭,嘴唇輕挽,露出一個天使般的微笑,讓人身心都為之一暖。看到這種情形,薇兒微微一怔,慢慢緩過神來。

    她得救了嗎?那麽,灰姑娘的故事還要繼續下去嗎?

    “已經沒事了。我叫紗音,溫特·紗音。你叫什麽名字,小妹妹?”

    她輕輕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出口,仔細想了想,最後還是很平靜地說:“薇兒,我叫丁格絲……薇兒……”

    那就讓這個故事繼續下去吧,如果這就是命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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