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東市莫名搭了一個戲台。


    這戲台位於東市一塊空地上。


    原本這裏是一家露天的酒肆,但卻在一夜之間便被拆得一幹二淨,在原地搭起了一個高約二尺的戲台。


    各種樂器一應俱全,樂師們穿著華麗的宮裝上台演奏一番。


    相貌頗佳的歌舞伎們扭動著婀娜的身姿,迎來過路商人和百姓們的陣陣喝彩。


    而樂班的頂梁柱,莫過於一位絕色美女壓軸,此人出場先笑,唱腔抑揚頓挫,令路人駐足神往。


    戲台搭好的當天,尚且沒有太多的動靜,畢竟東市人流量太大,路人們看個新鮮後便離去了。


    第二天、第三天,


    戲台外麵圍的人越來越多,觀眾的喝彩聲也越來越響亮。


    與此同時,


    那位壓軸美女的美貌和身段,更被東市的商人和百姓們傳揚四方。


    一直到第四天,人群裏混雜著一位麵白無須的中年人。


    此人臉帶富態,身形微胖,臉上堆著笑容,看起來很討人喜歡。


    站在看熱鬧的人群裏,這位麵白無須的中年人盯著戲台上那位千嬌百媚的壓軸美人,不由有些震驚。


    他眯著眼仔細看了一陣後,


    不免發出了由衷的讚歎,深深注視過後,滿意地轉身離去。


    次日,那位中年人又來了。


    但這一次,


    他卻並不是孤身一人,旁邊多了一位身著玄色長衫的年輕男子。


    這名年輕男子麵露孤傲之色,夾雜在擁擠的人群裏頻頻皺眉,中年人手忙腳亂地為他分開貼近的路人。


    許久以後,壓軸美人上場,


    眉目如畫,膚若凝脂,那雙水靈靈的眼睛朝台下輕輕一掃,便含著無限風情,將人的魂魄都勾沒了。


    年輕男子站在台下不遠處,原本不耐煩的表情漸漸變了。


    一雙陰沉的眼睛定定注視著台上那位美人,連唿吸都不自覺地屏住。


    片刻之後,他的目光裏很快升起赤裸裸的情欲和占有欲。


    麵白無須的中年人,一直小心觀察著他的神色,見到他眼裏升騰而起的欲望,中年人笑了。


    “殿下,此女佳否?”


    這年輕男子,正是喬裝後的大唐太子李承乾,而那位麵白無須的中年人則是東宮的一名宦官。


    此人經常出宮,為的便是給李承乾搜羅美女和新奇物事。


    昨日在東市見到那位戲台上的絕色美人,連他這種見慣了美色的宦官都驚為天人。


    於是,腦海中便浮現出一個想法,那就是一定把這個美人獻給太子殿下。


    經過中年宦官的吹噓後,李承乾不禁動心了。


    近些日子以來,他遇到的煩心事,越來越多。


    先是李治在潛龍榜上壓了他一頭,後來唐王不知處於什麽目的竟然讓他的妹妹城陽公主代替他前往周都。


    一時間,他不免認為父王已經厭倦了自己,有了易儲之心。


    但他豈肯善罷甘休,於是在唐王麵前更加努力地展示自己。


    不過,


    經過了這麽多事情之後,


    他也漸漸有了倦怠之意,開始顯露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如今聽說有絕色美人埋沒於民間,怎能不來救美人於水火之中?


    於是今日,他便和中年宦官來到東市,忍著東市各種髒亂差站在戲台前。


    看到壓軸的那位美女出場後,


    李承乾隻覺心弦狠狠被人撥動了似的,胸腔裏迴聲陣陣,激蕩人心。


    台上美人的一顰一笑,無不讓他深深著迷。


    那嬌柔美豔的模樣,令他恨不得狠狠將她摟進懷裏,發瘋般撕去她的衣裳,把她壓在身下肆意蹂躪寵愛……


    中年宦官見李承乾直勾勾盯著戲台上的美人,全然沒搭理他,不由笑了笑,湊在他耳邊再次重複了一遍。


    “殿下,此女佳否?”


    這時,李承乾終於迴過了神,抿了抿唇,點頭道:“此女,我誓得之。”


    宦官聞言,臉色一喜,“殿下既喜,奴婢可為殿下分憂……”


    “若能求得此女,我必厚謝。”


    聽到這話,宦官覺得自己這次出宮真的是值了,立刻拱手道:


    “這樂班設在東市,想來隻是尋常的民間班子。


    奴婢許以財帛,相信沒人不會動心的。若是財帛無法動人心,奴婢便請出東宮的權勢,想來定然能將此女拿下。


    還請殿下稍候片刻,奴婢這就去找班頭……”


    李承乾懶得答話,神情冷漠地輕揮了一下袍袖,宦官笑著離開。


    等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台上的美人已唱完了一曲,行禮退下了,沒了美人養眼,李承乾頓覺不耐,皺眉四顧。


    良久,宦官忽然出現,臉上仍習慣性堆著笑,隻是臉色不大好看。


    “這……殿下恕罪,全是奴婢辦事不力……”宦官額頭冒著冷汗道。


    “哼!”


    李承乾冷冷剮了他一眼,袍袖一甩,怒道:“這大唐的天下,還沒有本宮做不到的事情!


    這班頭不想活了嗎?你有否亮出東宮的名頭?”


    宦官神情愈發尷尬,哭喪著臉道:


    “全是奴婢失察,辦事不周,


    倒不是班頭不肯割愛,而是奴婢疏忽了一件事……”


    “何事?”


    “奴婢昨日見戲台上的美人,美豔不可方物,絕色之姿如天仙下凡,


    隻顧向殿下稟報,卻忘了問這美人是男是女……”


    “啊?”李承乾大吃一驚,臉色比宦官更難看,“狗才!你的意思是……”


    宦官惶恐垂頭,冷汗滴落不止,顫聲道:“方才奴婢問了班頭才知,


    那位美人……並非女兒身,而是須眉男兒漢……


    殿下,奴婢錯了,求殿下饒奴婢一死……”


    “怎……怎會是男兒身?不該啊,不該啊……”李承乾盯著空蕩蕩的戲台,失神地喃喃自語。


    “殿下,奴婢錯了……奴婢明日定為殿下在長安城尋一真正的絕色美人,聊補今日奴婢之過,殿下……殿下!”


    李承乾被喊迴了神,


    目光陰冷地掃了他一眼,卻沒有答話,狠狠地拂袖而去。


    宦官神色慘白,絕望地看著李承乾的背影。


    他知道,但凡讓太子殿下失望難堪的,最後的結局都非常淒慘。


    東宮從來不缺宦官下人,


    少了他一個內給事,不知多少宦官爭著搶著往上撲。


    而他現在辦砸了事,不出意外的話,大概很快就會人間蒸發。


    失魂落魄地慘笑兩聲,宦官正打算抬步跟著李承乾迴東宮受死時,生命終於出現了一絲曙光。


    隻見李承乾氣衝衝往前走了十幾步,腳步忽然一頓,


    然後,他飛快轉身往迴走。


    走到宦官麵前時,李承乾的麵容扭曲成一團,帶著幾許猙獰,


    “……我要了!”


    低聲咆哮了一句後,


    李承乾仿佛在給自己安慰打氣似的,語氣有一種獻身般的悲壯,


    “……關上燈,也可以用的!”


    李承乾終究無法抗拒稱心的絕色魅力,隻好安慰自己,


    宦官死裏逃生,趕緊迴過頭找到了樂班的班頭。


    班頭對此不太樂意,但宦官許了班頭一大筆錢財,又亮出了東宮的招牌,班頭這才不甘不願地答應下來。


    二十貫錢扔在班頭麵前,


    嬌柔嫵媚的稱心垂著頭跟在宦官身後,盈盈嫋嫋走進了東宮。


    而當這個消息傳到白玉京的時候,縱然是這個計劃的策劃者和推動者,


    武媚娘仍然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稱心真被李承乾買進了東宮?”


    上官婉兒神色複雜,點了點頭。


    接下來稱心會在東宮裏獲得李承乾的無盡寵愛,並且會按照計劃不斷獲取李承乾的信任。


    同時,挑唆李承乾做一些更加荒誕不經的事情。


    至於說稱心如今已被李承乾買去,算是攀上了高枝,他還願不願意聽梁詠思的話……


    武媚娘眸中光芒一閃,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來,


    “隻要是人,總會有弱點,


    拿住了他的弱點,便等於拿住了這個人,任他攀上高枝不可一世,


    隻要弱點在,他便會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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