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司馬師兄弟兩人的舉動、聽著兩人的談話,此刻鄧艾也算是明白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說清楚點,就是眼前這兩兄弟打算挾整個雍涼之地叛魏。


    但是他們兩叛魏也不是說就要投西蜀什麽的,而是打算自立……


    當即他心底就無奈一笑。


    就算現在剛猜到又如何?


    已經晚了!


    從他答應司馬師控製住曹爽這五百親衛的時候,就已經晚了!


    至於為何不受司馬師那一禮?


    既然司馬家自立於雍涼都已經是真的了,到時候司馬懿,也就是他老師一旦稱王或者稱帝,那司馬師和司馬昭之間必然會有一個是真正的繼承人。


    雖然眼下司馬昭確實是掌握了大量兵權,可誰說司馬師就沒有機會了?


    要知道司馬師從一開始就是司馬懿最滿意的那個繼承人!


    如此身份之下,受司馬師一禮?


    他又不傻!


    等他躲開,司馬昭就轉頭笑著看了過去。


    “士載?”


    “事務繁雜,就麻煩你了!”


    鄧艾心下則是一陣沉默。


    這就開始了?


    需要這麽急著麽?雍涼大局都還未定……如此會不會太過……急躁了些?


    他自然聽得出來司馬昭此言中的意思。


    無非是想讓他表態一下……


    可眼下司馬懿那邊究竟如何都還不知道,這種情況就讓他表態?


    “老師之令,艾必遵之。”


    說著,他就看向了司馬昭手中的虎符,個中意思很是明了。


    既然司馬懿將虎符交給你司馬昭了,那就聽你司馬昭的!


    得到這麽個迴應,司馬昭也不在意,隻是撇嘴一笑後就轉頭朝司馬師看了過去:“大哥,不如馬上就準備出兵吧!”


    雍涼局麵還是得早日穩定下來!否則一切就都是空談!


    三人談話間,原本安靜的軍營中就爆發了一陣騷亂。


    頓時司馬昭就轉頭朝軍營大門看了過去,與司馬懿幾乎無二的狼顧之象瞬間展露於人前。


    眸角如鷹,其盼如狼,稱鷹視狼顧之像。


    具此相者難居人下!


    這句話,早年間說的是司馬懿,但是司馬懿至今日前,就算多有不敬,也始終是魏臣!


    可能這句話真正說的,或許並不是司馬懿!


    因為此刻司馬昭眼底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那一抹狠辣,更加冰冷!


    “何人鬧營!”


    原本站在一側的鄧艾在這一切入眼後下意識就吞了一口涎水。


    現在他極其懷疑之前他的選擇是否正確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種偶爾流露出來的東西,絕對是一個人最真實的那一麵!


    也就是說……


    司馬昭聲音落下不久,就有好幾個軍士押著一名渾身黑色衣衫的男子走了上來。


    “將軍,尋營時查探到了一人,許是探子!”


    在這人入眼的瞬間,司馬昭先是一愣,而後就咧開嘴笑了,眸子瞥過天空。


    “哈哈哈哈哈……”


    “老天助我啊!”


    探子?確實是探子!


    隻是現在這探子的身份還需要多問麽?不是已經很清晰明了了?


    而後他就直接從腰間抽出來了長刀,前進幾步後直接抵上那人喉嚨。


    “說說吧,此事到底傳出去了沒有?”


    黑色半麵巾的遮掩下,影衛男子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也不說話,直接舌尖翻動將藏於鰓內的小油紙包嚼碎咽下。


    而後他才死死盯住了司馬昭。


    “不妨你猜猜?司馬昭!”


    聲音落下的瞬間,他的唿吸就是一窒,麵色也是泛起了青紫。


    短短時間,他就直接失去了所有氣息。


    司馬昭眼底一抹怒火浮現:“該死!!!”


    “當真該死!!!!”


    而後手中長刀抽離影衛男子的脖頸,刀尖對準了他的胸口就是狠狠一刀捅下。


    再度抽離出來的時候,帶了些許鮮血噴灑到了司馬昭的臉上。


    陽光下,一張沾染了鮮血的臉龐冰冷至極。


    “大哥,你馬上去點清兵馬出發!”


    “士載!”


    “西蜀那邊,務必以最快的速度給我打退!”


    “我會領兵東出,為你們兩的行動爭取時間!”


    要知道東邊,不僅僅有著西都長安,更是有著大魏朝廷布下的那什麽中央軍!


    危險嗎?


    很危險!


    但是!他必須去!


    這一點毋庸置疑!


    隻要能扛得住那什麽所謂的中央軍,雍涼這邊一切就都能穩定下來了。


    司馬家的未來,隻在那個時候!


    聲音落下的瞬間,司馬昭就動身轉身往軍營內走了進去。


    落在後麵的司馬師和鄧艾互相對視一眼,而後幾乎同時就滿臉無奈地笑了出來。


    “士載,麻煩你了!”


    “西蜀……很重要!”


    鄧艾微微搖頭,而後動手將早就被他脫下來夾在腰肋間的頭盔重新戴迴頭頂。


    “我要先去看一眼老師,子元,你呢?”


    司馬懿現在的情況,要說他不擔心那是假的!


    畢竟在這個時代,可從來都是視師為父的!


    父母恩之大,莫過於生身。


    但師長之恩,則在授道!


    朝聞道,夕死可矣!


    此兩恩,等同!


    司馬師沉默了一陣,而後就很是無奈搖頭:“你去吧!替我向父親問一聲好。”


    “就說……我先去穩定局勢了,待到一切解決好了再迴來麵見於他。”


    現在就去見司馬懿?


    一旦想到這個,他心底就不由地會顫抖起來。


    還是先避開,等過後再說吧!


    鄧艾也是沉默了一會兒,而後便隻是朝著司馬師一笑迴應。


    在他轉身離開後,司馬師就歎了一口氣出來。


    這事兒怎麽說呢……


    兩代人的衝突麽?或許吧!


    在避開了司馬師的目光後,鄧艾堅定的眸子中就浮現了一絲不解。


    不是說……為何司馬師、司馬昭兩兄弟現在會有這樣的表現?


    很快,他眼底的那抹不解就隨著他站在司馬懿軍帳前徹底消散了開來。


    有什麽疑問……直接問司馬懿就好了……


    想那麽多幹嘛?


    也就是他腳步聲剛停,司馬懿略顯蒼老的聲音就從軍帳內響了起來。


    “士載,你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軍帳外,鄧艾略一驚訝,而後就躬身朝軍帳內行了一禮:“喏!學生遵老師命!”


    等到進到軍帳裏麵,入眼的景象更是讓他一驚。


    隻見司馬懿穿著一身女衣,頭發更是披散在肩頭。


    直到此刻,鄧艾才猛然發覺了司馬懿須發早就變得雪白了。


    遠非之前所見的那種斑白之色。


    而這樣一頭須發在軍帳內點燃的所有燭火下顯得異常耀眼……


    “老師,你……”


    說到一半,他喉頭就傳來了一陣梗阻,話也是說不下去了。


    司馬懿淡笑著抬頭起來看著他。


    “士載,你看老師這一身如何?”


    “這是當年孔明贈予老師的禮物啊……老師當年收了他的禮物卻沒有中他的算計……”


    說話間他的眼睛看起來又渾濁了幾分。


    “我還聽說孔明臨死前給他布了一個什麽……”


    “什麽七星陣?”


    鄧艾氣息顫抖著趕了兩步上前。


    “老師,你……你說那等晦氣的事情幹嘛?”


    “學生還要再侍奉您……”


    話說到一半,司馬懿就直接抬手將他接下來的話給徹底打斷。


    “士載啊……那些話就不用說了。”


    “都活了這麽久了,我也夠本了……”


    “哦!對了,你突然過來可是有什麽事情?”


    鄧艾一陣沉默後,才緩緩從雙唇間將想說的給擠了出來。


    “老師,子元他安排我去領兵退蜀……”


    聲音落下的瞬間,司馬懿就笑著晃動了腦袋。


    “去吧,去吧……”


    “你能做到的,士載……”


    對於鄧艾能否退蜀,他倒是不怎麽擔心,而且現在,他也確實不想去繼續擔心這些事情了。


    “老師……”


    話說到一半,他就不再開口說話了,隻是過去了好半晌,他才默默對著司馬懿行了一禮。


    “弟子這就去了,老師保重!”


    司馬懿隻是笑著看著鄧艾離開了軍帳。


    等軍帳門簾落下,他的目光也是在瞬間就沉寂了下來。


    莫說動物都知道自個兒的身體如何,就是人,其實都是對自身有著些許感應的。


    他又怎能不清楚?


    真要說過來的話,他也確實沒多久好活了,這也是他現在選擇了放手讓司馬師和司馬昭兩兄弟去作為的原因。


    河水後浪抵前浪啊!


    遲早司馬師、司馬昭兩兄弟是要出頭的!與其等他死了再讓這兩兄弟亂來還不如現在就稍稍放手……到時候就算是出了岔子,他也能稍稍彌補一番……


    到時候也不至於讓情況差到極點去。


    而且,此刻他也是大致猜到了這兩兄弟的打算。


    無非就是仗著雍涼現在從上到下幾乎都是司馬家的人,想要立國。


    然後占據關中,再圖它事。


    西蜀做不到的事情,他們兩人打上了主意……


    隻是大魏真有那麽好對付?


    關中確實產糧沒錯,但是經曆了秦漢兩代,地力早就被耗得差不多了,關中的產糧能力早就不如以前了!


    百姓呢?被現實情況逼得無奈,最後才選擇了當兵。


    可憑什麽呢?


    種種現實情況下,雍涼的百姓被逼的剽悍了起來。


    這就是雍涼出悍卒的原因!


    在這種情況下,不剽悍,活得下去?


    所以‘倉稟實而知禮節’這話也是有原因的……


    曆數那些真正富庶的地方,那個地兒的百姓會表現得很剽悍了?


    沒有!


    所以,司馬家真正據守雍涼的難點,是在糧食上……


    而大魏呢?


    作為漢末後執掌北方最長時間的勢力,基礎方麵基本是沒有分毫問題的!


    大魏唯一的問題應該是出在製度和人上!


    這一點,他清楚無比。


    也就是說,司馬師和司馬昭兩兄弟在短暫穩下雍涼後就必須開始動兵往西蜀而進。


    也隻有占據益州,基礎底蘊上的困難才會在很大程度上被解決!


    沒有解決糧食問題前,麵對曹家,隻能采取守勢。


    否則,真正統一內部所有力量的曹家,絕對會讓司馬家知道什麽叫做……


    北方霸主!


    那是遠超曾經袁紹組建起來的勢力的力量!


    司馬懿坐在那個必要位置上那麽久,又怎麽可能不清楚這點?


    現在,他就希望司馬師和司馬昭兩兄弟沒有太過瘋狂。


    否則的話,司馬家這一波真要團滅了……


    隨著司馬師、司馬昭、鄧艾三人前去清點兵馬,一個稍微顯得瘦小的身影才從軍營中躲躲藏藏地消失了。


    等到徹底躲進一片密林之後,他就脫下了身上穿著的甲衣,隨即一身黑色束身衣就展現在了眼前。


    “唉……”


    歎息落下,他就直接翻身三兩下爬到了樹冠上用樹葉將自己的身形給徹底遮掩了過去。


    過去許久後,他才再度動了起來。


    隻是他此刻選擇的方向,卻是向北。


    洛陽,皇宮。


    隨著典虎重新迴來,暗蝶也就隱去了身形。


    曹芳又是一連批閱了好幾冊奏疏,這才抬頭看了過去。


    “雍涼那邊可是有消息來了?”


    典虎輕輕點頭:“迴主上,消息上所寫,曹爽一行已經過了西都……”


    “隻是……失去了何晏的蹤影……”


    “好像,他並未同曹爽一同前往雍涼。”


    “何晏?”


    曹芳眸子微眯,而後手中毛筆落下,在旁邊的草紙上寫下來了他的名字。


    足足半晌,曹芳再度開口。


    “查!”


    “必須查出來何晏的去向!”


    “還有,讓人盯好了雍涼那邊,若是有必要,可以嫁禍於司馬師身上!”


    “朕不想看著曹爽活著迴到洛陽,可懂了?”


    作為宗室,這一趟就是他曹爽發光發熱的最重要時機!


    怎麽能因為些許疏忽而放過呢?


    為大魏,為曹氏,還有,為了……


    曹爽,必須死!


    典虎默默則是默默應了下來:“喏!”


    這種事情,即便曹芳不去安排,他都已經安排下去了。


    畢竟曹芳已經算計了這麽久的事情,絕不能失敗!


    “還有那些世家所做的事情,可整理好了?”


    一陣沉默後,典虎就微微搖頭:“除卻武帝年間的,其餘的事情已經全部整理出來了……”


    聲音剛一出口,曹芳冰冷的眼神就投到了他的身上。


    “繼續整理,所有!”


    “就是前漢的,但凡於世家有關,能挖出來的,都給朕挖出來!”


    前漢黃巾之亂,真就是底層百姓的亂?


    那是世家的饕餮盛宴!


    如此黑料,若是錯過……那就不怎麽好玩了!


    本來就要算賬,那沒有一本好的賬冊怎麽行呢?


    “喏……”


    典虎的身影就在這一聲中緩緩隱入了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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