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笑了一會兒後,荀顗雙眼就死死盯住了荀粲。


    “奉倩,好歸好,可若隻是這樣未免有點太過無趣了。”


    “六兄聽說你經常在那望春樓中同他人下賭?”


    瞬間荀粲就瞪大了眼睛看著荀顗,神色間滿是不可思議。


    “六兄,你讓人盯著我?”


    下一刻荀顗就搖動了腦袋:“不是!”


    “你也不去外間打聽打聽,洛陽有多少人不知道你這些破事兒?”


    講真,就算真的讓人盯著,他幹嘛說出來?


    荀粲眼皮連眨幾下,而後才恍然道:“也是!”


    本來那個地方就不是什麽私密性場所,保密這方麵的事情,自然也是沒必要抱有期望。


    “不過六兄,你突然提及這個做什麽?”


    “難不成你也想玩玩?”


    緊接著,荀顗就在他帶著一絲玩味的眼神中上下晃動了腦袋。


    “有何不可?”


    “隻不過,六兄這個賭,可是要稍微換一下賭的內容了!”


    那種尋常的賭,玩起來可沒有什麽意思!


    話一出口,荀粲眼底就閃過了一絲詫異,隻是過了一小會兒,他就展顏一笑。


    “也行!難得六兄有如此雅興,奉倩就陪六兄玩玩!”


    “六兄想賭什麽?”


    而後荀顗就往上輕輕一指。


    “就賭這次的事情會不會波及到荀家!”


    當即荀粲就朝著他翻了一個白眼。


    波及到又如何,波及不到又怎樣?


    很可怕嗎?


    隻是礙於荀顗的興致,他也不像吐槽,於是便直接開口:“我選擇會!”


    “上麵那位若是真要動手,就如同六兄你先前所言。”


    “隻不過我與六兄你所想的倒是差了些許。”


    “若是那位真的下手了,那必然就是所有世家都難逃一劫,而並非單純的陳荀司馬三家!”


    說話間,一抹明亮自荀粲的眼底迅速閃過。


    其實真要說過來,這麽久的時間,雖然他確實沒有將目光放到上麵那位天子身上,但是真要提及對其的了解,或許荀顗還真沒法和他相比……


    說句好聽的,現在上麵那位,就如同衛家傳出來的那三個字。


    聖天子。


    但若是說句不好聽的,或許這位遠比前兩位大魏帝王更狠!


    至於再上麵的那位武帝,不好比!


    因為那位武帝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遠比現在的曹芳要狠!


    聲音堪堪落下,荀顗就稍稍坐直了些身子,雙眸死死盯著眼前的荀粲,裏麵滿是認真。


    “奉倩,你可確定?”


    這種事情可不是開玩笑的!


    若是曹芳真的要對所有世家下手的話,輕點,世家必亂,重點,國將不國!


    眼下已經逐漸趨於穩定的大魏必然會亂!


    因為世家代表的就是皇帝和百姓間的一道銜接地帶!


    失去了世家,代表的從來不會是皇帝直麵百姓,而是皇帝和百姓間出現一道幾乎無法跨越的鴻溝!


    到那時候,帶來的必然就是一個帝國的崩潰。


    曹芳會這麽傻?


    還是說……


    一瞬間,他就想到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發生的可能。


    那就是兵權!


    難不成曹芳已經拿下了足夠量的兵權?


    不!


    或許是……他消化了那些原本就屬於曹氏的兵權!


    雖然他直到現在還沒有入仕,但是那些原本就屬於曹氏的兵權究竟有多龐大,他也清楚。


    因為他的父親是荀彧!


    以前曹氏後勤方麵的第一人!


    如果真要是這樣的話,或許……要對世家下手,曹芳根本不需要擔心!


    唯一需要上心的,就是收拾完世家後,怎麽重建大魏的秩序!


    於破滅中重塑大魏。


    荀顗隻知道前兩任無論曹丕還是曹叡都不敢這麽做,但是他絕對不敢保證曹芳是否有膽量這麽做!


    就是因為‘聖天子’這三個字。


    這年頭的聖可並非仁慈,而是英明果決!


    荀粲嘴角輕輕咧開一個極小的幅度:“六兄,你那麽嚴肅幹嘛?”


    “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賭約。”


    “是與不是,現在誰知道呢?”


    荀顗卻是瞥了他一眼,而後輕歎了一聲:“也罷,既然奉倩你這麽說了,那六兄就賭那位會對三大世家下手!”


    曹芳對世家下手那已經是肯定的了,隻要帶點腦子的,基本上都能想到這一層。


    但是!


    他到底會對多少世家下手?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如果按著最穩妥的來,向來的習慣就是誅首惡。


    也就是三大世家,隻要他能把三大世家給打壓下去,那皇權的威嚴就能塑造出來。


    也不需要更多動手,接下來的一切,底下的人自然就會知道應該怎麽去做。


    荀粲起身一笑。


    “那這個賭就定下了啊!六兄!”


    “不過這個賭注嘛……六兄你若是輸了,我要六兄你出仕!”


    說完,他就把袖子甩了一下,直接轉身往外麵而去。


    “至於我若是輸了……”


    “那就由六兄你作處置了!”


    聲音落下的瞬間,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荀顗眼中。


    而荀顗卻是在迴過神來之後就笑了起來。


    “任我處置麽?”


    “奉倩啊……”


    “我還真想讓你輸一次呢!”


    不過眼下的話,好像隻能等了啊!


    到時候看看誰會輸吧。


    ……


    隨著東南詔書的出發,一齊離開洛陽,還有那封曹芳給周二子的書信。


    隻是詔書走的官道,那封書信卻是走的‘影’專屬通道。


    就在詔書到曹爽手中前一天,周二子就接到了出於曹芳手的書信。


    很快,被分為三個部分的中央軍就動了起來,在三郡所處的地方將兵力散了出去。


    第二天,就有一個內侍帶著詔書來到了建業。


    而曹爽在聽完詔書後就徹底陷入了狂歡。


    與他一起的,依舊是那個麵色粉白的何晏。


    “昭伯,有此所得,怎能不賀?”


    那可是雍涼大都督的職位啊!真要說過來,那個職位在整個大魏都是數一數二的!


    以往能夠任雍涼大都督一職的,基本上都是大魏軍方裏麵足當一麵的人物!


    而那些人基本毫無例外都是當朝皇帝最為倚重的人!


    曹爽更是滿臉無法掩去的喜色。


    他抓起一壺酒水後直接仰頭,將之盡數倒進了喉嚨裏。


    喝幹後,曹爽就大笑道:“當賀!”


    “必須大賀!”


    就是雍涼都督一職都已經當賀了,更別說這一職還是打司馬懿手中搶過來的!


    “果然陛下還是以我等宗室為重啊!”


    何晏眼底浮現了一抹貪婪,而後他就起身蹭到了曹爽身邊。


    “昭伯,看眼下這情況,陛下也確實也不怎麽待見司馬氏了……”


    “不如?”


    雍涼那邊是司馬氏大本營,這事兒基本上誰都清楚。


    可既然大魏天子都不待見司馬家了,還不如趁著這麽一個機會,就直接拿下那塊膏腴之地!


    “不如什麽?”


    曹爽明顯有些愣神,他倒是沒怎麽想到應該想到的問題。


    而後何晏就略微急了一些:“雍涼!”


    “雍涼啊!!!”


    那塊地方你不打算拿下來?


    “啊?”


    一陣愣神後,曹爽這才反應了過來,看著桌麵上何晏用酒水寫下來的兩個字,他眼底就浮現了一抹熾熱。


    確實!


    雍涼那個地方!


    可是絕對的膏腴之地!


    並不是說那塊地方產糧還是怎麽,而是說那邊盛產悍卒強將!


    隻要能趁著這麽個機會,把司馬家在雍涼的根須給全部斷掉,再及時植入他曹爽的麾下,那以後,但凡是雍涼的兵將都會打上他曹爽的印記。


    這就是權勢!


    而他也是曹家宗室。


    在他手下的雍涼,不就相當於在曹家手上?


    這還不好?


    而後他就看向了何晏。


    “平叔,雍涼……怎麽辦!”


    雍涼雖好,但也要能拿下!


    那麽怎麽拿下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總不能說一去就各種亂來吧?


    如果真要那樣,估計到時候朝廷都看不下去……


    看著曹爽眼底的熾熱,何晏舌頭輕舔了下嘴唇,雙眸輕輕眯起來點幅度。


    “奉天子命!”


    “昭伯你要記住了,此番動作,你我皆是奉天子命!”


    “至於解決雍涼其餘事情,不安內怎麽攘外?”


    “就算是想要打退西蜀,不也得眾人一心?若是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還怎麽打西蜀?”


    “奉天子命而肅雍涼,奉天子命而整兵將!”


    隻要拿下了足夠的力量,曹芳的怪罪算什麽?


    大不了到時候給朝廷解釋一句。


    就說理解錯了之類的雲雲。


    聽了一陣,曹爽臉上就明顯帶上了幾分遲疑。


    “平叔……”


    “這個……”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隻是越想,他臉上就越發忐忑。


    一旁的何晏當即便咬緊了牙齒。


    “昭伯!!!”


    “你要知道當今那位天子也看著司馬氏礙眼!!!!”


    “恨不得滅司馬懿全家!”


    一句話直接驚醒了眼前還在迷茫的曹爽。


    他看著何晏,呆滯了半晌。


    “平叔,你說……什麽?”


    “天子也?”


    何晏咬著牙點頭:“沒錯!”


    雖然他也確實猜不透曹芳到底是什麽想法,但就他所猜測的,曹芳必然看不下去朝堂上世家的勢力,這是身為年輕皇帝的必然!


    因為兩個字,血性!


    在得到他的肯定後,曹爽眼底就重新帶上了許多明亮。


    “這樣麽?”


    “那我應該怎麽做?”


    話一出口,何晏眼珠子就凸出來了一些,原本粉白的臉也在瞬間變紅了幾分。


    合著這麽一會兒你丫就沒聽?


    而後他就順了好一會兒氣,臉上重新掛上了幾分笑容。


    “奉天子命啊!”


    “昭伯你懂麽?”


    簡單點來說,就是按著天子的命令辦事,至於這事兒具體如何,就看他們怎麽去解釋天子的話。


    可問題是雍涼到洛陽那麽遠……


    怎麽解釋……問洛陽?


    且不聞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很多情況下,並不是說就不聽上級的指令了,而是距離那麽遠,指令的傳達中間又需要不少時間,加上這一重願意後,朝廷下達的指令基本上不會適用於現有的情況!


    這就是在外將領不受君令的根本原因!


    所以怎麽解釋這一重軍令,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等一切都是定局了,洛陽朝廷再怎麽問,不就是一句合理的解釋麽?


    到那時候,解釋想合理還難麽?


    思慮了良久,曹爽才稍稍反應了過來。


    “平叔你果然是大才!”


    “此言,甚妙!!!!”


    說完,他就站起來,大手一揮:“你們都出去!”


    “本將有事同軍師商議!!!”


    原本還在殿中的諸多副將齊刷刷一愣,而後各自互相看了一眼。


    瞬間他們就迴想起了某些事情。


    “喏!”


    而後與他們一同離開殿中的,還有那些原本被叫來伴舞的侍女。


    隨著殿門關閉,一個原本隱在梁柱上的‘影’在瞬間就翻身不再繼續看了,隻是提筆將先前的一切給記錄了下來。


    緊隨著一道喘息聲響起,梁柱上一道暗色人影就直接消失在了殿中。


    ……


    數日後,曹芳看著手中所的一份記錄,沉默了許久。


    直到典虎迴來,他才稍稍有了些許的動作。


    “典虎,你說,朕是否還是太過仁慈了些?”


    聽到這話後,典虎則是直接俯身往曹芳行了一禮,但卻沒有說話。


    何止仁慈啊!


    對比於前兩任曹氏帝王,現在的曹芳雖然有著手腕和能力將天下作為棋盤。


    但是他還明顯就是一個情義雙全的人,而非帝王!


    也非天子!


    帝王馭使天下,靠的從來都是威勢!


    看見典虎的舉動,曹芳就抿緊了嘴唇。


    看來確實是!


    輕歎了一口氣後,他就伸手拿過了典虎帶迴來的匣子中的金令。


    抓著它在手上看了半晌後,曹芳就將金令重新放迴了木匣子。


    而後他就直接提筆在桌麵上早就被鋪開的詔書上寫了起來。


    十二道金令。


    十二封詔書。


    仁慈?


    這一次,他要殺人!


    小半天時間過去,典虎依舊半跪俯在地上,曹芳才緩緩停下了手中毛筆的動作。


    “起來吧。”


    “命人盯好了曹爽、何晏二人!”


    “一旦他們從建業出發就立馬遣人來報,以最快的速度!”


    “記住了!一定是最快的速度!”


    隻要這次的事情成了,那接下來,一切就都好說了。


    到時候殺其人,誅其心一並而行。


    世家也必須俯首!


    否則,他們會知道什麽叫做……帝王威嚴!


    從曹叡手中接過這個大魏,他曹芳,就是大魏的皇帝!


    也是這個時代正統的天子!


    至於司馬氏?


    “還有,令人照顧好司馬炎!”


    這個司馬氏第三代最為出色的一人……以後用處還很大!


    典虎起身,默默行禮應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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