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就年齡而言,曹芳現在確實是屬於尋常人中說話最沒有分量的那一類。


    但是在這麽些時間以來,夏侯玄更是老早就確定了一件事。


    絕對不能以尋常人去衡量曹芳!


    所以在曹芳聲音落下後,他就重重點了下頭。


    “臣奉詔!”


    “恩……對了!”


    說著曹芳就伸手往一側的書架上指了過去。


    “你去將書架第二層上的地圖拿著,下去後多看,多想,多問!”


    “大魏現在年輕一代中能撐得起來軍方的沒有幾個,朕等著你的成長!”


    “喏!”


    一道略顯沉重的應喏聲響起,夏侯玄就直接動身走到書架旁伸手到頂上第二層將那遝疊起來的地圖給拿了下來。


    正如曹芳所言,現在的大魏確實是正處於一個青黃不接的時代。


    雖然他也不怎麽想承認,但是毫無疑問,在上一代那些人逐漸逝去的情況下,現在的大魏更像是耗盡了人才這方麵的潛力,普通人一大堆,真正能夠出彩的還不過一手的數量。


    同樣的,夏侯玄也確實沒有想到曹芳把如今大魏年輕一代領頭人的希望放到了他的身上。


    當然曹芳雖然確實沒有明說,但這句話裏的意思不就是這樣麽?


    隻有曹芳,看著夏侯玄突然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的表現心裏就是一陣納悶。


    這是咋了?突然一下子就這樣……


    “對!就是那個!”


    “你且打開來看看!”


    剛一說完,柳承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書房門口。


    “陛下,夏侯霸將軍求見!”


    曹芳眉頭輕輕挑起。


    話說他不是在交接兵符和胡人麽?想不到還挺快!


    作為這一代夏侯氏中最為傑出的二人,夏侯玄同夏侯霸的能力確實是還行。


    其中夏侯玄更有發展的潛力,夏侯霸的話,應該算是稍稍差了一籌,不過用起來還是可以用的。


    而且以夏侯氏、曹氏之間的關係,他們幾乎就相當於眼下大魏的皇族了。


    “宣吧。”


    淡淡迴了一句,他就重新將腦袋轉了迴來,看著夏侯玄。


    “既然博昌亭侯也來了,啊你就暫且等等吧,迴頭和他一起迴去。”


    “至於太醫,朕過後會遣人過去府上,莫要怠慢了太醫!”


    其實真要說過來,最受人尊敬的應該是老師和醫者。


    一個教書育人,一個治病救人。


    奈何現在的時代,巫醫不分家,這就導致了有不少人為了博取些利益就說他是會治病……


    至於怎麽治病?還用多想?直接照抄張角那群妖人,燒一碗誰都不認識的符水給病人喝下,然後病好了,就是他們治的,病不好,就是他得罪了老天。


    如此一來,醫者隊伍中自然就是良莠不齊了。


    就這樣,誰能看得起醫者?


    而老師呢?無論在哪個時代。老師從來都是教給一個人最基礎的東西,更高深的,無論在哪兒都是需要自個兒去學或者去研究。


    知識中最基礎的是什麽?


    文字!


    但這年頭文字是隨便一個人都認識的?


    社會生產力的水準直接界定了‘老師’這一行的最低標準。


    可就是這個最低標準,在現在都確實是高得離譜!按著人口比例來算,撐死了最低也是幾千分之一的比例……


    一個最低標準是個人良心,另外一個最低標準卻是看得見的識字數量。


    二者孰高孰低?絕對的一眼可盡!


    這才有了韓愈《師說》中的‘巫醫樂師百工之人……’那一句。


    就連這麽一代文豪都認為醫者和樂師百工等同,其它人還會是什麽想法?


    其實真正說過來還是行業規範的問題。


    若是真正能夠將那些騙子從醫者這一行業裏頭給踢出去,那隨著時間的流逝,甚至用不到三代人,醫者的地位就能提高起來。


    當然,這種所謂的行業改革,曹芳現在也沒什麽心思去搞。


    中央朝廷都沒有完成改製,其餘的一切就算是改了,又能維持多久?一切不過是笑話罷了。


    而夏侯玄則是在聽到曹芳的話後,眼底閃過點點無奈。


    這種事,就不能稍微忘一下麽?


    又不是什麽好事……


    “喏!”


    這次他應喏的聲音明顯沒有了先前那種精神。


    很快夏侯霸就隨著柳承站到了書房外麵。


    “陛下,夏侯霸將軍到了!”


    當即,曹芳就往外麵瞟了一眼,張嘴道:“進來吧,博昌亭侯!”


    “喏!”


    而後他就看到了夏侯那明顯比之夏侯玄更加魁梧許多的身形。


    若非曹芳早就知道眼下這兩人確實都是出身於夏侯氏的,恐怕怎麽招也想不到這兩人都會姓夏侯,而且還是叔侄關係……


    “臣博昌亭侯夏侯霸,見過陛下!”


    “起來吧,事情辦得如何了?”


    聞言,夏侯霸立即從懷裏掏出來了一份名錄,雙手托著送到了曹芳麵前。


    “這是此次帶迴來的胡人的名冊,還請陛下過目!”


    曹芳眉頭微顰,卻沒有動手去接下名冊。


    “這名冊你沒有交割?”


    按著朝廷的程序,真要辦理人手交割的話,這種名冊類的東西也應該交割了才是!而不是同現在一樣,被夏侯霸帶到他的麵前來!


    夏侯霸卻是沒有察覺曹芳語氣中的不對,隻是依舊雙手托舉著。


    “迴陛下,這份名冊是臣單獨抄錄出來的,還有一份,已經同司隸校尉交割結束了。”


    一陣寂靜後,曹芳的聲音就再度於書房中響了起來。


    “你倒是挺聰明……”


    聽著聲音中入骨的冰寒,夏侯霸心底就顫了一下。


    壞事!


    難不成做錯了?


    “朝廷法度是你眼中的玩物?”


    雖然真正說過來,夏侯霸的這個舉動充其量算是鑽了一個空子,並不觸犯朝廷根本法度。


    因為朝廷從來沒有規定說,不能另行抄錄一份東西,更沒有說不能抄錄東西給曹芳!


    但是沒有明確規定的東西就一定能做?


    難不成非要將一切給徹底定死了,按著定死的那個框架去做一切的事情麽?


    那還要所謂的‘道德’幹嘛?


    國家把一切都納入律法,誰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活在律法之下不好麽?


    好!


    這樣好就好在會徹底扼殺掉所有人心中對於善惡的標準!至於人性,更是無稽之談!


    但這樣的人,還算不算活著?


    當即,夏侯霸就‘撲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原本被他托舉於手上的名冊也是跌落在地。


    “臣……臣絕無這等想法!!!!”


    “陛下明鑒!”


    一陣腳步聲緩緩而止,曹芳就停在了夏侯霸跪伏下去的身前。


    而後他便徑直彎腰將地上名冊撿了起來。


    “明鑒?”


    曹芳當即暴怒:“你都能私下抄錄一份名冊了,你讓朕明鑒?!!!!”


    而後他就將那一本名冊直接朝著夏侯霸身上丟了過去。


    “你說說!東西都已經被你拿到朕的麵前,你會是什麽想法?”


    “以為朕是什麽人?”


    “朝廷法度被你喂狗了還是怎麽地?”


    一旁的夏侯玄則是默默退到了角落裏轉身,麵朝書房中的牆站得筆直。


    曹芳沒有說話,他是不能離開書房的,但是看著自家叔叔受難又有點太過那個……


    至於說求情?


    他還不傻!現在曹芳正在氣頭上,誰求情誰遭殃不說,夏侯霸還有可能更加遭殃……


    跪伏在地上的夏侯霸則是如同一個鵪鶉般接受著來自於曹芳的狂風暴雨。


    當然,若隻是一個名冊,那其實事情都不算什麽。


    畢竟是已經交割給了朝廷的東西,他夏侯霸自個兒留一份作為紀念都不算什麽,隻要不泄露或者遺漏,那都不算事。


    可他就是不該將這一份單獨抄錄出來的名冊暗戳戳地帶到曹芳麵前來!


    其一,這就已經是有點在暗自點曹芳了。


    名冊我知道了,陛下你可不能搞那些有的沒的啊!


    其二,對於已經定下來的政令,從來都是由百官和下麵的小吏去執行的,而不是由曹芳去動手執行!


    夏侯霸這麽做雖然也有可能是出於好意,但他現在這麽做了,曹芳不聽還好,隻要聽了,那朝堂上的矛盾必然會瞬間激化!


    掌握了人事任免權和兵權就好了啊!若是你想要在其它事情上插手,那置百官何處?


    樣樣都插手的皇帝絕對不是一個好皇帝!


    可同樣的,就算曹芳不聽,現在這個情況也避不開百官耳目。


    別的不說,注記官……


    隻要不是皇帝的私密事情,那注記官基本上都是全天候待在皇帝身邊的。


    雖然在曹芳的堅持下,平日裏大多時候,注記官都不會刻意跟著,但就如同眼下這種接見外臣的事情,注記官就會將一切給記錄下來……


    最後等到那一任皇帝大行了,他的起居注就會被放到下一任皇帝的桌頭,供其學習參考經驗……


    所以,注記官的舉動,不是不可以擋,而是不能擋!


    為一國計!


    而這種落於紙麵的東西,想要遮掩?不可能!


    也就是說,隻要出了皇宮,夏侯霸有九成九的幾率絕對會倒黴……


    這倒黴孩子,幹的怎麽淨是這種蠢事兒?


    真是讓人頭疼啊!


    實在要是不行,這倒黴孩子還是迴家待上一段時間吧……


    等到朝中百官的氣消得差不多了再把他提出來就行了。


    當年武帝身邊的那個許憨子都比他夏侯霸聰明!


    最起碼人家幹不出來這種倒黴事!


    想到這個,曹芳就跟喉嚨裏噎了隻蒼蠅一樣。


    要知道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夏侯玄因埋伏而受傷,好說,這種事兒不是先知就很難避開,可以說夏侯玄能夠活著迴來還不缺胳膊斷腿就已經讓他很高興了……


    可夏侯霸做的這事兒,你是自個兒想休息了吧?


    故意拿這玩意兒來惡心人?


    而後他就惡狠狠轉頭往柳承的方向看了過去:“去,拿個火盆來!”


    “把這所謂的名冊給朕燒了!”


    一個蠢貨幹出來的蠢事!他絕對不會繼續順著幹下去!


    否則就是自絕於百官!


    在曹芳目光投射過來的瞬間,柳承就是心底一顫,雙腿發軟,差點直接給曹芳跪下了。


    不過好在曹芳並沒有遷怒他人的習慣。


    聲音落下,柳承就立馬鬆了一口氣。


    “喏!”


    輕聲一應,他就直接動身退出了書房。


    他一離去,曹芳蘊著怒火的聲音就再度於書房中響了起來。


    “今天迴去,你給朕好好待在家中三月思過!”


    “軍中職務暫卸!”


    “可懂了?!”


    麵朝牆壁的夏侯玄無聲一笑,臉上表情顯得很是舒爽。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自個兒一個受難就很難受了,可若是有人能陪著他,和他一起受難,那就舒服了。


    伏身於地的夏侯霸則是差點就哭了出來。


    尼瑪誰能想到他本來就隻是單純想炫耀一下這次他工作做得多好?


    結果呢?炫耀不成反被幹……


    現在更好,花兒都給直接爆了。


    這就好像是你身上掛著雙龍buff,然後去別人家門口炫耀,結果剛走到別人家,還沒來得及說兩句話,自個家水晶就被別人家打野給偷掉了……


    這不得哭?


    “喏……”


    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曹芳就瞪了夏侯霸一眼,而後目光迅速移向夏侯玄。


    “還有你的事!給朕抓緊了!”


    “迴頭朕會讓人送信到各位老將軍府上,若是你不早些去拜訪,那朕就讓他們去夏侯府上堵你!”


    現在的大魏軍中,急需一個能站上台麵的人!


    就算隻能夠得上大軍團統帥最底層,那也是可以的!


    他現在是真的饞大軍團統帥!可陸遜那家夥現在九成是搞不到手上的……


    聞言,夏侯玄身子就是一僵。


    這是趕豬上樹?


    真要是讓大魏那群碩果僅存的老將軍齊刷刷堵到夏侯家門口……


    他現在已經可以想象那是怎樣一副景象了。


    真要是到了那種情況,估計夏侯氏中所有人都想直接將他給活剝了。


    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求積德!


    陰德!


    夏侯霸眸中流光閃爍,頓時心情就好上了不少。


    原來他不是最慘的!


    還有自個家侄子兜底!


    果然是親侄子!


    等迴家了立馬給你開表彰大會!


    必須吹死!


    這麽孝順的侄子必須大吹特吹!


    曹芳滿臉的惱怒更是絲毫沒有掩去。


    本來每天的事情就很煩了,還有人找事兒!


    “你們倆都給朕滾!”


    “一天天的,沒有一個能讓朕舒心的事!!!!”


    當即,夏侯霸同夏侯玄就互相對視了一眼,聲音也是從嘴中同時而出。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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