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不會太晚吧……”


    曹芳臉上的苦澀久久未有分毫散去的跡象。


    一個人,即便思慮再多,也必然會有莫大的疏漏,即便是最為聰明的人也不會例外,更何況他本就不是什麽極為聰明的人……


    獨虎不鬥群狼。


    野獸尚且知道,他又怎會不知?


    隻可惜,對於這個時代,那些未曾專研這一段時期的曆史學者都未必知道得清楚,自然也就不提曹芳一介普通人了。


    他所知者,唯一能數得上號的,最多也就是鄧艾之流了,隻是……這能力,真要去評判的話,又怎麽能用小說裏麵的一切去評判呢?


    緩緩癱坐下來後,曹芳就吐出了那一口悶於心間的濁氣。


    至於說鄧艾……他也知道這個人是被司馬懿提拔的,隻是自何時提拔、從何軍中提拔,他一概不知!


    若是大張旗鼓地去找,若鄧艾能力並不如他所知的那般無二,那他皇帝的這張臉必然會丟上一大半。


    而若是私下去找呢?大魏軍士少說也有十幾萬人,真等找到了鄧艾,說不定他也已經投入司馬懿的麾下了……


    更何況以眼下他未曾完全掌握兵權的情況看,皇宮中曹叡給他留下的這些人,不能動!起碼不能大動!


    招賢納士,哪有那麽簡單?這個世上絕對不會出現什麽虎軀一震,賢臣拜服的情況,而若是出現了,那必然也是賢臣早就暗自觀察過君主了,並且觀察的結果,也必然是當下讓他感到最為滿意的。


    當年荀彧如此,郭嘉更是如此!


    盛世君擇臣,亂世臣擇君。


    越想曹芳臉上的苦澀之意更濃,作為一個普通人,他所能考慮到的極限,那便是誘之以利!聰明人最在乎的是什麽?知識!若是如今崇文觀的規模已經不足以吸引那些更為優質的人才了,那就擴建!


    將崇文觀闊建到崇文館、乃至於崇文學宮!


    先秦時期的的稷下學宮不就是如此?


    所以,此時所為,也算得上是他的孤注一擲了。


    “典虎啊……”


    曹芳的聲音在殿中幽幽落下,隨後便不再有任何生息。


    而承載了他希望的典虎,此刻便是已經帶著三百來人翻出了宮牆,他就對著身後那幾個明顯領頭的人輕輕點頭。


    幾人眸光交錯的瞬間,便確定了他們各自應該離去的方向。


    也就是短短幾個唿吸,原地便剩下了零星數十人,典虎抓住他褪下衣衫後,便在地上狠狠磨了起來。


    什麽地方消息傳播得最快?


    答案是百姓聚居的地方!而非世家大族所在的地方!也隻有在那種牛鬼蛇神魚龍混雜的地方,所有消息才會有瘟疫那種近乎瘋狂的傳播性!雖然那樣消息會變些味道,但也不影響不是嗎?


    而且曹芳又沒有刻意叮囑要讓消息保持原本的味道……


    單單這一點,曹芳身為君主的職責就履行得特別到位,充分發揮了手下所有人的主觀能動性。


    在把一身肮髒破爛的衣物重新套迴身上後,典虎就一邊動手打亂了他原本整整齊齊的發髻,一邊轉頭看向了那些在做和他差之不多事情的漢子。


    “各自整理好了,就去自己做自己的事情,誰要是讓某些不該察覺的人察覺了,那便提頭來見。”


    “明白了麽?”


    典虎聲音並沒有放出來多大,也是剛好可以進入諸人耳中的程度,但聲音裏麵,卻沒有帶上分毫感情,宛如鐵石摩擦一般。


    隨之而來的,就是諸多與他臉上一樣沾了許多汙漬的腦袋輕微上下擺動的幅度。


    典虎再度瞥了眾人一眼,隨即轉身而走,隻是在走出去幾步之後,便停下了腳步再度開口:“我等皆為陛下家臣,若不能盡力行事,那勢必會引來災禍。”


    “到那時候,就不是某一個人遭殃了,而是所有兄弟,甚至包括陛下……”


    他也是跟著曹芳這麽些時間了,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明白曹芳的處境……而且……曹芳無子!


    如此之下,家主若死,家臣又怎可獨活?


    聲音落下,典虎的背影瞬間變得輕快了起來,在微微活動了一番後,他整個人的背影便有了幾分混混那欺行霸市的影子。


    “好好做事!”


    說完,典虎便徑直鑽進了雪地之中。


    而他的離去宛如帶動了一整機器,每一個漢子在結束手裏的事情後便會對著那些還沒結束的人輕輕點頭,隨即鑽入雪地之中。


    ……


    “快些,都快些!”


    杜恕將他家裏那些孔武有力的奴仆全部帶了出來,而這約莫五十人的漢子,手中的標配就是一道手腕粗細的棍子。


    隻要不帶兵器,那這些人的定義就是家丁!


    對於一家能有多少家丁,無論是前漢,還是如今的大魏,朝廷都沒有去劃下一個限製。


    也就是說,隻要你養得起,那你養個百人千人都沒事。


    但是有一條卻是鐵則!


    那便是兵器!


    不管你是自己私下打造的兵器,還是從官方手裏淘汰下來的兵器,一家人隻要持有超過兩位數,那就已然構成犯罪了。


    若是再多,或者持有強弩什麽的一類東西……


    當然,強弩這玩意兒隻要你有,便是隻有一台,那都能構成謀反!


    查不出來還好,一旦被人查出來了,想都不用想,直接三族起步,至於是否夷六族、誅九族,那就完全是看當權者的心情了。


    在點清人數後,杜恕下意識瞥了眼站在一旁完全跟沒事人一樣的那十名漢子。


    當即他心底便苦笑了一道。


    果然如他所想,這些內侍並非來幫忙的,而是曹芳派來做監工的!


    眾所周知,內侍身子殘缺,這樣的人,能有什麽武力?真要打起來了,能不拖後腿的,都算不錯了!


    “父親……你這是……”


    在聽到家中響動後,一個頜下有著些許青黑色絨毛的男子三兩步便從杜家門內竄了出來。


    杜恕看到他後,麵色直接一板:“為父做事,你問什麽問?!”


    “迴去好好陪著你娘!”


    “父親,我……”


    他話還沒說完,杜恕就滿臉怒容地打斷了他接下來想說的話。


    “為父的話都不聽了?滾迴去!”


    某些時候,某些事,某些人就不應該知道!這才是丈夫之流(此丈夫非彼丈夫,你們懂的)!若是什麽事都要告訴家裏妻兒,那也就相當於把他們往火坑裏推!


    像今日他要去做的事,若是成了,那自然無礙,若是不成,那麵對於隻剩下孤兒寡母且完全不知情的杜家,那些世家也不會下手太過。


    世家之間,互留香火,本就已經是共識了,當然,前提是這一支留下的香火,要對發生的事,毫不知情!


    因為,沒有世家願意讓一個本就極為敵視他們的人活著長大,在這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圈子裏,本就是這樣。


    少年眸子微動,而後便默默瞥了一眼那十個站在一旁的漢子。


    “父親,我也要去!”


    雖然他不知道究竟是去幹什麽,但有一點他敢肯定,那便是杜恕此行做的事情,絕對不小!


    “胡鬧!為父多日未曾教訓你,膽子又肥了你?”


    “我要去!”


    “你!!!!”


    父子兩人,一人怒目,另一人目光倔強。


    過了半晌,一個婦人出現在了杜府門口。


    “夫君,你帶著元凱去吧,男兒又怎麽能日日待在家裏呢?”


    杜恕當即怒目過去:“你就慣著!”


    婦人站在門口翻了個白眼,而後轉身進了杜府,絲毫沒有搭理杜恕的意思。


    當即杜恕就轉頭惡狠狠地看向了杜預。


    隻是隨即入眼的,就是已然扛起了棍子的杜預。


    他臉色瞬間便難看了幾分:“等迴來為父再收拾你!”


    杜預咧嘴一笑。


    收拾他?


    誰知道呢?


    也不知道誰收拾誰,反正不是他就對了!


    看著杜預臉上的笑容,杜恕麵色又難看了幾分。


    “走!”


    隨著一眾人動身,那十名漢子中一人,眸子在滿臉青澀的杜預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隨即嘴唇便微微蠕動了幾下。


    “杜元凱麽……”


    一路走著,杜恕更是怒視了好幾次杜預,可換來的就是杜預那滿臉的不在乎。


    很快一眾人便停在了荀氏門外。


    作為最早投入曹氏麾下的世家,自然也就成為了杜恕心中的首選,雖然如今的荀氏,已然沒有了當年荀彧在時的風光,但有一點卻不會被徹底抹去。


    那便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而照著荀氏這麽幾年下來的動向看的話,一直在致力於淡化存在感的他們,必然不可能抗拒這次的事,縱然是被坑的……


    隻是當杜恕剛打算敲響荀氏大門的時候,大門就從裏麵被徹底打開了,荀顗嘴角含笑地站在門內。


    “景倩見過兄長。”


    “不知兄長帶這麽多人,意欲何為啊?”


    聲音中正溫儒,絲毫不給人質問的感覺。


    杜恕麵色一僵,隨即收迴了剛要敲門的手。


    “咳咳……”


    “景倩有所不知,兄長今日是奉了陛下之命而來的!“


    “至於帶這些人……就是為了用點力氣罷了!”


    “景倩莫怪!莫怪!”


    荀顗臉上流露一絲恍然:“原來兄長為了此事而來!”


    他怎麽說曹芳等了這麽久還不急,沒想到卻是派了人?而且看後麵那些人的樣子,好像……是杜家的仆人?


    “那就要請兄長稍候了,我這便讓下人將書冊送出來。”


    杜恕點頭:“也好!那就謝過景倩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芳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墨弄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墨弄魚並收藏芳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