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省城到西山縣的交通工具是一輛喘著粗氣破爛不堪的金杯巴士,隻允許載十六人的車內,硬是塞進去了近三十人。坐這車的人多半是白天到省城工作或者做點小生意,半晚迴縣城的當地人。三個人好容易搶了兩個位置坐下,擠的象沙丁魚罐頭並伴著令人窒息氣味的小巴,顛簸在大西北的坑坑窪窪的泥道上。鍾凱旋已經被這老爺車顛的有些昏昏欲睡,江衛國和楊健將鍾凱旋緊緊的擠在兩座位之間,四隻眼睛警惕的注視著四周的人群。楊健的一身軍裝很是打眼,惹的滿車的人用隻有看見珍惜動物的時候才有的目光審視著這三個奇怪的年輕人。

    開中巴車的司機是個一頭卷發,嘴裏不停的抽著香煙,臉和牙齒都已經被劣質香煙的煙霧熏黃,口中時不時用秦腔罵罵咧咧的中年男人。一路上中巴車走走停停,經常會有些當地的農民,挑著擔子攔車。一旦這些攔車人上車動作慢了,中巴車司機就會用當地的方言吼叫地罵一句:“狗娃的,你媳婦在炕上著急列!”鍾凱旋每當快睡著的時候,就會被象這打雷般的吼聲驚醒。然後,他就會聽到這不斷重複的語句。鍾凱旋後來聽多了,每當司機開罵的時候,他也憋著秦腔小聲模仿一句,隨後偷笑著問江衛國象不象。江衛國強忍著笑點頭示意。而此時的楊健目光一直盯著窗外,他已經被滿目的落日餘輝照耀下的秦嶺風光吸引。偶爾他打開車窗想好好看下這風幹的黃土地,可臉上和嘴裏馬上會被強勁的風沙所肆虐。楊健隻有摸摸略略發痛的臉,完了朝地上吐上一口混著泥沙的吐沫,心裏恨恨地罵了一句:“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然後無可奈何的關上車窗。

    “喂喂,凱旋別睡了,西山縣到了”。約莫兩個多小時後,睡的迷迷糊糊的鍾凱旋被江衛國推醒。

    “正香呢,知道我剛才夢見啥啦?”鍾凱旋拎著帆布包,打了個哈欠,邊下巴士邊揉著眼睛說。

    “這窮山僻壤的地方,你還能夠夢見啥?”楊健笑道。

    “我剛才夢見在衛國家的熱炕上,我們三人在吃烤羊腿喝羊肉湯,還有烤老玉米,那個香啊!”鍾凱旋說完,憋了憋臉,舌頭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

    “你這個家夥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明知道俺現在是又饑又寒,還在這節骨眼上刺激我們,鍾凱旋我告訴你,我現在恨死你了”。楊健說完,跺了跺腳,把身上的呢子軍裝又裹緊了點。

    “我說凱旋,現在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補充下體力吧。”江衛國抬頭看了看已經暗淡無光的夜空說。

    “這肚子不填飽,誰還有勁走夜道啊?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喝兩口紅星二鍋頭”。楊健有氣無力的說道。

    鍾凱旋指著縣城主幹道上前方一家亮著燈的小酒館說:“那咱們就去那家。你小子也別恨我,你吃完了這裏的菜你再說話。老子算是服了你楊健,這毛都不長的地方,你上哪裏去整紅星二鍋頭啊?”

    說完話,三人拖著疲憊的身體,晃晃悠悠的向前方的小酒館走去。這個西山縣說是個縣,其實不如說是個小集鎮。縣城裏人口不過一兩萬人,那條主幹道是全縣唯一的一條水泥馬路,長度不超過一千米。馬路兩邊各是一排五十年代修建的紅磚平房。縣委位於馬路的東頭,縣委辦公樓也是縣裏唯一一棟三層的紅磚樓。酒館就位於縣委大院的斜對麵的一間小平層。馬路上天黑後已經不見什麽人跡,秋季大西北特有的夜風卷起一陣陣風沙,撲向街道兩邊的紅磚房,街道兩旁沒有路燈,唯有一兩盞做夜間買賣的人家掛在門前的小燈泡,還閃著漁火。鍾凱旋和江衛國一人背著個帆布包沿著街道走在前麵,楊建斜挎著個軍用包緊緊跟著。不一會兒就走到了小酒館的門前。小酒館的紅磚房已經被歲月和流沙侵蝕的象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好像低垂著頭無力的等待著客人光臨。酒館的門半掩著,一股羊肉特有的騷味從門裏飄往門外。楊健抬頭看了看酒館上麵寫著“前進飯店”的木製招牌忍不住笑出來聲。

    “估計這西山縣的人還不知道文革已經結束了吧,整個憶苦思甜受教育的基地。”楊健說。

    “那說明你丫脫離人民群眾很久了,要是我們親愛的人民子弟兵都象你這樣養尊處優,估計再和美國佬幹一仗,那隻有挨打的份。”鍾凱旋嘿嘿笑道。

    “我說兩哥哥別打嘴巴官司了,快進去填肚子吧,我可是饑腸轆轆,後背貼前胸了。”江衛國說完第一個推開了酒館的門閃了進去。

    酒館的老板娘是個年齡四十左右的胖女人,老板娘姓彭,一般人都習慣稱她彭嬸。彭嬸性格粗放外露,話語頗多,手腳也麻利。加上她的小叔子在當地縣委裏工作,所以,經常在這個小縣城裏的大大小小的,公的私的宴請紅白喜事都能夠照顧到彭嬸的頭上來,因此,小酒館的生意還能夠過的去。酒館分裏外共三間房,一個外房供散客吃飯,另外兩間是小包房。三個異地來的大男人,往屋裏一站也特別的打眼。外房零散的坐著兩三個飯客。

    “驢日地,這裏還有活人嗎?”江衛國站在外間中央等了約一分鍾竟沒有人答理,他扯起喉嚨用當地的秦腔方言吼了起來。大房裏的吃飯的幾人不禁抬頭詫異的看了看他。

    聽著江衛國的聲音,鍾凱旋和楊健直想笑。

    楊健小聲對江衛國說:“兄弟,你們這裏跟人打招唿都是叫“驢日的”啊?”

    “莫辦法,咱農村人不喜歡客套,吼一嗓子他們聽了還親切些。”江衛國說。

    “這好啊,我最討厭鍾凱旋那套假斯文了,我憋的難受。要不我也來一嗓子“驢日的”過過癮。”楊健悄悄的對江衛國說道。

    “你懂個球啊,那是罵人的話,衛國說可以,你丫的說非被別人爆打不可。”鍾凱旋對楊健笑罵道。

    三人正說著,“來了來了,幾個兄弟久等了啊。“從廚房裏一陣腳步聲,出了個胖胖的女人邊走邊喊著,這胖女人正是彭嬸。

    “哎呀,這兄弟看著眼熟啊。什麽時候好像曾經照顧過俺小店的生意的吧?”彭嬸滿臉堆笑的對著江衛國說道。

    “恩,老板娘記性還不錯啊。幾個月前俺和這個兄弟一起,也是這個時間在你這裏吃過飯的。”江衛國說。

    “哦,記起來,你們就是半夜去闖羊角崗的那兩個大侄子啊。你們還活著真是了不起啊!”彭嬸說。

    “嬸子的話聽起來怎麽這麽別扭啊,什麽我們還活著啊?你咒我們死啊?”江衛國垮著個臉說。

    “大侄子別生氣,嬸子沒文化,不會說話,我的意思是說你們很勇敢,命大福大造化大,吉人天象。”彭嬸急急的說。

    “我說大嬸,你也就別老在這裏掰活了,俺們的肚子已經呱呱的了。”楊健上前,模仿著當地的語言說道。

    “呦,還有解放軍軍官陪著列,這今天俺跟你們特意留了個包間,三位大侄子裏麵坐啊!”彭嬸望著一身軍裝打扮的楊健,賣力的說著。

    三人也不客氣,進了包間坐下,彭嬸旁邊站著等著他們點菜。

    楊健小聲對鍾凱旋說道:“菜別點次了啊,莫把俺的形象搞丟了啊。”

    “你隻要吃的進去,你要啥俺跟你點啥。”鍾凱旋樂著說。

    “一鍋上好的羊肉湯,再隨便來個青菜,一盤饃,半斤燒酒,要快啊,俺們還要趕路的。”江衛國說。

    “好好,三位等下,一會兒菜就齊了啊。”彭嬸說完急忙準備飯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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