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匕首,快速抵上帝君心口,聲音冷若寒蟬:“收起匕首。”


    帝君唿吸一滯,一雙眼,緩慢挪到心口的匕首上,順著刀尖,看向柄端的綠寶石,又緩緩看向我。


    “若本君不呢?”


    他說,若他不,我會如何。


    嫣娘帶著棉布奔迴,跑丟了一隻鞋也不知。


    她雖是鴇母,卻也不曾見過血流不止,匕首互對的場麵,一時驚傻。


    轉頭看向嫣娘,嗬道:“過來!”


    嫣娘腿腳虛軟,扶著門檻,抱著棉布進了茶室。


    我道:“將棉布放在茶案上。”


    嫣娘走近茶案,看著徐意後背,一屁股跌坐地上。


    “到我身邊來,撿起地上的藥粉,撲在他背上。”


    嫣娘神情驚恐,全然聽不見旁人在說什麽。


    帝君匕首抵近我脖頸一寸,尖刃冰涼,一絲涼意順著脖頸滑落。


    是血。


    手中的匕首,也抵近他心口一寸,笑道:“何必如此?”


    帝君早已收起了一臉悲傷,極是隨意的口吻道:“這話,本君要問國師。”


    嫣娘似是恢複了一些知覺,顧不及理會脖子上的刀刃,嗬斥道:“將藥粉塗在他背上!否則會血流致死!”


    嫣娘看了看我二人手中的匕首,眉心一抖,火速爬到我二人身下。


    嫣娘抖著手,將止血散收進瓷片中,自己手割傷了也不知。


    嫣娘顫著身子,一點一點,將止血散均勻塗在了徐意背上。


    徐意早已昏死過去,我與帝君二人,還在對峙。


    嫣娘塗完止血散,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向我。


    見我看著地上的棉布,立馬反映了過來,抱起棉布,一圈一圈纏在徐意背上。


    雖是塗了止血散,但白色的棉布上,仍是沁出了不少血。


    嫣娘一邊無聲摸著眼淚,一邊替徐意纏背。


    帝君一臉冷漠,難掩眼中失望。


    抵在我脖子上的匕首,也一寸寸落下。


    直至咣當一聲,跌落地上。


    我抵在帝君胸口的匕首,卻並未放下。


    一寸寸上挪,抵近帝君喉下。


    帝君冷眼瞧著我,一言不發。


    我死死瞧著帝君,話卻是對嫣娘說的。


    “嫣娘,去找阿茶,把徐意抱出去。”


    嫣娘出了門。


    見我頗是忌憚的瞧著他,帝君冷笑一聲,悵然道:“你如今,也學會拿匕首對著本君的脖子了。”


    帝君是會武功的,如今暗衛不在身旁,武衛又遠在東州使館。


    為避免帝君脫離匕首危困,我隻得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硬著心腸道:“當年臣下也未料想到,會差點被帝君,用羽箭射成一個刺蝟。”


    帝君眸子一黯,張口啞然,過了半晌道:“你知道的,本君不會真傷你。”


    好一個不會真傷我。


    冷眼看向帝君,道:“可當年,臣的心已經被傷透了。”


    帝君嗤笑:“如今你才肯說出真話?”


    靜靜望著帝君,道:“我原諒你了。”


    帝君麵色一怔,打量著我說的是真是假。


    莞爾一笑,道:“可後來,你又利用玄一,誆騙了我。”


    帝君望著我的眸子,深邃無盡。


    “我還是原諒你了。”,微微歎一口氣:“後來,你又傷了湯十一。他右手盡廢,左手三指殘缺。”


    “我還是原諒了你,我告訴自己,不去計較,不去想。”


    帝君微微搖頭,挪動之間,皮肉離近刀刃,一條血痕緩緩落下。


    帝君看一眼刀刃,不再動彈。


    “緊跟著,我的武衛死在姑蘇城下。”


    “你原可以放了他們。可你卻親自下令,用羽箭射殺他們。”


    帝君瞳孔微縮,滿是痛苦。


    淺淺一笑,歪頭望著帝君道:“我仍是原諒了你。”


    帝君神色痛苦,我心裏,比他還要痛苦。


    “我以為,所有的原諒,都可以到此為止,往後,無須我再原諒你。”


    嘴角一揚,笑道:“可為什麽,你還要讓黃霑挑撥我與郡王的關係?為什麽你還要帶走我的武衛?”


    說道黃霑和郡王時,帝君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看著他道:“你是奇怪於,我為何知道?”


    “還是……這些事,你並不知情?”


    帝君看著我,一字一句道:“經常在你身邊的那個武衛,本君保證,他會安全迴到你身邊。”


    眼中一亮,緊跟著,便黯然。


    他這話,便是認了老張在他哪裏。


    也便是認了,老張是他所抓。


    帝君道:“本君曉得你身邊無人可用,已派了甄富貴來柒州。”


    皺著眉頭看他,問道:“什麽叫無人可用?”


    帝君神色有些閃避,過了許久道:“你那個叫內璽的侍衛,死了。”


    你那個……叫內璽的侍衛……死了……


    腦中轟然作響,手也抖了一下。


    刀刃挨上帝君喉結上方,劃開一道口子,血流得極快。


    心裏一晃,手中的刀,也咣當落了地。


    伸手捂上帝君脖頸,血不斷從指縫中溢出來。


    帝君眉心皺著,笑道:“心疼了?”


    他送我的這把匕首太過鋒利……實在太過鋒利……隻輕輕挨近,血止不住的往外冒。


    止血散已經用完了。


    顫著手撕下衣裳,裹到他脖子上。


    帝君伸手,在胸前穴道處重點幾下,血慢慢止住。


    帝君心情似乎好了很多,還轉頭,瞧了一眼昏死過去的徐意。


    心中一緊,佯裝看他傷勢,捏著手指縫裏的銀針,攀上他脖頸。


    指節順著後背往下攀爬,靠近穴位時,快速將銀針插進。


    這道針,是盛太醫教我的。


    可短時間內,讓人無法動彈。


    帝君未料想,我竟對他施針,渾身僵直無法動彈,隻一雙眼珠子,默默瞧了我一瞬,旋即閉上。


    阿茶和嫣娘終於來了,他二人抬著徐意安全撤離,又囑咐了幾句如何照看的話。


    他二人走後,我守在帝君身旁,靜靜看著他。


    帝君始終不願睜眼,心中一慟,笑道:“現在也不知是我該怨你,還是你該怨我,又或者我自己怨自己。”


    淺淺歎一口氣,走到茶案上,端起一盤綠豆糕。


    圓盤中隻有三塊酥皮綠豆糕,將兩塊包進帕子裏,塞進袖中。


    還有一塊沾了徐意的血,眉頭一皺,輕輕撚去沾血的地方,送入口中。


    一塊綠豆糕下肚,舒服了不少。


    墊了墊肚子,又走到帝君身旁,看了看他的傷勢。


    輕輕將傷口包好,看著雙眼緊閉的帝君道:“你想知道我燒的是什麽嗎?”


    “又或者,這也是君上一直在找的東西。”


    帝君雙目睜開,淡淡看向我。


    那雙眼古樸無波,深邃幽寂。


    緩緩閉上眼,迴憶記在腦子裏的,那卷竹簡。


    提步在茶室中慢行,道:“從前,有秦帝遺族,掌握著能顛覆九州的財富。後來,不知因什麽緣故,秦帝遺族的寶藏地圖,割裂為三份,淪落九州各處。”


    “我方才燒的,便是其中一份。”


    徐徐走到帝君麵前,看著他道:“我阿爹手裏的那一份。”


    “為了那三分之一的殘圖,九州君主,曾對阿爹下過追殺令。或許,這就是為什麽阿爹阿娘失蹤的原因。”


    說到此處,言語有些激動。


    緩了緩神色,道:“阿爹有一份,我也有一份。”


    帝君眸中一亮。


    果然,帝君是曉得有這個寶藏在的。


    不動聲色的,將帝君神情收入眼底,接著道:“我的那一份,給了潥陽。”


    “隻要君上,肯娶潥陽為帝後,東州便可不戰而收入囊中。”


    “那三分之一的殘圖,是我送給潥陽的保命符,也是我代帝君,送給潥陽的聘禮。”


    “秦帝遺族寶藏,僅千萬分之一,便有填滿一座殿宇之多的黃金。”


    “若這寶藏現世,君上以為,九州各國,是否會爭得頭破血流?”


    說話間,腳步聲匆匆而來。


    與帝君對視一眼,默不出聲。


    嫣娘衝進茶室,腳下一滯,喘息道:“有……有官兵!好多的官兵!”


    “還有殺手。”嫣娘撫著胸口道。


    嫣娘見我無動於衷,一跺腳,也不顧帝君還在,急道:“主子,是來抓你的人。”


    “畫了主子的畫像,在滿大街搜人。”


    狐疑的看向帝君,帝君眼珠子咕嚕咕嚕轉著。


    見他想說話,伸手取出銀針。


    帝君身子一動,越過我,看向嫣娘道:“有多少人,現在到了哪裏?”


    嫣娘伸手,推我們到屏風後麵,打開地下暗:“這條路,可直痛柒州帝城之外。看著是兩撥人,一波江湖人,一波官家的人。”


    嫣娘頓了頓道:“但他們手中的圖,是一樣的。”


    見嫣娘如此緊張,抱著手笑道:“嫣娘不必緊張,我身旁這位公子,平日隨身高手無數。”


    說罷,轉向帝君,抬頭望道:“是君上派的人馬?”


    帝君搖頭,負手道:“本君今日出來,未帶一名侍衛。”


    見他說的這樣肯定,驚道:“那些藏在暗處,神出鬼沒的人呢?”


    “未帶。”帝君俯視著我,說的淡然。


    狠狠一拍腦門,罵道:“你腦子裏塞了漿糊?一個人不帶,敢大搖大擺騎馬上街?”


    帝君默了默,道:“本君想帶你出來吃飯。”


    見我神色一怔,帝君幽幽道:“而且……”


    追問道:“而且什麽?”


    “而且,他們是衝你來的。”帝君道。


    眉頭一皺,提起腰帶和帝君綁在一處,打個死結,淡淡道:“我也未帶侍衛。”


    帝君臉色一訕,看了看打結的腰帶,又看了看我道:“為何?”


    嫣娘在一旁著急無比,推開門出去,又進來緊閉大門道:“到二樓了,快走!”


    帝君看一眼嫣娘,平地抱起我,踏入暗道。


    看著地上的匕首,道:“嫣娘,把那兩把匕首遞給我!”


    嫣娘小心包了匕首,交到我手中,看著我二人進了暗道,將暗道們合上。


    哐啷一聲響,陷入黑暗。


    帝君止步,往上提了提我。


    “太黑,本君看不清。”


    帝君低沉的嗓音在暗道中迴響數遍。


    一手拿著兩隻匕首,一手伸進懷裏,摸了又摸。


    我記得自己懷裏揣了夜明珠,為何找不到?


    帝君幽幽的聲音傳來:“這個時候,還要吃本君豆腐?”


    摸索的手一停,輕輕一掐,帝君抽了一口涼氣。


    不疼,或許是掐的不重。


    狠狠一掐,帝君悶哼一聲。


    無數聲悶哼在暗道中迴響,我一張老臉,刹時紅透。


    “對不住,摸錯了。”


    帝君輕咳一聲,道:“你做什麽?”


    湊近帝君道:“往上抱抱我。”


    迴音想罷,仍是無人應答,帝君手下也無動作。


    無意間貼上帝君麵頰,滾燙滾燙。


    兩眼一翻,道:“我懷裏有顆夜明珠。”


    頭頂一陣腳步窸窣聲傳來,我與帝君屏住唿吸,靜靜聽著。


    “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官爺,我仔細瞧瞧。”是嫣娘的聲音。


    問的那人顯然不耐煩了:“見過沒有?!”


    “好像是……不曾見過。”嫣娘道。


    又有另外一個人聲傳來:“屁!樓底下有人說,你和畫上這個人,曾有過交談!還不老實交代!”


    “哎呀官爺,奴是這裏的媽媽,哪個客人來,奴不得聊上兩句。”


    那人斥道:“還敢耍滑頭!!”


    過了好半晌,嫣娘道:“哎呦官爺,這迴看清楚了!這個小官人,是和一個綠衣裳的貴公子前後腳來的。後來,兩個人碰麵,就從後門離開了。”


    “敢耍滑頭?!”


    “大門不走,走後門做什麽?!”


    嫣娘笑道:“官爺!若是能光明正大走前門,也不用您老人家來抓人了。這兩位是犯了什麽事啊?”


    一個類似頭領的人道:“去去去!莫打聽!”


    “總之不管走沒走,整座冠樓都給我堵死了!”


    ……


    一串腳步聲響起,聲音逐漸微小。


    黑暗中,有人摸進我懷中。


    低唿一聲道:“做什麽!”


    帝君的手一頓,道:“莫動,找夜明珠。”


    帝君的手慢慢往上攀爬,狠狠用刀柄一敲,斥道:“下麵!”


    懷裏的手一縮,身旁人一笑,精準的摸向懷中暗袋,翻半晌,取了夜明珠出來。


    整座暗道,散發出綠幽幽的光芒。


    連帶著我和帝君的臉,衣裳,四肢,也透著綠光。


    帝君道:“你懷中,揣了些什麽東西?”


    眉頭一挑,笑道:“保命的好東西。”


    帝君長歎一口氣,湊近我道:“你倒是好義氣,死還要拉上本君。”


    眼睛瞥向他處,義正言辭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帝君淺淺歎一口氣,道:“如今往事都不提了,若我們還能活著出去,再計較。”


    帝君話頭一轉,看向我道:“你到底,在柒州得罪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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