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衛的話沒錯,雁迴真是位神女。


    “雁迴先生,夜已深,可還有事?”


    雁迴往內一探,一雙眼落在桌上,擠過我進了屋中。


    緊隨其後,卻還是晚了一步。


    雁迴拿起桌上書信,將衣衫放下,踱步念道:“四月初一,君與嘉妃,於同心圓用膳。四月初二,君與嘉妃,於湖心亭品茗賞月。四月初三,君留宿蕙嬪處……”


    莫名有些堵得慌,聲音也強硬了幾分:“雁迴先生,還迴來。”


    “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


    雁迴轉身躲過我,捏著手中信笑道:“可這封信,來源非禮,讓我看看又何妨?”


    歎口氣道:“別再念出來。”


    雁迴卻沒有往下讀,將書信塞到我手中,道:“這君,應是你腹中孩兒的爹爹?”


    見我不做聲,雁迴拉住我道:“深夜,才是萬物生長之始。既然你的君與他人賞月談心,不如你也與我賞月?”


    “倒也不算吃虧,明日你便書信一封,寫上四月二十八,離與雁迴先生,於桃花塢賞月。他必定不知雁迴先生是女兒,如此也能氣他一氣。”


    先前的氣已煙消雲散,反被雁迴逗笑:“成,那便先賞月,再寫信。”


    攜手踏出屋外,行至涼亭。


    掀開輕薄的白絲幔帳,內裏居然早已備下瓜果美酒。


    遠處螢火綽綽,一排小腦袋齊齊躲在花叢後,雁迴與我對視一眼,起身掀開幔帳,朝著對麵咳嗽一聲。


    安靜的夜裏,花叢突然生出一陣響動,響動過後,一排排小腦袋消失無蹤。


    “這些孩子平日也住在桃花塢?”


    雁迴斟酒,笑道:“我喜歡小孩子,他們天真活潑,稚子純良,笑是真心的,哭也是真心的,我實在喜歡的很。”


    接過雁迴遞過的酒杯,在月光下透出綠中帶紫的光輝,淺淺搖晃:“葡萄美酒夜光杯,今日得見雁迴先生,又值此月明星繁,香風拂麵之際,必須滿飲此杯。”


    雁迴抬手與我碰杯,笑道:“小酌怡情,飲一兩杯葡萄酒,倒能助你生出個機敏過人的小帝子。”


    雁迴已飲盡,我的酒杯卻停在半空:“世上竟有雁迴先生這般,去人近仙之人。”


    雁迴再斟滿葡萄酒,笑道:“哪有如此怪力亂神之事,方才牽你時,替你診過一脈罷了。”


    “至於這鈴鐺,是我師父所贈,確非凡物,才能參透人心。”


    淺酌一口葡萄酒,芳香四溢,甘甜迴味,很好的保留了葡萄的清甜。讚歎道:“此酒好,雁迴更好。我雖對五行八卦一知半解,但隻看這桃花塢布局,便知出自高人。”


    雁迴伸手拂上幔帳,道:“這幔帳,是為了防夜裏的飛蠅蚊蟲,而這五行八卦,便是為了防聖女這些人。”


    我道:“聖女?”


    雁迴碰過杯,仰頭飲下,斜倚涼亭:“是,西州聖女十分執著。她想請我出山,為西州帝君效力。”


    雁迴看我一眼,笑道:“你不必緊張,我與你不同。你學藝便是為為了九州天下,我卻是無所求。而且我答應過師父,不染塵事,不染指九州。”


    暢快一笑,起身行至雁迴對麵,學她倚亭而臥:“你如何知道我緊張?難不成還能看透我心事?”


    雁迴反問道:“你如今是否還能聽見鈴鐺聲?”


    搖頭道:“聽不見。”


    雁迴拋袖,笑道:“那便是了,我猜的。不過我今日見你,卻算到了些未來後事。”


    起身坐定,正色道:“願聞其詳。”


    雁迴道:“雖然你喜歡那人,人品不怎麽樣,不過對你倒是真不錯。”


    雁迴飲下一杯葡萄酒,笑道:“月前,我對著漫天星辰算了一卦,知道有朋自遠方來,便日日在穀中等著你。”


    “你不知我有多寂寞,孩童雖能解笑,卻不能真正陪伴我。”


    “雖然聖女常來,可那聖女,活得太壓抑,沒由來讓這桃花塢也陰沉沉的。”


    “所以,我日日盼著你能來。你這人雖悶了些,但無妨,長的好看,我看著便歡喜。”


    聽及此,驚道:“難不成並非盛太醫傳話與你?”


    雁迴道:“盛太醫?盛太醫是誰?”


    “對了,你見我第一麵,就說天不生雁迴,萬古無長夜。這話是從哪裏聽的?”


    “盛一留,盛太醫。”


    雁迴毫不思索道:“不曾聽過。至於這天不生雁迴,萬古無長夜,是我師父當著我,還有你的爹的麵講的。天下隻有我與你爹兩個凡人知道。”


    “我不認識盛太醫,那自然是你爹告訴他的。”


    “對了,你爹呢?”


    “你這滿臉愁容,是酒不好喝,還是星星不夠亮?”


    我看著雁迴道:“所以這話,必定是盛太醫從我爹那裏聽來的?”


    雁迴看我一眼,望向漫天星空:“你怎麽好像變笨了?這不是明擺著的?”


    一聲苦笑道:“人總會沉溺於,對自己重要的人和事,而一旦沉溺進去,難免變笨。”


    雁迴道:“所謂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垂目喪氣道:“是啊,我已經有十幾年,未聞爹娘蹤跡。沒人肯告訴我他們在哪裏,就好像,憑空在九州大陸消失了一般。”


    雁迴坐起身,看著我道:“我若替你卜一卦,便能知道你爹娘大致方位。”


    我喜道:“當真?!”


    雁迴搖搖頭,道:“但若我當真替你卜這一卦,必定破壞命格風水,於你反倒不利。”


    “月前,我已替你卜上一卦,天降示警,劈死了我後山半山的花草。”


    “若我再卜,隻怕當真是天不生雁迴,一命嗚唿了。”


    歎口氣道:“一切隨緣,若得窺天機,反倒處處受縛。”


    雁迴再替我斟酒,伸手擋住夜光杯口,推辭道:“已滿飲兩杯,不宜再飲。”


    雁迴道:“如此,你與我說說,你和帝君之間的事?”


    淺淺一笑,反問道:“雁迴先生,可曾喜歡過一個人?”


    雁迴反問道:“喜歡是什麽?”


    略微想了半晌,道:“想見他,見了很開心,不見又會思念。”


    雁迴湊近我道:“喜歡你。”


    “我見小師侄你,就很開心。我知你過幾日便會離開,此刻便覺得思念。你未來時,日日牽腸掛肚。”


    ……


    咳嗽兩聲,慌忙起身,朝外逃也似的去了。


    ……


    ……


    清早孩童誦詩書的聲音朗朗響起。


    武衛在草地上練劍,一招一式,一騰一躍,引來窗前孩童陣陣驚唿。


    雁迴從遠處走來,仍是一身白衣,不帶半點裝飾。簡單盤了發,用白絲帶束起,飄逸又出塵。


    “醒了?”


    “今早有聖女從宮外帶來的食物,那些孩子都喜歡,還好個個知禮數的,給你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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