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衛從懷中掏出紙筆,將筆尖放在舌苔上,舔了幾舔。緊跟著,恭敬的將紙筆放在桌上。


    看向阿正道:“這白玉樓五年間,來了哪些人做工,又有哪些人離開,現在又有哪些人,一一寫在紙上。”


    阿正警惕又恐懼的看向宣紙,道:“我…..不會寫字。”


    笑著將紙筆推給武衛道:“無妨,你來說,他來記。”


    阿正咬著牙盤算,見他這模樣,我湊近了幾分道:“少說一個名字,就多死一個人。”


    “還有剛才,你吃下的是伸腿瞪眼銷魂丸,每日都需服下一粒解藥,否則一個時辰之內,會渾身奇癢無比,到第二個時辰,便狂笑不止,到第三個時辰,渾身經脈逆衝,爆破而亡。”


    先前狂躁的少年,埋下頭情緒低落,一個個朝外吐出名字。


    待到武衛將記好名冊遞給我,才驚奇的發現,白玉樓的大小夥計,除了去年冬天老死一個外,竟然不曾有一人辭退活計。


    武衛在一旁道:“白吃不幹光拿錢,誰辭工誰傻。”


    攥著名冊眉頭緊鎖道:“阿正,難道你沒有理想抱負嗎?”


    阿正抬起頭道:“有。”


    我緊追道:“什麽?”


    阿正看著我道:“一輩子白吃不幹光拿錢,和老南頭一樣,等白玉樓給我送終。”


    ……


    “阿正,我從前與你素昧平生,為何你一知我身份,便恨不能吃了我?”


    阿正看向坐在角落裏的老朽,埋下頭不語。


    狐疑的轉向老朽時,那張沉穩老練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波瀾。


    “難道是因為我阻礙了你的抱負?”


    既然我這個白玉樓真正的當家歸來,阿正等人再想偷懶,怕是絕無可能。


    阿正搖頭道:“不是。”


    淡淡瞥一眼阿正,將名冊收進懷中,鄭重道:“我這個人,為人向來仁慈公正,絕不強他人之所難,等你願意說時,再告訴我亦不遲。”


    一旁的武衛眉頭挑了一挑,阿正抬頭看我一眼,瞳仁上挑,複又垂下頭。


    這小兔崽子,竟然白我一眼。


    未過多時,門外盤旋一隻信鴿,翅膀不斷打向透明的琉璃窗。


    老朽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向我,見我點頭,對準桌下一拍,那扇透明的琉璃扇竟緩緩朝下,透出一個四方的孔,信鴿順利飛進,落到我手腕上。


    取下密信拆開,粗略瀏覽過,心情莫名振奮了許多。


    看向疑惑的武衛笑道:“他們來了。”


    他們,指的是暗衛。


    不到一個時辰,樂五爺帶著烏泱泱十幾人進了白玉樓。


    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長或幼,唯一的共同之處,這些人都極為忌憚我。


    看來樂五爺,這尋人的空檔裏,沒少同其他活計說過我的光偉形象。


    捋了捋八字胡,朝樂五爺道:“都來了?”


    樂五爺點頭哈腰道:“齊全了!都齊了!”


    一旁的阿正,正極力朝樂五爺擠眉弄眼,淡淡掃過阿正,阿正扭曲的五官立時變得昏暗。


    “誰去燒壺水,上茶。”


    一人踉蹌著朝後廚跑,十幾人的隊伍裏又擠出一人,跟著往廚房跑。


    看著餘下呆愣啞巴的眾人道:“都傻站著做什麽,坐下罷。”


    眾人互相對視過後,依次尋近的位置坐了下來。


    後廚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鍋碗瓢盆聲接連響起。


    拿起手上的賬冊道:“看來許久不曾開火了,你們平日吃什麽?”


    樂五爺正要開口,當中一人搶先道:“下館子。”


    那人被身旁人狠狠踢了一腳,被踹下條凳。


    朝那人招手道:“過來坐。”


    那活計急促不安的到我身側,選了條凳最邊緣的地方,半邊屁股虛搭在條凳上。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富貴,賈富貴。”


    富貴……賈富貴?


    愣了半晌後笑道:“我認識一個人,也叫富貴。”


    賈富貴捏著衣角道:“我明日就去改名字。絕不敢與大掌櫃的朋友同名。”


    “不必,這個名字很好。”


    “你做什麽工作,工錢多少?”


    賈富貴道:“我在後廚幫工,一年賺一兩銀子。”


    見我皺眉,賈富貴忙道:“這個工錢,確實多了,大掌櫃要減我工錢,可可可以。”


    一年一兩,較之其他酒樓幫廚,確實是多,但與白玉樓其他人想比,卻是少了。


    賈富貴這話一出,立時有人開始躁動不安。


    將場中諸人變化收進眼中,朝武衛點了點頭。


    武衛從後廚中取一海碗遞給我,仔細看了看,一塵不染。


    還真是個老實人,大堂都結滿了蛛網,偏他的碗幹淨光潔。


    轉頭朝賈富貴道:“可會做菜?”


    賈富貴道:“會。”


    點頭後若有所思道:“聽你隔壁的鄰居王嬸說,你炒的豬頭肉最是美味。”


    賈富貴呆滯的望向我。


    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遞過去,賈富貴不但未接,還立時跪到地上:“大掌櫃不要趕我走!”


    命武衛拉起賈富貴道:“這一百兩銀子,是我雇你做大廚的定金。工錢一年白銀二十兩,每逢節日,另有鮑生翅肚等禮品相贈……”


    武衛提醒道:“少主,西州不產鮑生翅肚。”


    賈富貴哆哆嗦嗦的從我手中接過銀票,狠狠拍了自己兩巴掌。


    “大掌櫃,您給多了,這是二百兩銀票。”


    挑眉道:“無錯,餘下一百兩,恭賀你喜得貴子,兒女雙全。”


    賈富貴張大了嘴不敢置信。


    有人道:“老賈,你婆娘生啦!”


    賈富貴迴過神點頭道:“生了!五爺來找我的時候,剛生!”


    對滿堂的議論充耳不聞,對賈富貴道:“成了,迴去好好陪你娘子,三日後再來白玉樓報道。”


    賈富貴朝我狠狠磕了三個響頭,雲裏霧裏的朝外走,行至老朽跟前,又狠狠鞠了一躬。


    搖搖頭對武衛道:“跟著這憨貨,莫讓人將銀票搶了去。”


    迴神時,竟有膽小的跪到地上叩拜:“神仙顯靈,神仙顯靈!”


    淡淡瞥一眼道:“都起來,等人齊了,有事交代你們。”


    樂五爺陪笑道:“大大大老板,人齊啦!”


    坐在最遠處的阿茶好奇的打量我,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裏滿是不解。


    一炷香的時辰過去,煮茶的人終於烹好,捧著小盞恭敬的遞來。


    接過茶正要飲下,一絲番瀉葉的味道竄入鼻中。


    番瀉葉,一般用來配製瀉藥。


    聞這茶中番瀉葉的劑量,足讓人五天腿軟,離不開茅廁。


    抬眼時,送茶那人正滿臉期盼的看著我手中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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