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剛平定內亂,若又生一內亂,加之七州所加壓力……


    我欲離開的心愈發強烈,眼中也帶上一陣肅殺之氣。


    吳嬤嬤……無論如何,都留不得。


    我掩去眸中的殺意,問道:“嬤嬤……為何要將這些前朝秘聞,說與我聽?”


    吳嬤嬤眼中突然生出一股堅毅之色,還摻雜著絲絲悲愴與不舍。


    我的手仍舊被吳嬤嬤緊緊握著,粗糙的皮膚下傳來陣陣熱意:“老奴……不想讓帝君一生都認賊作母!若日後有機會,請大人原原本本,將此間事告與帝君知。”


    我挑起眉頭:“為何嬤嬤不親自說與帝君知?”


    吳嬤嬤收迴粗糙的雙手,哽咽道:“老奴……沒時間了。帝君,也不會信老奴所言。”


    吳嬤嬤烏黑的瞳仁驟亮,又下意識靠近我幾分:“大人與老奴先前的主子太像了,太像了……老奴主子,是連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心善之人……”


    若關九州大業,帝君安危,我的狠厲絕不遜色於太後分毫。


    原本吳嬤嬤說這話,我當為自己心中那絲殺意,感到愧疚。可若留她在人世,縱然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捅天的秘密一旦被發現,對帝君必然不利。


    哪怕隻有萬分之一,我都不能讓這份危險存在。


    可吳嬤嬤待帝君,猶如親生子。待其主,亦算得上忠心耿耿。


    我腦海中突然想起盛太醫那日氣衝衝走時所說:


    “你舍不得這條命,九州戰火延綿一日,死傷的性命成千上萬!你這時又舍得那些無辜的性命了?!先前說的冠冕堂皇,什麽九州第一,都是屁話!”


    我是如何迴答老盛的?


    我笑著答他,可兩全。


    那吳嬤嬤呢?為何對這忠心的老嫗,我卻僅以萬分之一為由,要取她性命?


    我虛掩在袖袍中的銀針,原樣放了迴去。


    兩全…….


    如何兩全!


    我突然想起了玄一……為何我能次次原諒帝君,卻始終不肯原諒玄一?


    若當中有誤會,我又未予他澄清的機會,豈不是反將玄一,推向了太後那邊?


    玄一能日日朝後站在蘇府門口,直站到天黑才離去。


    潼關那事,他為臣子,聽帝令騙我,原本無錯。我卻仗著他是我摯友,怨他瞞我,始終不肯原諒。


    而帝君……帝君隻要對我一笑,我便能將前塵恩怨,武衛的仇、暗衛的仇、湯十一的仇,通通棄於腦後。


    後來呢?玄一為太後所用,潛入我府中將合德帶走,破我暗道……我便愈發怨他。是否,其實是我親手將他逼上了這條路。


    我蘇陽離……待人待己,是否太過不公平?


    想起從前依偎在我身前的風雅少年,那雙美豔真情的桃花眼,陪著我身穿華服入帝宮赴宴,徹夜為我熬著紅豆湯的少年……我竟糊塗到,將玄一全部的好都忘了。


    我睜開雙眼,望著眼前哽咽的吳嬤嬤道:“嬤嬤早些迴去,明日我再備些你愛吃的糕點。”


    我生怕自己軟下的心腸,過不了多久又會狠厲起來。


    吳嬤嬤卻突然瘋癲,一雙濁目失去光澤,狠狠將滿石案的茶點竹具推落。


    我一時慌了神,耳朵卻聽到有人靠近的腳步聲。吳嬤嬤也是一怔,隨即狠狠撲向我,直將我撲倒在地。


    背後傳來一陣熱意,吳嬤嬤一隻胳膊,墊在我身下。我雖無礙,卻下意識捂住肚子,生恐這一驚嚇,肚中的孩子有虞。


    捂著肚子的手中,卻突然多了一樣東西。


    吳嬤嬤撲我看似毫無章法,同瘋癲一般,但實則,不過看起來兇狠,我並非有絲毫損傷。


    我這才明白,她方才所言的時日不多是什麽意思。


    宮中禁衛軍拉開了撕咬我的吳嬤嬤,吳嬤嬤轉頭向禁衛軍狠狠咬去。


    兩名禁衛軍狠狠抓住吳嬤嬤頭皮,向後撕扯,吳嬤嬤整張臉已近扭曲,卻仍未停下。


    我轉頭看向禁衛軍身後,是衣著華貴,但雲鬢未整的太後。


    顯然,太後是得知吳嬤嬤在淡客齋,才特地急匆匆趕來。尋常探望,又何必帶著禁衛軍在身側?


    太後這迴,才是真的下了殺心,不留吳嬤嬤活路。


    墨玉匆匆趕來,向太後虛福一禮,便和太後身邊的幾名太監一起,將我從地上扶起。


    我倚著墨玉,含笑向太後行禮。


    “臣,多謝太後搭救之恩。”


    太後收起打量,走近幾步,慈眉善目道:“聽聞國師養病,哀家早想來探望。恰好今日得空,正巧趕上這瘋婢行兇。國師可有傷到?”


    我淺淺一笑,攏袖答:“承蒙太後洪福,隻傷到筋骨,並無大礙。”


    我蹙眉道:“不知這老嬤嬤是……”


    太後依舊和善,答:“不過是個和她主子一樣瘋癲的奴才。若安安穩穩了此殘生,哀家還能容她活命。如今膽敢跑出浣衣局,損傷國師,哀家再留不得她!”


    吳嬤嬤聽到“主子”二字,神情愈發癲狂,口中嗚嗚叫著,明明不過是個老嫗,發起瘋來要兩個禁衛軍才壓製的住。


    我勸道:“臣也並無大礙,不如就此作罷,交由浣衣局好生看管。”


    太後眸中閃過一絲陰鷙,複又和煦無比。


    “好,哀家也不願大開殺戒,就如國師所言,拘在浣衣局,嚴加看管。”


    我未料到太後答應的如此爽快,心中反倒生出許多不安。


    這宮中,有時候活著,要比死,難熬許多。


    吳嬤嬤所舉,讓我堅信,她不會將同我言說的秘密泄露出去。


    可太後,到底使什麽殘暴的法子來對付吳嬤嬤,吳嬤嬤又能挨到幾時,我全然不知。


    禁衛軍押送吳嬤嬤去浣衣局,走近太後時,才安靜不少的吳嬤嬤又瘋癲起來,狠狠撲向太後。


    好在禁衛軍警覺,立時控製住了吳嬤嬤。


    太後並未動怒,隻帶著柔和的笑意側身,不再看吳嬤嬤一眼。


    太後走後,盛太醫經詔,入宮為我診治。


    我托盛太醫,替我轉告帝城中的武衛,深夜入宮一見。


    我攥著手中的半枚玉佩,不知道吳嬤嬤拚死將此玉佩給我,這玉佩之上,又有什麽蘊意。


    武衛來後,我思量再三,取出一包無色無味的劇毒交過去。


    又將孟喜私下繪製,偷偷送來的帝宮格局圖給了武衛。


    我在淡客齋苦苦等候,一炷香的功夫過去,四名武衛折返,居中一人,向我遞來包裹毒藥的牛皮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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