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奶奶我,可是得過青少年象棋杯第二名的人,你確定要跟我下?」


    言外之意,你最好掂量掂量,不然會輸得很慘。


    江霆淡淡頷首,臉上沒有過多的情緒,「第一名是誰?」


    「不知道,不認識,反正是個男的,年紀比我大!」


    聞言,他又頷首。


    「三局定輸贏,你贏了的話,以後我再也不讓你做題,而且還會幫你完成今天的數學作業。」


    「此話當真?」言念半信半疑。


    這拽得『二五八萬』今天怎麽這麽好說話了?


    江霆嗯了一聲,「相反,你若是輸了,以後我給你出的題,都要乖乖做完。」


    「沒問題,一言為定!」


    然後言念就拿來了象棋的棋盤,和江霆下棋。


    總共是下了三局。


    第一局是當頭炮過河車對屏風馬挺七卒的開局。


    第二局是當頭炮進三兵對反宮馬橫車的開局。


    第三局是言念最拿手的,中炮盤頭馬的急攻型開局。


    奈何整整三局,她竟滿盤皆輸,被江霆殺得片甲不留。


    「你使詐!」她輸了,所以憤憤不已。


    清冷的聲線輕飄飄響起,「我使什麽炸了?」


    「你——」


    言念語塞,要說使什麽炸,她還真的說不出來,可為什麽這個姓江的贏得這麽順利?


    想不通!


    不公平!


    「願賭服輸,現在給我好好學習。」江霆眸底藏著一抹揶揄。


    「……」


    言念不情不願趴下了。


    *


    周一早上,言念去學校,難得看到丁寶怡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問她怎麽了,丁寶怡嘆了口氣,「我跟高三那個學長表白了。」


    「然後咧?」


    「然後什麽然後,你看我現在這樣兒,你猜不到然後嗎?」


    「哦……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狗尾巴!」


    言念拍了拍丁寶怡的肩膀,幹嘛為了一個男生傷心呢,是酸奶不好喝了,還是逛街不好玩了,還是作業太少了。


    丁寶怡:「我昨天下午表白的時候,被淩誌浩學長班裏一個女生看到了,那女生看著不好惹,說要對付我。」


    「靠!誰啊?」


    還敢對付她姐妹兒?


    「不知道叫什麽名字,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嗯!必須的,高三又怎麽了,看咱年紀小就好欺負嗎?她要是敢對付你,我肯定第一個咬她的脖子!」


    一句話把丁寶怡逗笑了。


    笑著對言念說好。


    老師來了,言念很快坐下來,開始上課。


    每周一上午大課間,濘城附中都是要升旗的。


    言念去辦公室補交作業了,交完之後直接去操場,沒同丁寶怡一路。


    遠遠望去,高高的欄杆下,隊伍旁邊穿著紅色衛衣的丁寶怡,在清一色藍白相間的校服中格外顯眼。


    言念走了過去,「你校服褂子咧?」


    丁寶怡嘆氣,「我也不知道!我去上了個廁所,校服塞到桌凳裏麵,迴來就不見了。」


    「該不會是那個要報復你的學姐吧?」


    「可能吧,不過現在也沒轍了,校服已經不見了。」


    「可——」


    言念剛說了一個字,身後驟然響起班主任張天柱的大嗓門:「言念你傻站著做什麽?還不趕緊歸隊?!」


    「……」


    言念的班主任張天柱是級部主任,也是整個級部出了名的大嗓門,動不動就咆哮帝附身,唾沫星子齊刷刷往你臉上飛。


    現在丁寶怡沒穿校服……


    言念趕忙擋在了丁寶怡前麵,丁寶怡悄悄朝後退了半步。


    她退半步的動作因為不是認真的,所以被張天柱逮了個正著。


    「丁寶怡!你校服呢?!」


    「老師……我落家裏了……」


    「你怎麽不把你腦子也落家裏?!升旗不穿校服,你腦子被驢踢了啊!」


    「……」


    張天柱嚷嚷著,嗓門太大了,惹得周圍的同學紛紛朝著這邊打量,一個個幸災樂禍。


    言念則是憂心忡忡。


    丁寶怡的父母都在外地,按照張天柱的性子,肯定得叫家長,要是叫家長過來的話,二老坐車過來,想想就費勁。


    正擔心著,張天柱扯著丁寶怡的胳膊,直接將「特立獨行」的丁寶怡拉出了隊伍。


    「你就站道路中間,等會兒讓全校師生都看看!你有多特殊!」


    「……」


    丁寶怡的臉漲得通紅通紅,眼睛也紅透了,低著頭不發一語。


    當時畢竟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心理承受能力還沒有那麽強。


    言念抿了抿唇角,忽然脫了自己的校服,放在地上用腳踩著。


    「老師,我也沒穿校服,我跟她一起特殊好了!」


    「好好的校服放地上踩?言念你有毛病啊!」張天柱狠狠瞪著言念。


    「嗯,我有毛病,那老師你有藥嗎?」


    「你——」


    張天柱怒不可遏,抬起手來氣得想打言念一巴掌,不過又注意到這是在全校師生的麵前,這才憋著氣將手收了迴去。


    「行啊,你倆可以,姐妹情深是吧,那現在都站在邊上給我罰站!下節課不用上課了,站在教室門口罰站!外加寫三千字的檢討書,明天第一節課之前交給我!」


    張天柱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引得高中部的人都忍不住頻頻迴頭瞧著身後。


    江霆和徐況傑是今天的升旗手,站在升旗台的左側,徐況傑瞄了一眼那邊的動亂,緊接著衝著江霆,「噥,那不是你做家教的那丫頭。」


    江霆順勢看過去。


    看到言念穿著黃色的毛衣,校服踩在腳下,此刻正和自己的小姐妹一起,被班主任咄咄逼人訓斥。


    徐況傑:「挺講義氣一丫頭啊。」


    江霆笑了一下,「小孩子罷了。」


    嗯?


    徐況傑震驚地看了他一眼。


    江霆笑了,還笑得這麽銷魂,現在好幾秒過去了,現在還在笑。


    額。


    莫非今天他們是站在金星上升旗???


    ……


    「你傻啊,跟班主任作對?」丁寶怡扯了一下言念的袖子。


    她和言念都站在太陽底下,而且不在隊伍裏,這樣很惹人注意。


    言念倒是不以為然,「我看你都快哭了,知道你難堪。」


    「切,我一個人難堪,總好過兩個人難堪吧!」


    「要是今天換做是我沒穿校服,你會視而不見嗎?」言念問。


    「當然不。」丁寶怡輕聲卻堅定地說道。


    「這不就得了!」


    ……丁寶怡笑了。


    「你就是傻不拉幾,成天缺根筋。」


    「姑奶奶樂意~」


    正瞎貧著,聽到動靜的張天柱,迴頭狠狠瞪了兩人一眼。


    丁寶怡和言念這才閉嘴。


    升旗儀式開始了。


    所有人都不說話,都站得筆直,用肅穆莊重的目光對著國旗,高聲整齊地唱國歌。


    五星紅旗緩緩升到了旗杆最頂端,迎風飄揚,升旗手將繩子係好之後,邁著正步英姿颯爽地下了台。


    言念漫不經心瞄了一眼升旗手,隨即愣了一下。


    江霆?


    稀奇啊。


    他一直都是升旗手的嗎?


    以前倒是沒注意。


    也不知是冥冥之中存在著某種默契還是別的吸引力,隔著高矮不齊的人群,隔著烈日和秋風,江霆的目光直直落在言念身上。


    那麽一眼。


    言念從江霆的眼底,似乎看到了一點鄙夷,一點嘲笑。


    靠!


    嘲笑這是什麽鬼?


    看不起她罰站?


    言念心裏頓覺鬱悶極了。


    ……


    下午迴去,趁著父母都不在,言念趕忙把自己弄髒的校服外套放到洗衣機裏麵攪。


    等會兒甩幹之後,應該明天就可以穿了,不然她就這麽一件校服褂子啊,另一件去年被她弄丟了,還沒來得及買新的。


    洗完衣服出來,江霆已經坐在她的書桌前了。


    言念擦幹了兩隻手,走了過去,「那個,今天我罰站的事情,你可千萬別跟我爸媽說!」


    聞言,江霆不疾不徐看她一眼。


    「馬後炮?」


    「你才馬後炮!」


    「逞能的時候不是挺厲害的麽。」


    江霆又轉過頭來,修長幹淨的手指翻動著課本,姿態散漫。


    「我跟朋友有難同當,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冷冰冰沒人情嗎?」言念坐下來說。


    「我沒人情?」


    「那可不!我今天罰站,你還幸災樂禍!」


    「……」


    這話說得江霆不由皺眉了。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幸災樂禍?」


    「兩隻眼睛都看到了!你這個人,笑的時候準沒好事,你肯定在笑話我出洋相!」


    「隨你怎麽想,今天升旗的事情,離開的時候我會告訴叔叔。」


    「你敢!!!江霆你是個王八蛋!!!」


    王八蛋是吧?


    「叫聲哥聽聽,勉強考慮不說。」


    「你——!」


    言念用兩個眼珠子剜他、瞪他、削他、360度旋轉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空氣中響起小姑娘軟軟糯糯的嗓音……


    「江霆哥哥……」


    江霆唇角朝上勾了勾。


    隨而又意識到自己今天笑得次數不正常了啊。


    清了清嗓子,板起臉來,「行了,學習,我不會跟蜥蜴計較。」


    蜥蜴?!


    什麽鬼?!


    「好啊你,你竟然說我醜!」氣得言念踹他小腿一腳。


    江霆難得愣了幾秒,為何她會聯想到說她醜,笨蛋的腦迴路都是這麽新奇的嗎。


    很想笑,感覺憋不住了,手握成拳頭放在唇邊咳嗽了好幾聲,甚至被她踢了一腳也不在意了。


    言念氣得要吐血了,「你現在是在憋笑對吧?!」


    「……沒有。」


    「你有!」


    「……沒有。」


    「你有!」


    「……學習。」


    「切!」


    言念扭過頭去。


    也不知道以後誰會這麽倒黴嫁給他,他老婆會被氣死的吧!


    *


    言念沒成想,罰站竟然還能罰出不少桃花。


    第二天她去學校,桌上就擺滿了情書和小禮物。


    隔壁班的、甚至還有初三和高中部的學長。


    丁寶怡也收到了幾封情書,不過沒有言念的多。


    言念一張標準的鵝蛋臉,粉雕玉琢的五官,皮膚如同牛奶般嫩白,大大的杏仁眼,濕漉漉的自帶美瞳效果,這雙眼睛盯著人看的時候,十足的在勾人。


    丁寶怡打量著言念,身為同性,都忍不住咋舌,「也不知道你媽怎麽把你生得這麽好。」


    事實上,丁寶怡覺得言念和馬雪燕長得一點都不像。


    不過馬雪燕對言念還是不錯的,沒人會懷疑她不是親媽。


    「哎呀,誰叫小娘兒我天生麗質難自棄~」


    言念自戀起來,也是沒治,小姑娘都是愛慕虛榮的主兒,一聽人誇獎,又收到這麽多情書,美得鼻涕泡都要出來了,把東西都塞書包裏麵。


    丁寶怡:「這麽多情書,你一封都不看?」


    「迴去再看吧!不過你懂得,我要是敢早戀的話,我爸會打斷我的腿!」


    嗯。


    言譽銘對言念管得很嚴。


    想起言譽銘的臉,丁寶怡鄭重其事點頭,還是她好,父母都不在身邊,沒有約束。


    「哎對了,昨天江霆竟然罵我是蜥蜴,他在說我醜對吧?!」


    言念一想起這個就生氣。


    長這麽大,誰不誇她好看可愛啊,第一次有人說她醜!


    還沒等丁寶怡發言,丁寶怡的同桌眼鏡小哥緩緩轉過身來。


    「解釋一下,蜥蜴是低等脊椎動物,沒腦子。」


    言念:「…………」


    *


    言念放學背著鼓鼓囊囊的書包迴去了。


    江霆已經來了,坐在沙發上,言譽銘在同江霆說話,看見了言念。


    「念念,你今天書包怎麽這麽鼓?」言譽銘問。


    「作業多呀!」言念心虛道。


    「那就快學習吧,讓江霆好好輔導你!」


    「哦……」


    一聽學習倆字,言念就頭疼。


    但是又不能不學,因為會被揍一頓。


    進了書房,將她的橙色書包倒扣著,裏麵的課本、練習題、鉛筆盒連同那些情書和巧克力,都一併倒了出來。


    江霆本來是坐在一旁快速寫自己的作業,眼尖看到了情書,隨手拿過了一封。


    言念:「喂,誰讓你動我東西的?」


    江霆沒說話,打開看裏麵的字。


    言念哼了哼,也不搶迴來,非常驕傲地揚起了小下巴,「怎麽樣,是不是比你收到的情書多?羨慕嫉妒恨了吧?事實證明,就算學習不好,我還是有大把的人追!」


    「追你的,都是同段位的人。」


    「什麽意思?!」


    「自己看看吧。」


    江霆不疾不徐把手裏的情書遞了迴去。


    「五十個字,有三十八個錯別字,也是絕了。」


    「那又怎麽樣?反正能看懂就行了。等會我就從裏麵選一個寫字最好看的,跟他交往!」


    「小小年紀早戀,不怕你爸收拾你嗎?」江霆眉頭皺了起來,眼底攀升幾分不悅。


    「我早戀關你屁事?我吃的又不是你家大米!」


    「恩,的確是,」


    江霆微微眯起眼睛來了,注視著她。


    「像你這樣學習不好、性格不好又沒本事沒腦子的女孩子,誰娶了你,誰倒了黴。」


    「喂!江霆!!!」


    言念徹底怒了。


    說她學習不好性格不好她認了,後麵那兩句是什麽鬼?


    「你說誰沒本事呢?說誰沒腦子呢?說誰倒黴呢?啊啊啊啊啊,我今天不掐死你,我就不姓言!」


    兩隻手直接捏住了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


    江霆掰開她的手,臉色和眸色都有些異樣,「下去!」


    言念不以為然,「我今天非掐死你不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昨天罵我蜥蜴,是說我沒腦子!」


    江霆嗓音悶悶的,「掐死我你得坐牢,下去。」


    他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


    言念盯著近在咫尺的這雙桃花眼。


    太深了,像是兩潭深不可測的井,又像是漩渦一樣。


    雖說平日裏他的眼睛就很深很沉,可今天的眼神同平時很不一樣,裏麵好似藏了一頭困獸。


    還沒等她來得及想太多,就被一股力道扯著拉了下去。


    江霆的動作很利索,不拖泥帶水,然後兩條腿交疊在一起。


    言念不解。


    那雙清澈無辜的眸,瞧著他。


    「你,沒事吧?身體不舒服嗎?」


    她清澈的眼睛,宛若浸泡在泉水中的茶晶,很幹淨。


    江霆覺得自己要瘋。


    不然怎麽會覺得這丫頭的眼睛在勾他?


    沉沉地唿出一口氣……


    「學、習。」


    「切……」言念癟了癟嘴,「不管,你以後要是再敢罵我的話,我不會饒你的。」


    江霆一言不發,兩腿一直交疊著,默默地注視著麵前的練習題。


    *


    江霆第二天臉色不好看。


    可以說是相當難看了。


    這人平時就不好惹,今天更像是誰欠了他一個億似的,周身燃燒著一團藍色的火焰,誰靠近他,下場就是死。


    但是徐況傑不怕死。


    「你今天沒事吧?」


    徐況傑擔憂地碰了碰她的額頭,心想是不是發燒了?


    「啪。」


    後者沒好氣把他拂開,「滾。」


    徐況傑:「得嘞,你也就看我脾氣好。」


    江霆抿了抿唇,沒多說什麽。


    那種事情,他自然不會同徐況傑說。


    他要怎麽說?


    說自己做了個夢,而且還夢到了做家教那丫頭?


    嘖!


    江霆垂著長睫,右手揉著太陽穴,眉心皺得川字紋路很深。


    活了十八年,第一次做那種帶顏色的夢,跟要了命似的,以至於今天一整個上午,他都丟了魂,滿腦子都是昨天那個夢,什麽都做不好了。


    「喂,你到底怎麽了啊?」


    中午快放學了,徐況傑收拾書包,手在江霆的麵前揮了揮。


    他今天一上午都不在狀態啊!


    江霆終於瞄了他一眼,「今天晚上的家教,你替我去。」


    「為什麽?」


    為什麽。


    是個好問題。


    當然是因為他沒臉見那丫頭了。


    雖然小姑娘性格囂張跋扈,但是十幾歲的姑娘,不諳世事,那麽單純。


    「我今天晚上有事。」江霆迴神,淡淡說道。


    徐況傑點點頭,「那行唄,我替你去就是。」


    江霆又看了他一眼。


    腦子裏下意識浮現出言念那雙眼睛。


    黑白分明,清澈幹淨,勾魂攝魄。


    「算了,你不用去了。」


    「額……所以到底要不要我去?」


    「你敢去我殺了你!」


    徐況傑:「……」


    這人今天有點毛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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