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平庸之世 見微知著


    在李孟河間府大勝,揚名天下之前,因為曆次的戰役和舉動都是盡可能的低調,所以天下人知道這山東李孟的人並不多。


    不過,知道的不多,卻不代表沒有名聲,在這次大勝之前,在漕運收取厘金之前,李孟就是被天下文人斥罵,認為是無恥之徒。


    這個原因倒是不複雜,李孟現在的兩名如夫人顧橫波和柳如是就是原因,這些文人士子未必有什麽治國利民的手段,可對秦淮風月卻都是熱衷以極,按照他們想法,這些名女才女,怎麽也要嫁給才子文人才算是良配。


    實際上這想法倒也不難分析,無非是覺得才子文人能娶,自己也是文人,也可以帶入其中,就感覺是自己娶到一樣。


    當然,這也是那些才子佳人的小說如此風行的原因之一,可那山東李孟,攀附閹黨,依仗南京鎮守太監劉福來,強占兩名弱女子,真是讓天下的士子憤怒唾棄。


    他們卻沒有想明白,自古來這美女都是要嫁給有權有錢的人物才能幸福終身,要不然嫁給個有才窮酸,美色被人覬覦,到時候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慘劇發生,何況這等賣笑人家,不管是何等的風光,到了年老色衰的時候,恐怕溫飽都未必能達到。


    說的難聽點,還真就是嫁給這些有權有勢的實力派,才能讓其富足一生,並且安然無恙,這不是浪漫,這是現實。


    顧橫波和柳如是對這一點看得很明白,盡管被圈在李孟內宅的比起當年迎來送往的秦淮河上要無趣很多,可在這裏有安全感,不必為了生活強作歡笑。在李孟的身邊,可是被當作實實在在的人,而不是商品。


    盡管外麵文人寫文章怒罵李孟牛嚼牡丹,不解風情,糟蹋了如此妙人,也有人哀歎顧橫波和柳如是命運淒涼,名花凋零,可作為當事人的顧橫波和柳如是。反倒是生活的頗為安穩快樂。


    秦淮河上大部分名噪一時地女子,晚景都可以用淒涼來形容,甚至是那些嫁入豪門的脫籍從良的,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在沒有李孟的曆史上,江山傾覆,末世天下,那些豪門都是灰飛煙滅的下場,何況是依附其上的幾個女子。


    顧橫波、柳如是也就是在李孟的身邊。在李孟的保護和供養下,才取得了她們人生真正地幸福。


    當事人的想法不知道如何,可天下人未免有了這樣的印象,李孟武夫,粗鄙兇悍。勇猛無比,但也有那些武將慣常的缺點,貪財好色。


    貪財不必說,販運私鹽起家。又有商行,田莊,那生意做的潑天一般的大,金銀滾滾而來,這好色的名聲,自然就是強占民女,借著閹黨的權勢,強行擄掠秦淮二女迴到山東。這不是好色是什麽。


    既然是好色,要想討好這位炙手可熱地大將,投其所好是必要的,要說送金銀財寶,恐怕在對方麵前拿不出手,唯一可以搔動癢處的,恐怕就是這美色了。


    如今的天下,有名的美女在那裏。當然是在江南之地。不過要找不遜色於顧橫波和柳如是地絕色美女,這難度可當真不小。


    吳木桓神色古怪的說要送禮。所要送的就是一名美女,除卻這美女之外,其餘的禮物恐怕也不會這麽神色古怪,似笑非笑了,他非要借著這個送美女地事情麵見李孟,主簿袁文宏卻不會讓他如願。


    仔細的盤問之後,終於是問出來了答案,一時間也有些啼笑皆非,先安置下來了吳家派來的這名使者,然後去求見李孟。


    二月二十六這天,登州軍副將,目前則是駐守在河間府的部隊統領王韜,跟李孟辭行後出發,護莊隊和武裝鹽丁的改編成正規軍的速度很快,並不花費什麽時間,何況濟南府兵器裝備儲存的充足,很快就可以補充完全,這就能出發了。


    對於目前的膠州營來說,南直隸地江北之地差不多已經是控製在自己手中了,南京鎮守太監盧九德率軍撤離了在壽州的戰場,在巢湖乘船迴到了南京。


    南直隸的江北部分,除卻鳳陽城還在馬士英的手中掌握,其餘的差不多都是李孟的兵馬,接下來的舉動就是招降革左五營,實現徹底的控製,盡管這些事情一直是沒有挑明,可革左五營若是不降,那下場就是被徹底地殲滅。


    李孟初步地打算是,讓陳六負責鳳陽府和廬州府部分,而馬罡負責淮安府和揚州府部分,盡管是按照擬南直隸來劃分駐防,可陳六和馬罡的任務卻不光是南直隸江北地,陳六實際上是負責河南和湖廣方向,而馬罡則是負責江南方向。


    給趙能地任務就是登州、萊州、青州三府,而李孟直管濟南、兗州、歸德和河間府四府,目前唯一為難的事情,就是是不是繼續擴軍,擴軍要擴展到什麽規模。


    盡管每日在家,可李孟陪家人的時間並不多,和顧問、幕僚還有膠州營係統文武官員在一起的時間更長。


    對於是不是擴軍的問題,大家都是頗為的謹慎,以膠州營的訓練和作戰方式,如果新擴充的部隊不按照膠州營這麽訓練,那用處反倒是不大,而且很難融進這個體係來,可要是按照膠州營的標準訓練,耗費驚人不說,現如今的情況,就會擠壓山東生產和製造這兩方麵青壯勞力,十分的麻煩。


    李孟從靈山商行中調來了幾名算帳的帳房,每日間就在總兵衙門的偏廳中,他和顧問幕僚商議出來個方案,就交給這些帳房計算花費使用,看看山東的財政能不能供應滿足這個方案。


    上午才和孫傳庭、劉福來那邊商議完,下午袁文宏就求見,這才不到一天的時間,看來袁文宏和吳三桂的那位親戚已經是談出了什麽結果,速度倒還是真快。


    主簿袁文宏其實頗為的為難。送美女過來這件事情聽著頗為的風雅有趣,可在其中辦事的人未必覺得如此。


    身為膠州營主簿地袁文宏當然明白內帳房的意義,知道這機構在山東到底有多大的權勢和作用,而且主管內帳房的就是大帥的幾位夫人,這等事自己幫著張羅,別被當作是在其中操辦運作的,被幾位夫人恨上,那可就運氣太壞。將要倒黴了。


    可要是把這件事瞞下來,大帥既然收了顧橫波和柳如是,沒準真是有寡人之疾,要是自己隱瞞不報的事情被大帥知道,沒準也會怪罪下來,同樣是吃不了兜著走,權衡輕重厲害,這袁文宏終於是拿定了主意。還是把這件事告訴大帥的為好,至於會如何,還是請大帥自己來決定吧。


    看見袁文宏臉上地神色,李孟頗為的納悶,看一向是敢於直言的袁文宏吞吞吐吐的模樣。倒是讓他好不耐煩,禁不住開口說道:


    “袁先生,咱們膠州營內不以言罪人,你盡管講就是。怕什麽呢?”


    聽到這李孟這麽說,袁文宏感覺到頗為的尷尬,開口說道:


    “吳家派來的使者,說是給大帥備下了厚禮,關外的人參、貂皮還有珍珠,都是上等的貨色,卑職請靈山商行地夥計們看過,他們說這些都是關內見不到的上品珍物。了不得的好東西。”


    李孟無趣的揮揮手,開口說道:


    “這些珍物無非是讓人吃的好些,穿地舒服些,與軍國大事上一絲一毫的用處也無,讓羅管家收了就是……這些東西都是在滿清韃子手上掌握,寧遠到山海關一帶那有這樣的東西,怕是這吳三桂沒少和韃子做生意吧!!”


    說到一半,李孟倒是想到了這個關竅。貂皮人參。必須要深山老林中才有上品,可寧遠到山海關一線。那有什麽深山老林,關外的這些地盤都是在韃子手中掌握著,吳三桂怎麽會淘到這種好貨。


    想必是和韃子之間有些莫名其妙地勾結,才能搞到這些看著平常珍貴實際上卻是違禁品的奢侈物資。


    當然,盡管吳三桂不自量力的用五千人對大興堡發動了一次攻擊,並且潰敗無地,可不影響一些膽子大的商人,甚至是吳家自己的商戶和韃虜那邊做生意,互通有無,畢竟現在盛京對奢侈品和各項生活用品的需求也是極大。


    李孟想到這個關節之後,對吳家的厭惡更盛,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這不過是一些普通的貨物,為什麽袁文宏這麽吞吞吐吐,還要專門約了時間報告。


    打了個鋪墊,這話早晚也得說,袁文宏咽了口吐沫,頗為艱難地說道:


    “稟報大帥,吳家還有一樣特別的厚禮相贈,對這件禮物,卑職不敢擅自決斷,所以特來稟報大帥定奪!?”


    聽到這話,李孟的好奇心倒是增添了幾分,點點頭,那袁文宏才慢吞吞的說道:


    “大帥,吳家送來了一名女子,說是給大帥伺奉枕席,那個……”


    這還真是出乎李孟的預料,一時間他也是目瞪口呆,這等把女子當作禮品的行為,李孟頗有耳聞,可真發生在自己身上,卻實在是不能接受,盡管當日間他也有過類似的事情,南京鎮守太監劉福來把顧橫波和柳如是贖身之後送給了李孟,這個行為至今想起來都是頗為的別扭。


    李孟盡管接受不了,可這件事在這個時代也是稀鬆平常地,他笑了笑就平定下來,又是開口問道:


    “吳家地歪歪心眼不少啊,送來的到底是誰呢?”


    看著李孟笑顏以對,這袁文宏才算是輕鬆下來,放平了聲音,臉也扳了起來,盡量不讓李孟感覺有什麽戲謔地神色,鄭重其事的說道:


    “吳家送來的這名女子是來自蘇州的陳圓圓姑娘。”


    袁文宏邊說邊是仔細觀察著李孟的神情,陳圓圓這三個字一出口,明顯能看出來李孟的神色跟著變化了下,袁文宏心中暗想,看來這吳家所送的“禮品”還真是很對大帥地心思,做的妙啊!


    他當然不知道來自現代的李孟通過書籍和影視所了解到的晚明女子。顧橫波、柳如是當初是不知道的,但這陳圓圓可真是大名鼎鼎。


    衝冠一怒為紅顏,還有那些正史、野史什麽的,誰要是不提陳圓圓,誰就不能說自己描寫的是晚明。


    大凡和政治人物扯上關係的女子,總能得大名,這陳圓圓也因為他和引領清軍入關地吳三桂有一段糾纏,這才被傳頌很久。可在這個時代來說,陳圓圓不過是一個所謂色藝雙絕的名妓,一名在江南士子心中美名無限的年輕女孩而已。


    還沒等袁文宏說什麽,李孟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屋中護衛的親兵們,連同站在一邊的袁文宏都是驚訝,可也不敢說太多。


    李孟笑的很歡暢,過了會才停了下來。平複了下唿吸,笑著開口詢問道:


    “袁先生,你可聽過這陳圓圓的名頭?”


    袁文宏還真是遲疑了下,不知道自家大帥這麽問是什麽意思,不過還是鄭重其事的迴答說道:


    “迴稟大帥。學生在濟寧地時候,也曾經和人談論風花雪月之事,陳姑娘是江南的名女,偶有談及。這也是難免。”


    “你可知道陳圓圓為什麽是由這吳家送來嗎?”


    聽到李孟的詢問,袁文宏定定心神,看著自家主帥的詢問,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含意,方才地那番大笑也不像是什麽得意或者是諷刺的笑,隱約間倒是有些悲憤蒼涼,自己這邊應該沒什麽牽扯。


    袁文宏放心下來,稍微思索迴憶了下。這才開口說道:


    “大帥,兩京江南,多有無聊文士,記錄這些朝野逸聞,風月之事自然也難以避免,學生看書甚多,這才是接觸了些,就把知道的和大帥詳細解說。”


    李孟端起身邊的茶碗點點頭。抿了口水。袁文宏開口講述,陳圓圓本是蘇州地名妓。崇禎皇帝每日間操心國事,愁眉不展,結果京師的外戚勳貴就琢磨著搜尋美女呈上,緩解皇帝的愁思。


    田貴妃的哥哥田畹則是出麵搜羅美女的主辦,陳圓圓就是這麽帶到了京師,按照那些筆記的記錄,田畹自己被陳圓圓迷住,所以把陳圓圓留在自己府中,沒有送給皇帝。


    吳三桂曾經在兩年前去往京師,因為他是外地的實權武將,京師勳貴都是爭相結交,結果吳三桂在田府的酒宴上見到了獻歌獻舞地陳圓圓,一見之後驚為天人,當即是索要到了自己的手中。


    本來想要帶出關外,帶到寧遠,可吳三桂的父親吳襄卻勸吳三桂不要貿然行事,陳圓圓不同於一般女子,太惹人注目,如果帶在身邊,駐守邊境要地,難免會被人詬病參奏,結果陳圓圓就這麽留在了中軍都督府上。


    這次送來想必就是從京師那邊送來的,有明一代,文人士子中打聽小道消息,傳播八卦的習慣極重,就連皇帝的八卦都能編排,別說是吳襄和吳三桂這等邊鎮的武將了,陳圓圓是江南名妓,這就更引人注目。


    各種文章筆記,傳播的沸沸揚揚,稍微有心地人就能打聽到,袁文宏好歹也是名士,偶爾還要代表李孟和山東地士林交結,自然聽到了這些八卦消息。


    但他不知道,李孟剛才的大笑不是為陳圓圓上門而笑,而是笑這個世代,晚明時代,果然是末世地氣象。


    名臣烈女,根本就沒有什麽人傳揚,別說是傳揚,甚至連值得傳揚的人都沒有,而名揚天下的人,不是奸邪小人,就是風月名妓,這個末世根本沒有什麽英雄,這個時代,或許和晚清龔自珍所歎息的那般“如今的時代,就連匪盜之中都沒有傑出的人物,天下都是平庸之輩”。


    這樣的時代,這樣的衰頹,如果沒有自己這個變數,那到底會變成什麽樣子,不敢想像啊!


    屋中安靜了一會,李孟沉聲開口說道:


    “一名女孩,被當作商品送來送去。想想也真是可憐,袁先生,收下來吧。”


    袁文宏板著臉,站起來躬身領命,心中鬆了口氣,心向這個難辦的差事總算是有個結果,剛要告退,就聽到李孟開口說道:


    “問問她將來有什麽打算。讓內帳房那邊幫著操辦下。”


    這個命令,袁文宏卻能猜到一二,準備領命去辦,剛轉身邁步,就被李孟叫住,又是沉聲吩咐道:


    “袁先生,現在知會趙能、周揚、寧乾貴、黃平到本帥這邊來下,有遼東之事要商議。留那吳家的使者呆幾天,讓他那邊帶個答複迴去。”


    當天晚上,袁文宏去客棧那邊說了李孟的答複,吳木桓滿臉大功告成的表情,不過等把陳圓圓請出來之後。袁文宏隔著屏風把李孟地意思轉達給這個女孩,在屏風後麵的陳圓圓沉靜了好一會,過了會才聽到那邊有輕聲的啜泣。


    吳木桓盡管心中疑惑,可人已經是送了出去。他沒有資格說什麽,隻得是在邊上聽著,等那輕聲的啜泣停息,就聽到陳圓圓在屏風後麵幽幽的說道:


    “多謝大帥的大恩大德,賤妾已經無心留戀俗世,願意出家為尼,還請成全。”


    一聽這話,吳木桓臉上頓時變色。好不容易選了個可以討對方歡心的禮物送過來,可這“禮物”卻要出家為尼,那還有什麽意義,這吳木桓馬上就要出聲嗬斥,卻聽到那邊的袁文宏客氣地說道:


    “姑娘既然這番請求,那就請在客棧內等候幾天,山東這邊自會安排,稍安勿躁。”


    話說完。那邊吳木桓還沒有張口。就有袁文宏帶著的丫鬟、婆子的走進來把陳圓圓帶到了膠州營安排的地方。


    和一直是被人寵愛,而且自高身價的顧橫波和柳如是不同。陳圓圓這幾年的命運可是說是跌宕起伏,被人當作物品送來送去,吳三桂少年將軍,風華正茂,本以為這就是最後的歸宿,可沒想到這種安寧日子過了不到兩年,又被吳家當成禮物送到了山東來,這真是讓她心如死灰。


    誰想到這山東倒是通情達理,直接讓她選個出路,凡是聰慧者,都能從李孟的話和安排中明白些什麽。


    並不想收入內府,卻又可憐身世處境,索性是給予收留,心如死灰地女子能有什麽出路,難道還能繼續去賣笑不成,除卻出家之外,選擇也沒什麽了。


    內帳房對這件事情的反應特別的快,袁文宏這邊把李孟的意見傳達過去,當日間銀兩人工什麽的都是撥付了下來。


    決定在鎮東將軍府地邊上興建一座尼庵,供養觀音,就請這陳圓圓來主持,本來這木雲瑤就是有身孕在身,情緒正是脆弱的時候,不能讓她受到什麽刺激,何況,其餘的幾個女子想的很明白,不能再給自己增加對手了。


    吳木桓本以為自家地禮物搔到癢處,誰想到山東這邊居然這麽處置,心中忐忑之極,不過第二天,山東這邊就提出了幾個條件。


    這種辦事的效率讓吳木桓瞠目結舌,這年頭的大明官佐衙門,哪個不是先送禮,然後再酒宴客套,雙方混得熟悉了才開始談正事,談著正事的時候,還要講究個分寸節奏,不能說的太明白。


    可這山東根本沒有那麽多講究,直接是開門見山,毫不客氣,不過這樣也好,迴去之後直接就可以和將主稟報,算是此行不虛。


    山東條件不複雜,甚至都是些無關痛癢的東西,比如說允許山東靈山商行在山海關和寧遠一線開設商行分號,並且在吳三桂的控製區域內,尋找能夠停靠船隻的港口,進行往來貿易。


    如果條件允許,山東可以在北直隸招募平民百姓去往遼鎮耕種,設置屯田田莊,屯田所得,可以酌情分給遼鎮部分。


    遼東苦寒,不適合曬鹽,吃用地鹽貨大部分要北直隸的長蘆鹽場供給,山東的條件是,遼東如果把自己煮鹽的事情停下來,山東可以低價供給更多的鹽貨。


    這些條件,聽得吳木桓一楞一愣的,心想這個山東總兵太沒出息了。怎麽滿腦袋都是想著怎麽賺錢。


    吳木桓也就是心中想想,這麽快得到山東地迴應,也算是不虛此行,當即說是迴去商議,就此告辭。


    平心而論,山東的這些要求看著都是對關外遼鎮有利無害地,山海關到寧遠一線地方苦寒不說,還是明清戰爭地最前線。彼此之間殺來殺去,並不是什麽好地方,如果山東願意開設商行,那自然是雙方方便。


    屯田田莊若是在別處,恐怕會和當地的地主士紳衝突,可在遼東,唯一不缺地就是土地,最缺的就是人口。


    既然山東願意自己召集人口去開墾。並且要交給遼鎮糧食收成,那遼鎮的官兵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麽拒絕地地方,這對他們沒有一點的壞處。


    而設立港口供應鹽貨這幾項,或者和遼鎮沒什麽關係或者是遼鎮急需的事情,吳木桓走的時候都有些糊塗了。本來這次他來山東,是來示好交結的,可山東提出來的這些條件,倒好像是反了過來。


    地主將門出身的吳家當然不會明白膠州營這些條件的用意。膠州營也不指望這些條件對方會欣喜地答應下來,雙方目前還隔著個永平府,山東兵馬對山海關和遼鎮還是鞭長莫及,慢慢談條件也不著急。


    送走了吳木桓的當天,在鎮東將軍府的邊上,一座尼庵當日建起,反正濟南城中的空置房屋很多,以內帳房在濟南城中的行事權力和效率。旦夕即成。


    吳家地使者一走,山東來了一個李孟不得不親自出麵接待的客人,從京師過來的兵部侍郎魏樂泉。


    這魏樂泉和那羅侍郎不同,貧寒士子出身,後來娶了朝中某大佬的女兒之後這才是飛黃騰達起來,有這些經曆,自然行事思考都要周全許多,盡管是二月初十離開京城。可魏樂泉卻走地極慢。


    一邊是搜羅京師的消息。一邊是搜羅山東的消息,崇禎皇帝朝令夕改的脾氣他心中清楚。出京時候的交待給自己的底線,天知道半途中會不會有變化,如果自己不能及時知道的話,那就是天大的禍患了。


    所以侍郎魏樂泉等待著和自己親厚地那些同僚和他妻子家的那些關係,每天給傳遞的消息和局麵的變化,如果有什麽變動,寧可停下來和京師那邊再進行確認,也不肯貿然的匆匆趕路。


    這麽磨磨蹭蹭的一路南來,等到達山東之後,已經快要過去一個月了,魏樂泉從北直隸進入山東的時候,清楚的看到了北直隸和山東截然不同地風貌,也看到了那些過來護衛他地士兵們的精強。


    而且魏樂泉非常清醒,他知道自己是來山東和李孟談條件,是要來討價還價地,切莫把自己當作朝廷的欽差,賣弄麵子。


    進入濟南之後,護送他的兵馬就把消息傳到了鎮東將軍府那邊,按說這等朝廷派下來的高品官員,地方上也要相應的高規格接待,做到恭恭敬敬,最起碼地方上的官員,應該主動的去上差居住的地方問好請安。


    巡撫顏繼祖和周揚他們商議之後,倒也不準備在這個上麵給朝廷什麽難堪,準備派人去把這場麵的事情做足。


    沒想到的是,山東這邊還沒什麽行動,魏樂泉先把帖子遞到了鎮東將軍府,說是李將軍有沒有時間接見。


    這態度可是謙卑到了十分,客氣到了極點,李孟這邊行事,不牽扯到原則上的時候,向來是對方客氣,我這邊也跟著客氣。何況山東已經是漫天要價過了,也該朝廷這邊就地還錢了。


    在魏樂泉發出拜帖的當天晚上,山東巡撫顏繼祖就領著一應官員來拜見,算是把這個禮數做足,兵部侍郎魏樂泉發現了幾件比較有意思的事情,比如說按說這山東地方上的官員,應該以巡撫和布政使為先,參政和濟南知府衙門一幹人等,應該在後,當然了,濟南知府衙門的人也不該這個時候來拜。


    巡撫顏繼祖在最前麵倒沒什麽不對,不過,兩名地方官員都隻是落後他們半步,而且巡撫對他們兩人都是頗為的客氣。


    通報官職。左邊的那名是左參政顏某,右邊的是濟南府同知周某,那布政使和濟南知府反倒是在他們身後站著。


    看見這全無規矩的模樣,來自京師的兵部侍郎魏樂泉難免腹誹,心想這山東地方果然是每個上下體統,怪不得會出來李孟這等飛揚跋扈地兇惡武將,等到接風宴席的時候,魏樂泉更是開了眼界。


    山東右參政柳清嵩。一名身形胖大,看著通曉官場規矩的中年人,壓根不理顏繼祖和山東布政使,反倒是把心思都是放在了那名姓顏的左參政,還有那名年輕點的濟南同知身上,那討好諂媚的心思甚至可以用露骨來形容了。


    至於是巡撫和布政使,看那模樣,隱約間有些不平。可這不平卻不是為了下屬的上下顛倒,看著依稀是因為無法在這個討好諂媚的舉動中插上一腳,不能去那麽露骨地諂媚討好,而憤憤不平。


    魏樂泉當然不知道一個是鎮東將軍的嶽父泰山,另一位是將軍幕府的首席文官。在如今這形勢下,如何能夠怠慢。


    現如今朝廷的官員可以不管,可跟李將軍相關的,一定要巴結討好。從李孟做到總兵的位置上之後,所做的事情,就算是罪過牽連,山東的文官五品以上差不多都夠殺頭地罪過了,可到現在朝廷不敢動一個人的官位,每個人都是太平的做官,還在田莊商行拿著紅利,這都是因為什麽。還不是因為有李孟這神仙坐鎮。


    這些見聞,魏樂泉記在自己的筆記之中,若幹年後被公開,此段描寫被許多人拿來引用,也算是不經意的經典。


    事情倒不像是魏樂泉想地這般為難,山東地方官員過來拜見之後,第二天早晨,總兵衙門就有一名親兵把總過來送請貼。說是大帥設宴。請魏侍郎賞光。


    山東做事還真是雷厲風行,連個過程都沒有。早晨送貼,請的就是午間的酒宴,這名魏樂泉侍郎除卻苦笑之外,還能怎麽辦。


    鎮東將軍府沒有魏樂泉想像的那般富麗堂皇,在他這一路上,京師和北直隸已經有傳言,這山東總兵李孟如何地窮奢極欲,吃喝用度如何的耗費,這人是如何的貪鄙武夫,不過這也是世間的常態。


    這其實不奇怪,武人給人的概念,在這個時代就是如此,貪鄙好色,事實上,大多是武將軍兵也的確給人這個印象。


    山東總兵李孟做到這麽大的事業,想當然他有多麽奢侈無度,道德敗壞,可魏樂泉看到府邸之後,卻發現不過是個中等大小的宅子,除卻整潔幹淨之外,再也看不出什麽富貴地氣象。


    在門口守衛,在周圍巡邏的親兵士卒們則沒有京師大戶人家的那種驕橫散漫模樣,舉止行動自有一股凜然的模樣,看見他這名朝廷的高品官員過來,眾人也都是各忙各事,沒有人好奇圍觀。


    兵部侍郎魏樂泉從這些事情上就能看出很多,這不是大明的軍隊,這種有規矩章法,不驕不躁的士兵,根本不可能存在大明的軍兵之中。


    等到了客廳地時候,看見李孟身穿青色布袍走出來,客氣問好,並沒有什麽囂張跋扈地舉動,等到落座之後,魏樂泉看見桌子上的飯菜並不是什麽珍饈美味,而是些普通富商官員就可以享用地普通飯菜。等到用飯的時候,魏樂泉發現李孟態度平常,吃的頗為香甜,顯見不是為了寒磣朝廷來使,而專門做出的寒酸飯菜。


    兵部侍郎魏樂泉看了看這將軍府邸客廳內的布置,發現所有的器物都是平平常常,雖然是富貴之物,可在見慣了豪奢生活的魏樂泉嚴重,實在是太過一般。


    “大人自京師來,李某未能遠應,頗為失禮,就先幹了這杯賠罪吧!!”


    李孟笑著舉起了酒杯致意,看見這名三十出頭的地方大將微笑舉杯,從這名年輕武將的表情和舉動上,魏樂泉看不到一點傳說中的飛揚跋扈之氣。


    來自京師的兵部侍郎魏樂泉突然間一陣感慨,自府門到這客廳,所見所聞,所觀察到的一切都讓魏樂泉感慨,這種感慨不是讚歎或者唾棄,而是一種心灰意冷,一種近似於絕望的心灰意冷。


    若是這武將貪鄙粗魯,囂張跋扈還好,可這武將卻舉止從容,進退有度,這等人傑做出這般的大事業,大明真的有難了啊!


    “魏大人,李某開門見山的說吧,現在大明軍務凋敝,又有外敵壓境,李某這邊練出一支兵馬,理應替朝廷分擔一些麻煩,北直隸,李某不要順天府,南直隸李某不要南京,山東河南都要歸李某鎮守,境內文武官員都要歸李某任免決定,大人覺得如何啊?”


    李孟神態從容,悠悠然的問出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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