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立矛為城割肉補瘡


    在戰場上,舍生忘死是有的,不過大多數人還都是為了自己的生存在戰鬥,看著對麵的海盜們突然排列成了方隊,長矛如林,毫不停頓的朝著自己這個方向平推過來。


    簡單的目測之下,就能判斷出來自己手中的兵器比起對方的長矛短很多,正當麵對方又是長矛的陣列,麵對的結果隻能是被戳死。


    楊四海盜中的這個長矛方隊由膠州營派來的人員和招募來的海盜青壯之中的精銳組成,基本戰力和膠州營的部隊也差不太多,聚集成長矛陣之後,卻沒有什麽鑼鼓聲作為步點的節奏,隻是士兵們齊聲有節奏的吆喝著。


    在這樣的大喝聲中,海盜們大步向前,無可阻擋,方才還是互相糾纏的近戰,火器弓箭完全應用不上,海盜們突然的變陣,用長矛在一個方向突擊,官兵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看著對方氣勢如山的衝到跟前,徐州兵的反應就是大喊著四散逃走,跑的慢了甚至沒有什麽抵抗的機會,直接就倒在鋼鐵叢林的攢刺之下。


    在外麵亂戰的海盜們則是依托在長矛陣周圍跟著朝外殺去,官兵好不容易合攏的包圍圈立刻是被打開了大口子。


    馬隊就是在外圍遊弋,卻始終找不到突擊的空間和機會,那徐州兵的遊擊正在著急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包圍圈已經是被對方打破了。


    楊四的海盜們對眼前這種情況應該有過多次的操練,長矛陣平推出去,官兵們在混亂之中忙著整隊的時候,長矛方隊原地立正,然後轉身,後隊變成前隊,而不屬於長矛陣的海盜們則都是跟在後麵。


    領隊的人又是發聲喊,手持長矛的海盜們有節奏的大聲呐喊著,又是大踏步的衝了迴去。


    被海盜們衝開個口子,也不至於全盤的失敗,徐州兵的各級軍官盡管是氣餒,可還是收攏軍兵,這種短兵相接的局麵,短期的失利沒有關係,隻要不潰散混亂,那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可誰也沒有想到,海盜們衝出去之後,居然還能這麽容易的轉身,並且在齊齊後轉之後,居然隊形絲毫不亂。


    一個人隨意的前進後退這個不難,可一個幾百人的大隊居然有如一人,絲毫不亂,這實在是讓人不可思議。在現代,小學生在體育課上經過訓練後都可以輕鬆的做到這一點,可對於這個時代來說,能做到這一點非百煉強兵不可,戚繼光治軍天下聞名,可他的兵書裏麵還說大軍行進的時候,要慢步走,每十步停下來彼此校正隊列,以防混亂。


    也膠州營那種現代軍隊的隊列訓練,還是每天不停的訓練,才能讓士兵們做到這個效果,這個效果在戰場上已經起到大的作用。


    還沒有完全收攏住的官兵,被長矛方陣轉身再衝迴來的時候,下級軍官們再也維持不住這個隊形,剛才那個被衝開的口子又是被衝開了。


    這長矛方陣絲毫不停,一直的朝著裏麵平推了過去,短兵相接之中,和長矛陣麵對麵的官兵,每個人需要同時麵對五排的長矛,且不說兵器的長度不夠,即便是武藝精熟,在亂軍之中如何的防備過來。


    正當麵的隻能是退或者死,而長矛陣的兩側,卻全是海盜們的散兵,他們倚靠長矛隊列作為屏障,朝著兩邊攻擊,拚命的擴大這個傷口。


    就好像是一把帶著毛刺的利器紮入肉中,利器不斷的向前,刺的無比深入,而毛刺則是把傷口周圍的血肉泛起帶出,造成更大的傷害。


    長矛方陣向前衝了一百步多點,在長毛隊列稍微有些散亂的時候,一直在僵持的戰局終於出現了變化,徐州兵再也支持不住,全營潰散了。


    率領徐州軍的那位遊擊,已經是把馬隊糾集在身邊,可看著亂軍之中好似山嶽的如林長矛,就是無法下定決心放馬去衝,這到底是那裏冒出來的海盜,居然是這樣的強軍,潰亂的兵丁朝著西麵跑去,馬隊也漸漸的有些維持不住,快要被逃兵衝亂了,這位遊擊也不願意繼續打下去了。


    好在這次的傷亡不大,但這些潰逃的兵丁需要收攏起來,若是兵丁收攏不起來,實力受損,那可就是得不償失。


    這遊擊歎了一口氣,撥馬轉身,追著潰兵走了,不過在這位遊擊的心中,看見方才那些使用長矛的步兵在軍陣中左衝右突,陣型卻不亂,如果馬隊去衝擊話,憑著自己這些缺乏訓練的騎兵,能不能占據上風實在是沒有把握。


    很多海盜還在浴血的廝殺,渾不知圍攻他們的官兵已經是潰散,看著麵前的對手要跑,還想要去追擊。卻被身後的人喊了迴來,作為海盜核心的長矛陣始終是保持著頗為冷靜的心態。


    很多人暈頭漲腦,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遲疑了會才知道自家已經是勝了,楊四手下重新收攏起來的這些海盜青壯,從前都做過些殺人越貨的勾當,也都是見過血的,可今日這麽大的陣仗卻都是第一次經曆。


    這些海盜們覺得心中害怕,可卻沒有什麽逃跑的意思,隻是按照平日裏訓練的哪些東西在那裏和敵人廝殺,發現看似可怕的官兵倒也不是如何無敵,自己這邊也能抵擋的住,這就是平日裏訓練的效果。


    散漫沒有紀律的海盜青壯們,被膠州營的軍官和訓練體係灌輸進去一些東西,這些東西漫漫的滲透進他們的骨子裏,讓他們越來越強,成為合格的戰士。


    徐州兵們逐漸潰散之後,戰場上逐漸的安靜下來,在城頭觀戰的那些人也都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城下,戰局本來漸漸的朝著官兵有利的情況發展,誰想到突然間,海盜們幾進幾出,官兵瞬時潰散。


    猛然間,戰場上的海盜們發出震天價的呐喊,城上觀戰的鹽商和代表本在發呆,有幾個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喊直接嚇得坐到在地上。


    這喊聲是勝利之後的呐喊,不過這呐喊卻也能聽出些不同,長矛陣的那些海盜們有節奏的用長矛頓地,跟著這節奏喊叫,而外麵的那些海盜則是興奮的亂叫,無論如何說,這些海盜們經過這次的戰鬥,青澀被洗去許多,已經算是戰士了。


    不過城下這些海盜們的高興並沒有堅持太久,楊四扯著喉嚨大喊道:


    “不要嚎了,都給俺楊四安靜點,把運鹽河上聽著的船燒了,矮壩挖開,天黑咱們就走,那個兔崽子沒幹完,老子留他在岸上嚎!”


    本來還是興高采烈的海盜們,頓時是變得垂頭喪氣,讓他們去拚死的作戰還可以,讓他們去幹活,實在是提不起精神來。


    在海州城城牆那些和鹽商相關的人臉色灰敗的看著不遠處運鹽河上,燒船的黑煙又是升起,又有人在鹽田那邊挖掘矮壩,鹽田又要一段時間恢複不過來,要這麽下去,搞不好這鹽場就要完全的廢棄掉。


    也許是因為戰鬥耗損了體力,所以這次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連河邊的鹽倉和鹽屯都要拆毀,隻是焚燒船隻,挖掘矮壩之後,坐船離開。


    海州鹽場第二次遭襲,贛榆、惠澤等地沒出三天就立刻得到了消息,官兵死傷接近六百,徐州兵潰散,贛榆和惠澤兩地的徐州兵當即退守城中,不敢再在城外紮營,而且在鹽田鹽場裏麵勞作的鹽工,潰散將近兩成。


    眼下對於兩淮鹽商們來說,這已經不是能不能趕上交貨進度的問題,而是鹽場能不能保存住的問題,關係到鹽商根本了。


    近萬官兵被擊潰打敗,南直隸海邊如同門戶大開,任由賊人往來,這也不光是鹽商們的事情了,淮安府派人一路急報至南京城,江南大震,太監盧九德沒有想到這一上任居然就冒出這樣的禍患來。


    按說南直隸負責水師的有操江禦史,江防和漕運防護都由他負責,也就是他手裏還有些水師,但這些水師破爛不堪,能不能正常的開出去都難說,就不要說什麽禦敵於水上,和海盜在海麵上作戰了。


    新任南京鎮守太監盧九德也知道鳳陽府、廬州府、安慶府的兵馬不能動,因為他就是在那邊過來的,這三地的兵馬都是放了防備湖廣一帶的張獻忠和羅汝才亂軍,如果隨意調遣,導致對方趁虛而入,鳳陽皇陵再有什麽閃失,肯定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但鹽商們在京師和南京城兩處的影響力極大,要是不盡快拿出個處置的方法來,怕是自己這個鎮守太監也做不安穩。


    崇禎十二年十一月上旬,湖廣一帶官兵和賊兵已經是大打出手,兩淮鹽商這邊愁雲慘淡,海盜逍遙海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來一次鹽場,生產不恢複,今年的收入怕是要大跌了。


    快馬加急,南直隸海盜肆虐的情況已經是報到了京師之中,嘉靖朝的東南倭亂幾乎動搖國本,朝中的諸公都是記憶猶新。


    聽到南邊又有這樣的情況,態度倒是極為的統一,不能姑息,即刻的調集兵馬剿滅。當日間倭寇之亂就是從小小的跡象發展起來,因為沒有人管,變成了後來的大禍,不能再有同樣的錯誤出現了,必須要扼殺在萌芽之中。


    問題的關鍵是,從那裏調兵來剿滅海盜,因為有鹽商在其中的助力,朝廷關於海盜的旨意和處置往來特別的快速,差不多十五天之內,朝廷的批複已經是轉迴了南京城。


    兩淮鹽商們確實是著急了,因為這邊生產的耽誤,已經是有傳聞,說是河南和山西的鹽商鹽販,已經打算在魯地買鹽,市場已經是有漸漸流失的跡象,這可真是動他們的命根子了。


    眼下山東總兵李孟那邊的優勢就體現了出來,山東的鹽貨出產銷售,都是有專門的武裝人員負責保護,李孟的膠州營本身就和官鹽私鹽密不可分,要想對膠州營的私鹽做些什麽,不光是生意上的事情,實際上還是和膠州營龐大的武力對抗。


    而兩淮鹽商幾百年做的是太平生意,和官府的關係保持的極為良好,鹽貨的買賣和運輸生產安全保證,靠的是官府的兵馬來維持。鹽商們可不願意把賺來的錢丟在養兵這個無底洞裏麵去,何況他們也根本沒有這個想法。


    可如今兵荒馬亂的時節,就連官府都調動不了這些擁兵自重的武人,更不要說他們這些鹽商,而且即便調動了又能如何,和海盜打了幾場,敗的落花流水。


    鹽商們是真急了,等到京師朝廷的批複來到南京城,他們大筆的銀子撒了下去,隻要是誰能解決眼前這個局麵,他們還有重謝。


    前些日子,兩淮鹽商一直也是想在海麵上打聽下,到底是那一家的海盜來鹽場搗亂,既然是平定不了,拿銀子買個安心也好,但這海麵上的事情,差不多全在鄭家的掌控之下,從前鹽商根本懶得理會海上的鄭家,還給對方找了許多次麻煩,眼下想要動用鄭家的關係來查事情,可想而知鄭家會是什麽反應。


    在南直隸主持鄭家事務的鄭鯊毫不客氣的給對方了一個冷臉,不予理會。


    十一月十三日,海州鹽場靠著的海麵上又一次出現了船隊,在海岸邊修繕鹽田的鹽工們驚慌失措,逃跑潰散。


    消息在十五日傳到了揚州,十七日傳到了南京城,這下子著急的不光是鹽商們,南直隸的諸位大佬也都是震驚異常,南京城自然還有精銳兵馬,可這些兵丁是用來保證南京城安全的,誰也不願意把這些兵丁放出去,萬一海盜來南京怎麽辦。


    兩淮鹽商催的更急,和鹽商們有關係的那些官員在金主們的催促下,在南京城上下聯係,也督促上麵拿出來個章程來解決。


    南京鎮守太監、南京兵部尚書、南京守備三人每日聚在一起商議,如何解決兩淮一帶的海盜禍患。


    這樣的會議已經不是他們三人的常例會議,而是召集各自的屬下和其他的高級官員共同拿個主意出來。


    錢能通神,兩淮鹽商們在南京城的耳目靈便是任何人也想不到的,差不多每次合議的內容和結果,這些鹽商們都能在第一時間知道,鹽商們為了就近的應對,有專門的代表來到南京城,帶著巨量的銀子。


    目的很簡單,要不徹底的剿滅騷擾鹽場的海盜,要不就派出可靠的軍隊守在鹽場處,讓海盜不敢過來。


    這些海盜是北麵來的,而且就是為了破壞鹽場,鹽商們隱約也是猜測到背後相關的人是誰,海盜們拚死拚活的打垮了兩夥官兵,一點錢財不要,隻是破壞鹽場鹽田,哪有這麽白癡的海盜。


    眼下也隻有兩個值得懷疑的人,嫌疑最大的就是山東總兵李孟,他手下有一省的私鹽買賣,又和兩淮鹽商有過幾次的衝突,要是打垮了兩淮鹽商,他私鹽的利潤就能平空增長一大塊,他會有這個動機來做。


    另一個人卻是某位鹽商,這位鹽商的鹽場在贛榆,這次海盜們卻一直沒有侵擾,大家總覺得有些古怪,這鹽總是別家少賣點,其他家多賣點,破壞了其他人家的鹽場,自己就能撈取錢財。


    不過是不是李孟做的,他們卻無法去問也無法去打聽,眼下李孟控製的山東可不是從前那個破爛地方,地方士紳豪門大族對這位李總兵都是凜然聽命,膠州營的正規軍、武裝鹽丁和屯田田莊的護莊隊守護的也森嚴,想要去打聽什麽消息,很容易被按上探聽官兵虛實,心懷叵測意圖不軌的罪名抓起來。


    此時可不是當年,兩淮鹽商在劉澤清那件事情之後,就已經是害怕了,不過是做個發財的生意,丟進去那麽多人命,已經是讓人心寒了。


    現在李孟已經是山東總兵,越發的不能惹了,而今兩淮鹽商隻是生怕得罪了李孟,新仇舊怨一並算帳,敬而遠之是共識,不敢有什麽觸犯,這件海盜的事情,他們盡管是猜疑,但派出幾個打聽消息的人都是沒消息了之後,就再也不敢動彈了。


    這天的合議卻終於是出了結果,讓在南京城的鹽商頗為錯愕的是,今天卻終於是給他們了一個解決方案,而且提出這主意的人並不是他們投入本錢的代言人,而是南京兵部的右侍郎吳嘉衛。


    南京兵部侍郎吳嘉衛是去年才升上來的,南京兵部,還是右侍郎,老實說,並不是什麽太了不起的官員,兩淮鹽商們也就是送了點常例錢,並沒有太深的接觸,誰想到今日的合議之上,倒是這位提出了方案。


    這位兵部侍郎的方案很簡單,鳳陽、廬州、安慶的兵不能動,南京的兵不能動,那麽為何不從外地調兵入淮守衛,眼下周圍的各個省份裏麵,唯一能有兵丁調動的也隻有山東地麵,山東總兵剛在韃虜入寇的時候打了勝仗,而且而且現在北直隸和山東地並沒有什麽需要動兵的事情,山東地麵也太平無比,調動魯軍也非常合適。


    而且山東和淮北陸路相連,總比南京這邊有長江天塹,交通不方便要便捷許多,南京守備和南京兵部尚書李邦華無可無不可,反正不用調動南直隸境內的兵馬,也省卻了自己調集兵馬,籌集軍餉的麻煩,隻需要把這折子報到京師去,讓皇帝和內閣諸公拿主意就是了。


    他們心裏麵也明白,隻要不讓朝廷派兵出錢,提到的又是李孟這等最近立功的大將,而且還是這等平定海匪的小事,朝廷肯定不會反對,所擔心的無非是李孟的態度罷了。


    唯一不同意這件事情的是南京鎮守太監盧九德,李孟和他的前任劉福來的關係不是秘密,雖說盧九德本人和這職務更替沒有什麽關係,但前任賦閑民間,難保這李總兵心裏麵沒有想法,自己而今也是南京鎮守,何必自找這個不痛快。


    何況兩淮鹽場的事情,和自己有什麽關係,不如這麽吊著,讓那些鹽販子多給自己上貢銀子,還能撈些實惠。


    結果那位南京兵部侍郎吳嘉衛卻站起來,慷慨激昂的說道:


    “嘉靖年,幾十倭寇在南京城下揚長而過,南京城大門緊閉,不敢出城一戰,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江南各地倭寇肆虐,也有倭寇靠近過中都皇陵一帶,險些釀成大禍!海州城那邊傳來的消息各位大人想必都已經看到了,那是將近萬人的巨寇,徐州兵已然是膽寒,若是再不調兵防備,這些海寇的膽子大了,深入內陸,那時候又當如何處置!?”


    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在座的諸位權貴紛紛的點頭,方才表達了反對意見的盧九德也是沉默下來,而且眾人知道吳嘉衛出身閩地,和兩淮鹽商還有李孟都沒有什麽利害的關係,如此的直言,應該就是出於公心。


    吳嘉衛掃視屋中諸人的神色,知道自己言辭已然是打動了諸人,禁不住放低了聲音,緩聲說道:


    “諸公,下官在兵部看過若幹的文書圖誌,各地報上來的也有不少,而今鳳陽中都雖有大兵,可卻都在湖廣、江西一側,東邊無兵,空虛異常,若那海寇猖狂,從淮安府一路西進,直逼中都,到時候可就是滔天之禍啊!”


    海寇深入內陸,直逼鳳陽中都,現實中沒有太大的可能,南直隸的富庶之地全在運河沿線,鳳陽府那邊重兵拱衛,且都是皇莊,民間根本什麽值得搶掠的東西,海盜也不會去主動犯傻。


    但這理論上的可能也不得不防,萬事無絕對,如果真是出現了這樣的情況怎麽辦,甚至是有人在朝堂上提出這種可能又會如何,當今的崇禎皇帝可不是什麽寬容之人,隻怕是到時候……


    一想到這個可能,在這屋中的所有人,包括南京鎮守太監盧九德在內,都是悚然而驚,這些年掉腦袋的高官大將不算是少數,一品、二品的官員都獲罪致死的不下十個,在萬曆和天啟年的時候,做官到四品以上,也不用擔心什麽了,可以安安穩穩的做官到老,榮華富貴一輩子。


    可在崇禎年間,這位聖上嚴苛的緊,偏偏腦子還有些糊塗,中樞和方麵大員常常因為些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下獄獲罪,陝西亂起,李自成和張獻忠縱橫五省,這罪名更是實實在在,若是在前朝,還有個戴罪立功的說法,現下是抓起來問罪殺頭。


    在這南直隸做官雖然前途不大,可卻安穩,而且油水多多,隻求這官職做的久遠些,調山東兵入淮,費心發愁的是他山東總兵李孟,何必阻攔。


    屋子裏麵的人可都是人精,彼此交換了下眼神,立刻是定下了決策,南京鎮守太監盧九德咳嗽一聲,尖聲開口說道:


    “吳侍郎說的有理,茲事體大,不能耽誤,咱家就和尚書李大人,守備徐大人一同擬個折子,上奏天子,盡快拿出個結果來,各位覺得如何啊?”


    “公公說的對,正應如此辦理。”


    “唔,還要看那山東總兵是否顧全大局,不過天子下詔,想必他也明白利害……”


    屋中的諸位高官七嘴八舌的符合,同時看著南京兵部右侍郎吳嘉衛的神色都是充滿了讚許的神情,心想這位官員見事明白,懂得進退分寸。即便是痛陳利害之後,眾人讚同他的意見之後,卻還沉靜自若的坐在那裏不洋洋得意,實在是難得,將來肯定會有大用。


    既然已經是商定,那麽眾人馬上是寫折子出來,派快馬送往京城,眼下南直隸、山東,北直隸之間除卻鬧海匪之外,其餘倒還是太平。


    何況鹽商們對這件事情也是著緊,這邊合議一出來,馬上就有人快馬出城渡江去揚州,也就是半天的功夫,鹽商那邊就是得到了消息,十幾家有資格決定事情的鹽商當即是聚集在一起合議。


    到最後得出的結果卻不太複雜,還能如何,隻能是認賬,即便這件事情是山東總兵背後策動的海匪,把山東總兵的兵馬請進來,他總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事情說到底,還是個銀錢花銷。


    把到手的錢財分給山東總兵雖然是肉疼,可總比此時顆粒無收要強很多,至於將來會吃什麽虧,眼下也顧不得了。


    說來這情形也實在是讓人啼笑皆非,南京諸位大員商議出來的結果,負責的文官先是壓在手上,讓手下人快馬過江給揚州城中的鹽商們看過之後,鹽商合議之後覺得可行,才能把這個方案正式的形成奏折,快馬送往京師。


    當然,這件事情主要也是由這些鹽商推動,南京城的官員還是頗為的厚道,知道收了別人的銀子,就要給對方一個交代。


    李孟搶奪了鹽商們經營多年的山東市場,又在後期的爭奪中殺了許多兩淮鹽商們相關的手下和子弟,就說雙方有不共戴天的大仇也不算是誇張,這次的海盜之事也能推斷出是李孟在背後策動。


    可此時的局麵,也隻能是請李孟出頭,這樣鹽商們還以借助生產的繼續緩過氣來,如果把李孟也拒之門外的話,恐怕要徹底的崩潰。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所以提出這個方案的南京兵部右侍郎吳嘉衛收到了三千兩銀子的答謝。


    快馬加急,一路不停,在十一月二十三那天到達京師,在十一月二十五那天內閣會推就有了結果,對南京兵部、鎮守衙門、守備衙門的奏折沒有異議,崇禎皇帝也是立即批複蓋印,現在天下間的目光都是在湖廣的平亂剿匪上,委實不願意再出什麽亂子了,地方上既然想出了法子,自然就準了。


    另外,從海匪開始鬧起,朝廷和外人看到的告急文書上,都隻說是海盜倭寇騷擾沿岸州府,卻不提及鹽場。


    還有,幾年前,李孟來南京城活動移鎮,不知道南京鎮守太監是劉福來,委托鄭家的八閩商行在上下打點,鄭家找了個和自家親近的官員,是兵部的員外郎。


    幾年後,這名員外郎自然升官了,先下已經是南京兵部右侍郎,姓吳,名嘉衛。在參加此次合議之前五天,八閩商行給他家裏送了紋銀六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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